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拾幸端來膳食時,因為文世濤得知朔夜已醒,也順路過來探望。
一進梅苑,便見朔夜和伏旭坐在二樓的亭臺里。
文世濤跟著卜拾幸上樓,一直打量著朔夜,他一頭檀發未束,襯得臉龐異常蒼白。他知道懿叔暗地里做了什么,卻不知道這么做之后,會對他產生多大的殺傷力。
「懿叔,你好點了嗎?」他將食盤往桌面一擺。
「什么好不好的,不過就是狠狠地大睡一場罷了!顾芬剐Φ勉紤校戳搜凼潮P里的菜肴,不禁抬眼問著卜拾幸!覆慌獋淋油三鮮?」
「……又沒要干么,弄淋油三鮮做什么?」她嘟嘍著,小臉紅似火。
這人要說這種話也不會看著看場合嗎?
「真是把我利用得徹底,沒要我干么就不給糧了!顾麎男χ
「你、你……反正就只有這幾道菜,你湊合點吃。」她把清粥往他面前一擺。
「一個大睡好幾天的人只能吃清粥小菜!
「我在想,你突然大睡一場,也許是因為那天被你榨得……」話未竟,他的嘴角已經被捂住。
卜拾幸一對美眸噙著水霧,又惱又氣,不敢相信他連這種閨房私話都端出來說。
見狀,文世濤和伏旭對看一眼,摸摸鼻子繼續保持沉默。
「你捂著我的嘴,我要怎么吃?」
「不要再說話了。」她咬牙湊在他耳邊威脅。
「有什么問題?」他輕啄她的掌心,嚇得她趕緊放開手,有點心虛又羞澀地看向文世濤和伏旭,卻見兩人有志一同地看向遠方,狀似欣賞風景。
「吃。」她羞惱地命令。
「遵旨。」朔夜笑著拿起筷子,瞧向桌面上精致的各式小菜,卻是半點食欲皆無,甚至聞不到香氣,只聞到一股催人欲嘔的腐爛味。
「干么?沒有你喜歡的菜嗎?」卜拾幸看著他。
聞言,伏旭回頭看著朔夜,驚覺他已經到了連食物都吃不下的地步。犯忌的咒術師臉上出現鬼紋,等同進入不老不死,在這階段,通常已經不吃不喝,先前師兄忍著吃東西,是為了表現自己與常人無異。
如今連吃都覺得勉強,這……
「師兄,要是吃不下,就別勉強了!狗癯雎暰忣a。
「沒事。」朔夜想了下,動了筷子。
伏旭想要阻止,卻見卜拾幸松了口氣!负冒桑绻阏婺敲聪氤杂土苋r的話,晚膳的時候,我再請廚房幫你準備,好不?」她吃著粥,配著時令小菜,一臉津津有味,卻聽到文世濤驚慌低喊:「懿叔!」
她不解的抬眼望去,就見朔夜的嘴邊緩緩溢出黑色的液體。
「你……」她一驚,握在手中的碗筷全都摔落在桌面,壓根不管熱粥灑了一身,趕緊捂住他的嘴!改愕降资窃趺戳耍糠,你趕緊幫他看看……」
朔夜凝視著她,相開口安撫她,融不知為何他的意識變得好模糊,身體變得好沉重,體內像是遭到火焰焚燒,疼得他想在地上打滾。
身體嚴重排斥著食物,而食物一入口就變成烈火,燒灼著他,他已經不再是人。
啊……他不是人了?
沒關系,只要能保住拾幸就好……
伏旭走向前,將他打橫抱起,帶到后頭的琴室。
文世濤和卜拾幸跟在后頭,守在錦榻邊。
「他到底是怎么了?伏旭?」
伏旭猶豫著到底該不該說。要是說了,師兄一定會怪他,可是不說,這事肯定還有后續。
想了下,他級究吐實,「你別擔心,師兄只是不能吃東西罷了!
