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面是在墾丁,蘇正東跟幾個朋友一起去沖浪,他那日運氣不好,兩次從浪頭被顛了下來,成繢最差,于是,成繢最好的人給他下了指令!搭訕一個女生,并且讓她跟你逛完整條墾丁大街。
他想趕快完成這個指令,于是用了最簡便的方式,去便利商店買了一本旅游指南,假裝自己是歸國、不懂中文,順利讓一個女孩子帶他逛了整條大街。
女孩小家碧玉的微笑讓他有些心動,回飯店時,他跟她要了聯絡方式,女孩笑著搖搖頭,只說希望他在臺灣的假期過得開心。
那個夏天,蘇正東想起過她一、兩次,總覺得有點可惜,如果當時再跟她要一次,或者直接約她隔天再見,不知道會有什么樣的發展?
九月開學,升上了三年級,他在新生群中第一眼就見到她,去辦公室翻了學生資料,終于知道她的名字叫汪天妮。
蘇正東覺得這一切果真是命運,于是找了機會跟她道歉,約會幾次后,兩人便開始交往。
當然,也小跌了同班同學的眼鏡。
他們都知道他在追一個一年級的女生,也一直以為是在追元薇——她的一雙大眼睛就像藏著星星一樣閃耀,皮膚又白,說起話來總是帶著笑意,洋娃娃一般的美麗可愛,新生入學那天,便已經轟動校園,所有男生都知道,本校來了一個史上最美的新生。
于是乎,當蘇家大少開始往一年級的班上跑,大家很自然以為他在追求的是那個光是眼神就足以讓人心醉的元薇,所以后來見他開始跟汪天妮出雙入對,的確讓許多人大感意外。
若真要他說喜歡汪天妮什么,他其實也說不上來,但她就是有一種讓人如沐春風的特質,這種特質,是他認識的人中都沒有的。
兩人的交往很順利,雖然偶有爭吵,但總能很快和好,他不需要制造什么浪漫驚喜,或者買很多昂貴的禮物,只要他真誠道歉,天妮總是會原諒他——除了最后一次。
她問他,已經交往快兩年,有沒有想要結婚?
蘇正東嚇了一跳,他才二十三呢,他喜歡她,可還沒想要現在結婚。
天妮知道他的想法后,看起來很失望,讓他有點不忍心,但是現在真的不是時候。
他們都還年輕,他才剛拿到學位,而她才預備要升大三,怎么結婚呢?
他記得,當時聽完他的解釋,她的神情有稍微好一點。
于是他又跟她說,就像小高跟他老婆,因為有了孩子所以趕忙結婚,后來還不是因為心理還沒準備好,成了怨偶,總是在吵架,然后她的樣子又低落了。
“所以你覺得,小高他們是因為有了孩子,所以才變成現在這樣的嗎?”
“不是我覺得,而是就是那樣!
接著他跟她說起現在結婚的諸多壞處,他完全沒夸大,那些都是好兄弟小高的切身之痛,他們所有人都明白。
小高結婚后再也沒有跟他們去沖過一次浪,當然開車兜風那些都免了,因為孩子需要人照顧,他是父親,他有責任。
可是,他才二十二,真的沒準備好,而小妻子年紀更小,比起他,妻子更無法接受這樣的驚天改變,從甜蜜的情侶變成互相不往來的孩子爸媽,小高有時候也會感慨,如果能夠到三十歲左右再結婚,一定會不一樣。
他一直說著,后來天妮終于怒了,“為什么是孩子的問題?小高怎么不問問自己,孩子又是誰制造出來的!”
蘇正東一怔,很快反應,“不小心嘛。”
“所以那是誰不小心?”
“他有本事不小心,怎么就沒本事負責任呢?嫌老婆年紀小、不能幫他分擔,當初追她、還帶出來炫耀的時候,怎么就沒聽他嫌過?”
蘇正東一聽也不太高興了,“交往是交往、生活是生活,怎么能混為一談?”
“既然交往不等于生活,那干嘛在還沒結婚準備的時候追求人家?等到三十歲再追女朋友就好了。
“話怎么能這么說,先交往,等兩人一起成長、成熟后再成家,這樣對大家都好吧。”
“是對你們男生比較好吧,什么好的都有分,等到要負責任了,馬上撇得一干二凈,不能相處、沒得休息,三十歲時生的孩子,真的就會比較聽話嗎?還是說,二十幾歲生的孩子哭整夜,三十幾歲生的孩子能一覺到天亮?”
“你吃炸藥了?”他實在不懂她今天為何火氣這么大,講話這么咄咄逼人?
“我就問你,你覺得可能嗎?”
“當然不可能!
“那不就對了?不管幾歲生的孩子,都是會吵鬧的,那跟幾歲生有什么差別?如果怕責任就不要碰人家,你也是!”
蘇正東只覺得冤枉極了,“干嘛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又沒說過什么!
“好,那我問你,如果我現在懷孕了,你怎么辦?”
他不知道她會問這個,一時之間答不上來。
“你是不是也要怪我不小心,然后說自己沒準備好?”
“我又沒有說話。”
“但你沉默了!
“我不想只說好聽的話!
“所以你也跟你那些朋友一樣,都覺得現在不是時候,結婚要等到以后你們準備好,對嗎?”
