從宮女小錦口中,路祈約略得知這個太子由于天生體弱多病,常常臥病在床,間接導致性情陰郁,孤傲寡言,與手足都不親,談得來的朋友幾乎沒有,換言之就是個孤僻又沉悶的宅男。
之所以能成為太子,是因為他有個貴為皇后的娘,皇后娘家勢力龐大,權傾朝野,連皇帝都要忌憚幾分,因此縱使他不太喜歡這個病弱的兒子,也不敢輕易廢掉他。
小錦當然沒有這么直截了當的說,這些都是他旁敲側擊歸納出來的,而從他醒來到現在,始終沒見到那位皇帝老爹來看他,可見這個太子真的不得皇帝寵愛。
皇上最寵愛的是二皇子,二皇子個性豪邁爽朗,很得朝臣的擁戴,如果不是礙于他這個嫡子,說不定皇上早就立二皇子為太子了。
小錦自然也不敢明言,但從她隱晦的語意里,他聽得出她就是這個意思。
路祈已弄清楚他這個太子是皇后娘疼,皇帝爹不疼。
但即使皇后娘家的靠山再硬,皇帝畢竟是一國之君,要廢立太子全憑他一句話,因此他的太子之位坐得并不穩,隨時都有可能被拉下來。
有了這層認知,他努力回想,歷朝歷代被廢的太子有哪些有好下場,想得出來他至少也安心些,但想了半天后,他汗顏的發現自己對古代歷史很不熟,以前讀書時,他的史地成績一向不太好只知道最基本的有哪些朝代,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抬頭問向房里另一個人。
“對了,嵐吟,楚澐國就是春秋戰國時的楚國嗎?”這里一樣是說漢語,用漢文,所以他以為應該是中國的某個朝代,但又隱隱覺得有點不太一樣。
“什么春秋戰國?”裴嵐吟一臉疑惑的看著他。
見她不解,他換個問法,“你有沒有聽過齊楚秦,還有韓趙魏這些國家?”
她搖頭,“我沒聽過!
路祈嘴角僵了下,“那……現在楚澐國周邊有哪些國家?”他再問,希望至少有一、兩個他曾經聽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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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西邊是開陽國,南邊是瑤玥國,北邊與飛辰國接壤,東邊則臨著一片大海!迸釐挂骱唵蔚臑樗庹f楚澐國的地理位置。
路祈聽得頭昏眼花,沒有一個國家聽說過,他到底穿越到什么地方
。
“我想……我還是再睡一下!彼上拢]上雙眼,強迫自己入睡,心想說不定下次醒來,他會發現這些離奇的事都只是他在作夢。
裴嵐吟坐在床邊,那雙慧黠的眼靜靜的注視著他,眸里似乎有什么在閃動,須臾,清秀的臉上漾開一抹稚氣的笑,吩咐寢殿里的宮女們退下后,她從柜子里搬出一只雕刻精致的寶箱,一打開,只見里面金光閃閃,放滿了金銀珠寶。
她拿出一錠錠的金元寶和里面各種珠寶首飾,一件件仔細用絲絹小心擦拭著,看見那些金元寶和珠寶首飾被她擦得更是閃亮,她不禁彎唇而笑,笑得清澈的雙眸都瞇了起來。
擦完后,她開始數里面的金元寶,一錠、兩錠、三錠……十六、十七、十八,明天就能拿到第十九錠了。
她嫁進宮到明天剛好十九天,只要宣祺哥哥活著一天,她就能得到一錠皇后賞賜的金元寶,若是他活一年,她就有三百六十五錠,兩年她就有……想到這,她笑得露出白亮亮的虎牙,朝著躺在床榻上的人笑吟吟的說:“宣祺哥哥,你一定要活很久很久哦!
深夜,隱隱覺得床邊好像有人,路祈半夢半醒的微微睜開眼,發現旁邊真的睡了一個人,大吃一驚,徹底驚醒。
“你是誰怎么會睡在我床上?”那人將臉埋進被褥里,只露出一截黑色的發絲,他質問的同時伸手掀開被褥,意外看見那縮著身子睡在他身邊的人,竟是裴嵐吟。“怎么是你?”
“唔……宣祺哥哥,怎么了?”被他的聲音吵醒,她睜開惺忪的睡眼,借著帳幔外留下的兩盞燭火,看見他擰起了眉頭,下一瞬,她想到什么的彈坐起來,神色緊張的望著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沒有不舒服。”看見她從迷糊到清醒的可愛表情,他忍不住笑了下,“你怎么會睡在我床上?”
他的話讓她有點困惑,“我每晚都睡在宣祺哥哥的床上呀。”
“你說每晚?我怎么不知道這件事!