卜拾幸呆住!覆荒艹詵|西?」
「對,犯忌的咒術師會漸漸無法像正常人一樣吃喝。」
聞言,文世濤臉色凝重地看著朔夜。
「可是……」
「師兄只是不想讓你擔心罷了。」
卜拾幸直瞪著伏旭,想著朔夜總是陪著她一道用膳,她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從未見過他有任何不適……原來是瞞著她……
「那、那我瞧他剛剛像是吐血了,他……」
「無法吃喝的咒術師,一旦吃下食物就像吃下劇毒,會燒灼五臟六腑!狗窈喍探忉屩。
卜拾幸聽到最后,整個人像是泄了氣地跪在錦榻邊。「但……他之前還沒有這樣,為什么今天卻這么嚴重?」
文世濤和伏旭交換了記眼神!敢驗樗F在氣力太虛,之前他動了怒,鬼紋的浮動也會影響他的身體!狗氲暤溃桓艺f太多,就怕她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
「既然是這樣,你剛剛就該阻止我!共肥靶铱迒手,好氣自己!改悴辉撟屛液λ兂蛇@樣……」
不對,這句話等同在遷怒了。她心里很清楚,朔夜打一開始犯忌就是因為她,是她自己思慮不周,沒細想這些。
想了下,她愧疚的抬眼。「伏旭,對不起……」
「沒什么好道歉的。」伏旭淡笑著說!改阋膊挥锰珦,師兄只是氣力太虛而已,等他醒來就沒問題!
「不用讓他吃藥還是什么的嗎?」
「不用,他的身體會自動修復!惯@話可就再真確不過了。
犯忌咒術的懲罰,最可怕之處在此。不斷地重點痛楚,就算痛到失去意識,等他清醒之后,痛楚又再度襲來。
「那我在這里陪他。」
「那可不成,你已經多日未食,不能再不吃東西!狗窨聪蛭氖罎,文世濤立即意會。
「可不是,要是連你都倒下,懿叔醒來一定會責怪我!刮氖罎浻布媸,硬是將她帶離琴室。
待兩人一走,伏旭開始解開朔夜的衣襟,瞧見鬼紋已經從顏面爬至胸口,不禁濃眉深攢。
到底是太勉強了。他無夸地長嘆口氣。
面對朔夜的沉睡,卜拾幸感到古怪,然而不管她怎么問伏旭,他給她的回答,一律是……「那是正常的!
到底哪里正常了?
等不到他清醒,她已經進入石化,而當她翌日清醒時,他還在睡。
直到中午,他才轉醒。
「我睡了很久?」他初醒的嗓音本就低沉,但此刻卻沙啞得猶如石礫磨過般的嚇人。
卜拾幸總覺得有股說不出的古怪。他看起明明跟平常沒兩樣,可是他的聲音、他的氣色全都透露著些許不尋常,讓她心底惶惶不安。
「怎么了?」斟酌著她的表情一會,朔夜才懶懶勾笑,企圖化解她的不安和懷疑。
「你不能吃東,為什么不告訴我?」
他微揚起眉!阜窀阏f的?」
「你干么不說?」
「怕你怕我嘍!顾室庥幂p松語調逗她。
「我怕你?最好是!顾吡寺,惱他都什么時候了,還是不告訴她實情。
她不是傻子,她隱約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畢竟鬼紋不會平白無故的蔓延,一定是他做了什么。
「不怕就好!顾廊挥X得疲憊極了。
「你不覺得你應該還有話要跟我說嗎?」
朔夜聞言,淡淡掀笑。「暫時沒有!
「我不值得你信任?」她沉著臉問。
「……這天底下,我最信任的就是你!
「那么說吧,告訴我,你做了什么!
他垂眼低笑著。「明天再告訴你,我現在太累了。」
今晚是關鍵,過后,她就可以獲得重生,只要可以讓她不再受咒束縛,那么,不管要他付出任何代價,他都愿意。
「真的?」她將信將疑。
「今天不是中秋了嗎?府里沒有任何活動嗎?」
「稍早娘有派人傳訊,問我要不要回范姜府,而姐姐和姐夫似乎忙著一些應景的活動,要我守著你就好!
朔夜乏力地閉上眼!附衲昕隙▉聿患白屇慊胤督,和你娘團圓賞月,不過明年……我答應你,一定完成你這個心愿!
