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噩夢中醒來時,她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陌生的房間。
房間里,有著大大的窗戶。
一輪明月,高掛天上,月華淡淡灑落夜之海。
她幾乎能聽見,海浪婆娑陣陣。
有那么一秒,她很困惑,然后才看見了那張床前的單人床,米白色的床單下,躺著一個人。
一個,男人。
月光輕柔爬上他黝黑強壯的身體,和帶著淡淡傷疤的臉龐。
她認得這個男人。
阿浪。
無法控制的,她舉步來到床邊,幾乎是有些入迷的低頭瞧著他。
汗水點點滲冒出他的額,他緊緊握著拳頭,結實的肌肉僨起緊繃。
他在做夢,惡夢。
幾乎在瞬間,她領悟到這一點,也醒覺到,這不是夢,他已經長大成人,而她真的在他房間。
糟糕。
輕捂著唇,熱氣瞬間攻占腦海與臉蛋,她不應該在這里,她以為她早就已經學會把那惱人的能力控制好了,可是顯然,白天發生的事太過刺激,讓她再次失控大暴走,松開了該有的警戒。
偷偷退了一步,她心虛的想逃走,可是……他看起來很痛苦……
她清楚他在做什么惡夢,她總是太容易被人影響,特別是他。
所以,那件事,果然還是在糾纏他。
她遲疑踟躇著,然后不由自主的,慢慢在床邊坐了下來。
反正,此刻的她,只是個虛無的意識,而她確實知道該如何幫助他擺脫夢魘。
她在清醒時,總是太過害羞,不敢明目張膽的看著他,在如緞的月光下,這個男人看起來更性感了。
心跳,怦怦作響著。
如果在白天,她絕對不敢這么做,可是現在是晚上,而且他在睡覺,舔了舔唇,她伸出手,有些緊張的撫著他的臉。
輕觸到他的那一秒,她嚇了一跳,將手縮了回來,她不應該感覺到熱氣,通常要很強烈的意念,她才能感覺,但她真的有摸到他的感覺,甚至感覺到他臉上滲冒出來的胡渣
老天,她的能力增強了?
這件事讓她有些憂慮,可是這個被噩夢糾纏的男人,讓她更加擔心,她可以晚點再來煩惱自己的事。
深吸口氣,她試探的把手放回他汗濕的臉龐,觸摸他的感覺,讓她臉紅心跳,她保持專心,然后閉上眼,傾身俯首,將腦袋抵著他的額頭,盡力去想象一個美麗和平的畫面
藍色的大海,堆高的白云,綠色的草地,果實累累的椰子樹……
這做起來,比想象中困難,她可以感覺到他吐出的氣息,拂過她的臉,擾亂她的思緒,讓她小臉發熱。
老天,專心一點,要快樂一點的,她想。
然后那個記憶的畫面,跳了出來。
他在草皮上,踢著足球,屠鷹在左翼飛奔著,屠勤則戴著手套,守護者他們的球門,陽光在天上閃耀,汗水滑過少年們的背脊,浸濕了恤。
阿浪傳球,屠鷹以左腳接住,,帶球過人,再把球傳了回去。
他腳下停也沒停,一個倒掛金鉤,在禁區直接起腳射門。
黑白相間的足球,旋轉急射出去,以極為刁鉆的角度,從敵對球門左上方飛了進去,球場上響起了哨聲,時間到了,瘋狂的歡呼聲伴隨響起。
他吼叫出聲,開心的在球門前,翻了個后空翻,然后和沖上前來的屠鷹抱在一起,互相拍打。
同伴們全都沖上了場,被搖晃過的汽水冒著白色的泡泡,噴得足球隊全身都是,但他們一點也不在意,只是笑著,叫著。
他年輕的臉上,沒有半點陰霾,只有贏得勝利的喜悅與歡笑。
她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仿佛自己也身在那興奮熱鬧的場中,被淋了一頭一臉的汽水,嘗到了汽水的甜味。
忽然間,像是聽到了她的笑聲,他轉過身來,專心的看著她所站的方向。
在那一秒,兩人對上了眼,她的笑容僵在臉上,不敢相信的屏住了呼吸,他不應該看到她,當年他并有沒看她。
但此刻他確實在看她,隔著諾大的操場,看著當年身在看臺上的她。
被他的視線嚇了一跳,她迅速抽回了手,抬起了頭。
藍天、白云、少年、歡笑,全都在瞬間消失。
夜,還是夜。
床上的男人,依然沉睡著,但他的嘴角輕揚著,緊繃的肌肉與拳頭也已經松開了,只有濃眉微擰,他臉上的表情不再痛苦,卻帶著一絲困惑。
她輕輕喘息著。
寂靜的夜,無聲籠罩大地。
瞧著眼前這個男人,她無法自制的,忍不住又偷偷伸手,試圖撫平他微皺的眉頭。
他的眼皮抽動了一下,驚得她迅速抽手,發現他似乎就要醒來,她匆匆起身退開,想在他醒來前離開。
她退了一步,看見他張開眼,看著她,困惑且迷惘。
剎那間,她無法動彈,驚慌且心虛。
不要緊,不要緊,他看不見她,她只是一種意識,只是無形的魂魄。
但,他伸出了手,試圖觸碰她。
下一秒,談如茵在自己的床上清醒過來。
一顆心,在胸中急速跳動,她緊握著被子,眨著眼,舔著干澀的唇。
老天,他看見她了嗎?他有可能看得見她嗎?
她不是很確定。
就算他真的醒了過來,那男人應該看不見她出竅的魂魄,可是在那一瞬間,他的視線有著焦距,對準了她;無論是在夢里,抑或在清醒之后。
窗外明月高懸,她只覺得頭暈,然后才慢半拍的發現自己緊張到忘了呼吸。
她張嘴大口吸氣,讓胸肺起伏。
氧氣快速的進入血液,她慢慢地起身,身體如同舊日一般,異常沉重,但還在她能控制的范圍。
她沒有休克,也沒有太多不適的感覺。
有那么一瞬,她很害怕會接受到其他更多強烈情感的波動,害怕黑暗的情緒會再次找上門來,她極力收斂著浮動的感知,小心戒備,等著。
但幾分鐘過去,什么都沒發生。
她可以略微感覺到附近鄰居的輕微情緒,但那就像黑夜中的星光,像雨天中的渺渺雨絲,存在著,但很微弱,不明顯,只要她不去刻意接觸,就不會影響到她,那些只會是大自然中的一部分,她可以把它們當作模糊的背景。
沒有任何恐怖黑暗朝她直沖而來,也沒有任何火焰旋渦在附近。
剛剛那,只是她和他舊日的噩夢,不是什么新的、可怕的邪惡。
很好。
她慢慢下床,倒了杯水喝,讓清涼的水,滋潤她干澀的唇。
他看見她了嗎?
這問題,又浮上心頭,她咽下了口水,感覺心又大力跳動。
天啊,希望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