“宣祺哥哥不知道嗎?”她偏頭想了想,“也許是因為我都等你睡著才上床就寢,所以才會沒察覺吧!彼恢麨楹螘@么吃驚,他們是夫妻,同睡一榻沒什么好奇怪的吧。
路祈皺起眉,大概是因為身體虛弱,每次一躺下就昏昏沉沉的睡去,才沒發覺她夜夜跟他同床共枕的事吧。
“你……”他說了個字,就困窘的不知該說什么,他們名義上是夫妻,同睡一床也沒錯。“算了,睡覺吧!彼匦绿上隆
她跟著在他身邊睡下,由于他占了大半的床榻,她只能抱著一床被褥縮在邊緣的位置,發現這事后,路祈朝里面挪了挪,“你睡進來一點,免得跌下去!
“嗯!睉寺,她卷著被褥往里面挪進。
不知是白天睡太多,還是因為半夜醒來,所以難再入眠,路祈睜著眼看著床頂上那些雕刻精美的圖騰。
這張床榻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全都雕滿精致的吉祥圖案,就連床頂都沒有遺漏,遲遲無法入睡的他無聊的研究起那些精細的雕刻。
“你睡不著嗎?”看見他睜著眼,裴嵐吟輕聲問。
“嗯。你知道床頂上雕刻的那些圖案是什么嗎?”他覺得那好像在說個故事。
她瞥一眼后答:“那是在說本朝開國女帝的故事。”
“本朝開國的皇帝是女人?”路祈有些驚訝。
“沒錯!迸釐挂鞣韨扰P,面向他接著說明,“前朝的皇帝暴虐無道,使得民不聊生,災禍四起,傳說開國女帝是神仙下凡,為了解救眾生,于是她乘著仙鶴而來,率領百姓推翻暴虐的皇帝,建立楚澐國。因而本朝尊白鶴為護國神鳥,也因為開國的是女帝,所以本朝女子的地位比前朝高許多,像是女子出嫁,須先征得本人的同意!边@也是為何皇后會以金銀珠寶誘使她嫁進宮中。
“所以這寢殿之內才會有這么多鶴形的銅燭臺和各種鶴形物品!甭菲砘腥淮笪,他原以為會出現這么多鶴形物品,是那位太子個人的喜好,沒想到是因為白鶴是他們的護國神鳥。
在帳幔外透進來的幽微燭光下,路祈看見裴嵐吟那張嬌嫩的圓臉近在眼前,那雙慧黠的眼專注的看著他,想起她凹凸有致的身段,他隱約覺得體溫有些升高,下意識的往里面挪了挪,不讓兩人靠得太近。
誰知他一往里挪,她也跟著往里挪,那張圓臉還是在他眼前晃著,黝亮的雙瞳仍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嵐吟,你不要靠這么近。”雖然他很相信自己的自制力和理智,絕對不會對一個才十五歲的少女出手,不過還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噢!彼槒牡耐馀擦诵K詾樗窍朐衮v出位置給她,才跟著往內挪的。
見兩人之間空出了些距離,她也不再盯著他看,路祈松了一口氣,沉吟了下問:“你當時嫁給我,不覺得委屈嗎?萬一那時我一口氣沒喘上來,你不就變成寡婦了?”
“母后答應我,倘若宣祺哥哥福薄去了,她會賜我一百錠金元寶,再安排我出宮。”她沒有隱瞞的老實說。
“在你眼中,那些金元寶比自己的終身大事還重要?”他有點不可思議的說。
她毫不遲疑的答:“自然是金元寶重要。成親后丈夫若另結新歡,就變成別人的了,只有金銀財寶才靠得住!
她的回答讓他有些驚訝,“你怎么會這么想?”這感覺是在婚姻中受過傷的人才會說的。
裴嵐吟頓時沉默下來,一時之間寢殿內除了兩人的呼吸聲外,寂靜無聲。
“是不是有人這么教你?”片刻,路祈打破沉默出聲問。以她十五歲的年紀,不可能是她自己的經驗。
靜靜看著床頂那幅女帝乘著白鶴從天而降的雕刻,好半晌,裴嵐吟才徐徐開口,“我從小就喜歡閃閃發亮的物品,年幼時,爹娘很疼我,常拿些珍珠首飾給我玩,可后來爹因為娘沒能幫他生兒子,又娶進二娘,從此爹就不再給我那些會發亮的珍寶,全都拿去送給二娘!
她的語氣平緩,聽不出怨懟,但異樣的平靜反而更令路祈查覺她的心酸,她頓了頓才又開口。
“二娘進門后,第二年就幫爹生了個兒子,第三年又生下第二個兒子,爹因此更寵二娘。娘很傷心,終日悒郁寡歡,日漸消瘦,身子也因此越來越差,爹偶爾來看她,見她愁眉不展,心情也不好,常與娘爭吵。幾年后,娘一病不起過世了,娘一死,二娘便迫不及待將她留下的珍寶首飾全都拿走,爹知道也沒說什么……幸好之前娘給我的那些,都被我藏在隱密的地方,才沒被二娘拿走!
楚澐國雖因女帝開國,女子的地位提升不少,也開放女子入朝為君,有女官任職,但男子三妻四妾的慣例并無法根除。
聽完她說的話,路祈不知該怎么安慰她,想了想,他伸手揉揉她的發安慰,“還好你聰明,把那些珠寶首飾都藏起來了!