卜拾幸聞言,不禁微皺起眉。「來不及?」這話表面上聽起來沒什么問題,但她就是覺得不對勁。
「你吃飯了沒?」
「還沒。」
「去弄點吃的過來,我看你吃!顾麥芈暫逯。
又是一個月圓夜,他的體力耗損得異?,就算進入睡眠,也止不住體力如退潮般離他而去,而蟄伏在體內的痛楚正蠢蠢欲動,隨著天色轉暗,準備從暗處竄出,啃蝕他。
幸好,那時她已經入睡,不會教她撞見。
「好吧,你等我一會。」
「嗯。」笑意在她轉身離去的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攬堅濃眉好壓抑痛楚,那痛像是烈火從體內竄起,又像是萬蟻鉆動,更像是魂魄要和肉身分離。
「師兄,你還撐得住嗎?」
伏旭的嗓音從門口傳來,他瞇眼望去,勾起一抹笑!覆贿^是小事一樁!
痛算什么?痛到極限可以換得他今生奢望,就算痛得肝癌俱裂,他也笑笑承受。
「我幫不上你的忙!狗褡哌M房內,嘆了口氣。
他的煉咒術,能夠治傷,卻救不了犯忌的咒術師。
「痛著才好,痛著代表我還是個人!挂庵^著,他還沒有離她太遠,還可以待在她的身邊。
瞧他痛得額間青筋暴出,伏旭無能為力地守在他的身旁,兩人都沒開口,不知過了多久,同時察覺到有人入侵文府,他們對視一眼。
朔夜立刻翻身坐起!赣媱濋_始了!乖捖,他走出房門。
「我知道!狗褚哺谏砗。
今晚是他生命中最大的關鍵,為了確保每個環節不會出錯,他付出可怕的代價,絕不容許失敗!
文府主屋大廳,大批官兵整齊地立在安熙凜和京兆尹大人身后。
如此龐大的陣容,加上現場牽一發動全身的凝滯氛圍,讓打算去廚房,路過遇見這一幕的卜拾幸驚愕的頓住腳步。
「把文予懿交出來!归_口的人是京兆尹大人簡至琛。
他乃是國舅爺的兒子,統領著京城的兵力,今日帶著大批兵馬前來,是要捉拿文予懿。
「為什么?」文世濤平靜的應對著,大掌牽著身旁的卜希臨,安撫她。
簡至琛沒開口,只是淡淡的看向身旁的安熙凜。
安熙凜意會,代為開口。
「三皇子于六日前無故暴斃,經京兆尹大人查探,現場并無打斗痕跡,三皇子死前亦無掙扎,確認是經由咒術師起咒才喪命,而有不少人證實,前些日子在悅來酒樓見過一個犯了禁忌的咒術師,京兆尹大人認為他嫌疑重大,追查之下,發現就是你叔叔文予懿,今日大人特地前來要將他帶回去受審!
安熙凜說著,與文世濤交流著眼神,只因就連這部份都沒早已猜知的結果。
那日,朔夜從黑霧林歸來時,早已擬好全盤計劃,他心知肚明,三皇子一死,清華必將所有的罪都推到他頭上,所以要安熙凜保持和國舅爺之間的聯系,一旦料想成真,至少那頭還有一個安熙凜可以當內應。
畢竟安熙凜和文予懿的恩怨糾葛國舅爺是知道的,他說想親眼看到文予懿被關受刑,國舅爺也樂意賣他這個人情。
「光是揣測就帶著官兵到文府抓人,也未免太過隨心所欲?」文世濤沉聲道。
「隨心所欲?本官就讓你瞧瞧本官可以隨心所欲到什么地步!」簡至琛瞇起細長的眼,低喝道:「來人,把在場的人都押回去,其余人給本官搜!」
「你們!」文世濤將卜希臨拉到身后,沒想到官兵竟無情地將兩人分開,粗魯地拉扯著卜希臨!缸∈!我娘子有孕在身,要是有任何閃失,你們可負責得起?」
「住手!」卜拾幸沖向前去,想要拉開抓住姐姐的官兵,卻反而被擒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