天妮的雙眼隱藏不住失望,那樣的陣光讓他有些煩躁,語氣不自覺也變差了,“不然呢?”
“那你真的應該等三十歲的時候再跟女人交往,你并不知道人生會發生什么事情,而且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會乖乖等你準備好才到來!
她說的話,還有她的態度真的很奇怪,蘇正東突然閃過一絲想法,于是小心翼翼的問:“你是不是懷孕了?”
天妮看著他,讓他不由得緊張起來。孩子,他跟天妮的孩子?
許久,她才緩緩搖了搖頭。
說不上來什么感覺,放心,卻又帶著些失望,但他也不想騙自己,總歸來說,沒有是比較好的。
他可能不太會藏心事,天妮看出來了,因為,她的表情更形難過。
他想說點什么,但又覺得,好像說什么都不對。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她輕輕開口,“我們對未來的規劃差太多了,還是不要聯絡了!
蘇正東不敢置信,“你要跟我分手?”
“你不是我想要的那種人!碧炷菘粗约旱氖中恼f,“我想要一個不管發生什么事情,都能握著我的手,無論天晴天雨,都能一起前進的人,可是你,得等到晴天才能前進、得等到你好心情才能前進、得等到天時地利人和,才能前進。”
她頓了頓,“你不是我要的,我也不會是你要的!
這就是他們最后一次面對面談話。
蘇正東長這么大,還沒被女人甩過,各種幼稚的心情一起涌上,也就賭氣的不再和她聯絡,經過一個夏天,他覺得兩人應該趁她開學前好好談一談,卻沒想到她從此不見。
手機號碼換了、所有社群移除賬號,去班上找,班代老程卻跟他說,汪天妮休學了。
他這下打擊不小,問了跟天妮最好的李心心,她卻反問他,“你整個夏天在干嘛呢?”
男人支支吾吾,答不出來,總不能說,他跟幾個朋友去夏威夷住了一個暑假,每天沖浪曬太陽吧。
“你知道她的電話吧,告訴我!
李心心哭笑不得的看著他,“我又不是她媽,天妮啟什么事都不用跟我報備、不用經過我允許,我也不可能跟她說,你去哪里都要獲得我的同意,懂嗎?”
蘇正東這下真的驚了,忍不住又去逼問老程,老程大聲喊冤,“我真的狀況外啊,我也是這兩天去教務處查資料才知道她休學。”
“你跟她們同班,你覺得李心心真的不清楚她去哪嗎?”
“就是因為全世界都知道她們感情好,所以我如果是汪天妮,絕對不會說!
老程嘆口氣,“但話說回來,你不要看李心心笑起來天真無辜,她是個黑肚皮,她要裝,一般人也看不出來!
因為老程說李心心是黑肚皮,所以他很不光明正大的偷偷跟蹤了她幾天,本以為以她和天妮的交情,如果有聯絡,一定會見面,結果天妮人沒找到,唯一發現的是,李心心的食量還真不是普通大。
每天回家前都會去超市買東西,學校附近好吃的東西多,她也會外帶,原本還懷疑過李心心吃太多,后來才知道,原來她跟元薇同住,東西是買兩人份。
蘇正東在無計可施的狀況下,只好告訴自己就忘了汪天妮吧。
然而奇怪的是,越是這樣想,他就越忘不了,對于新認識的女人,總是興趣缺缺,不想提出再次約會。
大概四年多前,有次他們一家四口到外面吃飯慶祝父親生日,剛好遇到阿杰的前女友筱君,以前也滿常見面,看到她一臉欲言又止,他以為她對阿杰佘情未了,想跟他問點事情,于是主動留了名片給她。
過幾天,筱君打電話給他,約他吃飯。
他已跟阿杰聯絡過,也知道阿杰非常想跟筱君復合,于是赴約的心情很輕松,總覺得等女主角說完話,他再打電話約男主角出來,就算任務完成,好事一妝。
可沒想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筱君半句都沒提到阿杰,反而很關心他結婚沒、現在有沒有女朋友之類的,最后最后,才小心翼翼的問他,是不是完全沒跟汪天妮聯絡了。
他完全沒想到會從別人口中聽到汪天妮的名字,瞬間,心臟還是緊了一下,然后笑問:“怎么突然問起她?”
問完,便見筱君似乎有點掙扎猶豫。
他也感到奇怪,又說:“有什么事情你就直接說吧,沒有關系。”
“我大概……兩年多前,在街上看到過汪天妮……”筱君看著他,“看樣子,你好像不知道喔……”
“不知道什么?”
“她……大著肚子……”
那天他連怎么回到家的都沒有印象,真的回過神來時,已經在自己家里沙發上坐著,想點根煙鎮定一下,手都在發抖。
筱君說,大概是三月的時候,她坐的公交車在等紅綠燈,她無聊望向窗外,就看到大著肚子的汪天妮剛好從一間嬰兒用品店出來,有個女生跟她在一起,兩人說說笑笑,看起來心情都很好。
還說那時天妮的肚子看起來很大了,就算隔天要生也不奇怪。
三月,肚子很大……所以、所以……
他連續有好幾天都無法好好睡上一覺,總是一閉眼,就想起他們最后一次的交談與爭吵。
難怪,那時候她那樣失望,因為自己真的讓她失望了。
那時他很清楚明白,過去三年,他沒忘了她,未來,更不可能會忘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