他親昵的舉動令她訝異的偏過頭看向他。
路祈尷尬的收回手解釋,“我只是想安慰你!鼻笆浪刹皇沁@么拘謹放不開的人,只是因為突然多了個小妻子,令他有點不自在,不知該怎么跟她相處。
裴嵐吟沒說什么,卻抓起他的手放回自己發上,示意他繼續揉,她喜歡他這種帶著寵溺意味的親昵舉動。
路祈愣了下,“你喜歡我這么做?”
她望著他,點點頭,“喜歡!蹦镌谒艢q那年就過世了,而爹在二娘連續生了兩個兒子后,已不再像幼時那樣疼愛她,他把泰半的心思都放在教養兩個弟弟上,對她這個女兒則不常過問。
娘不在之后,就再也沒有人疼愛她,所以她才會對他流露出的寵溺和親昵有些眷戀。
聽她說喜歡,路祈伸手繼續輕揉著她的發,看著她的目光帶著絲疼惜,他想像得出她喜歡的原因,她母親早逝,父親在有了兒子后,必然減少對她的關愛。
也許是感受到他的憐惜,裴嵐吟彎起嘴角露出甜甜的笑靨,清脆的嗓音徐徐再說:“我小時候看見爹娘很恩愛,天真的以為他們會一輩子這樣,怎知爹竟然只因娘沒幫他生兒子,就再娶了二娘,之后更對二娘百般呵寵,冷落了娘,兩人不再像以前那般恩愛,我這才明白,人心是不可信的,只有金銀珠寶才不會變。”
“不是每個男人都跟你爹一樣!彼磳σ彩莿窠獾。
裴嵐吟頷首同意,“我知道,像當年女帝的王夫就不曾變心!
“你看吧,這世上還是有不少專情的好男人!甭菲碚凉M意她認同他的話,耳邊卻聽她又說——
“不過也許是因為王夫死時才二十九歲,還來不及變心!
“……至少他在活著的時間不曾變心。”路祈不由自主想起,前世活了二十八年的他,談過的兩次戀情。
這兩段戀情花去他七年的時間,分手的原因都是個性不合,與初戀女友維持四年,第二任女友則三年。
第二段感情在他二十六歲時結束,之后兩年他沒再跟其他女孩交往過,一來是因為他工作滿檔,挪不出時間約會,二來是因為沒遇到有感覺的人。
他自問,他能忠于一份感情至死不渝嗎?
想了想,他卻無法回答,或許要等他走到人生盡頭時,才會有答案吧?
安靜了片刻,裴嵐吟才又出聲,“宣祺哥哥,我有個請求!
“你說。”雖然不是出于他的意愿,但她確定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不管她有什么要求,他都會盡量滿足她。
“若是你厭了我,只要給我一百錠金元寶,我就會放棄太子妃的身份,離開你!背䴘穱凶訜o法隨意休妻,必須在取得妻子同意后和離。
聽見她的要求,路祈有些錯愕。
聽他遲遲不出聲,裴嵐吟改口,“那……不然改成九十八個金元寶好了!彼詾槭撬蟮奶。
“你確定我有這么多金元寶可以給你?”對于她竟在此刻跟他商量如果他移情別戀該付她多少錢的事,路祈覺得很悶,更對她話里沒有絲毫眷戀,感到一股說不出的失望。難道他就這么沒有魅力,留不住她的心?
“寢殿里有宣祺哥哥的內庫,里面放置不少的財物!
“內褲能放財物?!”路祈腦袋一時轉不過來。
他吃驚的模樣讓裴嵐吟一時愣住,以為自己說錯什么,想了想她再補上一句,“內庫除了存放財物,也有存放其他物品!
路祈滿臉疑惑,“內褲不是穿在身上嗎?要怎么放財物?”他想不通要怎么把財物放到內褲里。
“內庫要怎么穿在身上?”這下輪到她滿臉困惑了。
察覺兩人說的可能不是同樣的東西,他開口問:“你說的內褲是什么?”
“就是內庫房呀!
“內庫房?”原來此內庫非彼內褲,路祈終于聽懂,想起方才跟她雞同鴨講,不禁大笑起來。他笑個不停,笑到眼角都泛出淚光,接著因為笑得太激烈,導致病弱的身子喘咳不止。
裴嵐吟趕緊爬起來輕輕拍撫他的背,幫他順氣!靶鞲绺,你沒事吧?”
“咳、咳……沒、沒事!贝群靡魂嚕銖姷某雎,但思及剛才的烏龍,忍不住又咧嘴想笑。
裴嵐吟一臉不解。他到底在笑什么?她剛才說了什么好笑的事嗎?
不過看著他開懷大笑,她也忍不住彎唇而笑,宣祺哥哥心情好,身子就好得快,身子好得快,就表示能活得更久,意味著她能從皇后那里領到更多的金元寶,呵呵呵,想到那些黃澄澄閃閃發亮的金元寶,她笑瞇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