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峰高中,臺北市著名的高中聯(lián)招第一志愿,在標榜學生成績至上的時代,招的是最優(yōu)秀的學生,升學率向來為全國之冠。
周一上午例行的周會上,司儀清脆的聲音傳遍校園。
“頒發(fā)清峰高中成績優(yōu)異獎,二年級得獎者──二年三班蘇以綿、二年七班蔡健宏、二年一班鄭一萍……”
講臺上,幾個成績優(yōu)異的同學排排站接受頒獎,隨著熱鬧的樂聲,臺下響起一陣掌聲。
在頒獎樂聲中,幾名同學從校長手里接過獎狀,紀靖遠仗著個子高,能輕易的看到講臺上那個嬌弱的女孩子,在人群里,他總能一眼就看到她。
照她那種讓人吐血的用功方式,是人都會瘦成營養(yǎng)不良,他譏諷的想著。只要是小孩子都知道要玩,只有她,在小學三年級因成績好獲獎后,就踏上了奮發(fā)苦讀的荊棘道路,從此,年年月月都可以看到她得到獎狀,而他總是那個在臺下為她鼓掌的人。
像她那樣用功乖巧的好學生,自然和他這樣愛玩愛動的頑劣學生畫清界線,國中時兩人就讀同一所學校,放學后,他在球場奔跑玩樂,她班級的晚自習燈永遠是她最后關的,她是出類拔萃的優(yōu)異生,而他成績一般,只有數(shù)學名列前茅。
他在籃球場上帥氣投籃時,全場女生為他尖叫,只有她頭也不抬的猛背單字。
。
“喂,你要當書呆子是不是?”他有點著惱。
“要聯(lián)考了,不用功點怎么考上清峰。”
“你要上清峰?”他大皺眉頭,那可是第一志愿,以他的成績而言,實在是……非常的遙遠。
她奇怪的看他一眼,便不再搭理他,又埋頭背英文單字。
她一臉不以為然的樣子令他惱火。哼!不過就是成績好而已,她辦得到,他自然也辦得到。
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倆曾經(jīng)很要好,但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她就不愛理他;身為紀家獨生子,他是天之驕子,就只有她不給他好臉色看,他也暗暗氣惱,卻又拿她無可奈何。
高中聯(lián)考放榜,他考上清峰高中,這結(jié)果跌破所有人的眼鏡,看著蘇以綿錯愕的盯著榜單,他難掩得意。
“怎樣,我不用像你一樣讀成書呆子,還不是照樣能考上,也不是很難!”
自他講完這話,她和他的關系一度惡化,她的臉色難看得像晚娘,他幾乎可以想見她的腹誹──他不知走了什么狗屎運,老天爺才不開眼的讓他跟她同校!
高中了,身處優(yōu)秀學生之中,她又埋頭奮發(fā)努力,成績依舊亮眼,只有他還是懶懶散散的在操場打球。
這次月考公布成績時,他眼見她在榜單前看到自己成績,面帶笑容似乎還算滿意,看完后,又從榜單最后面開始看,從她站的位置和角度,她肯定在找他的名字,只見她微仰著下巴,滿臉的不認同。
他×的,有必要用那種看二等公民的眼光看他嗎?至少他的數(shù)理不錯吧!紀靖遠不爽的咕噥。
獲獎者陸陸續(xù)續(xù)下臺,蘇以綿和鄭一萍穿過操場,各自走回自己班上的隊伍,幾個男同學眼睛掃過這兩名學校最優(yōu)秀出名的女同學。
蘇以綿的三班在他們的右前方,和他們隔了一條走道,紀靖遠個子高站在班上的第一排,蘇以綿在他們班最后一排的中間,越過眾人,他可以很清楚的看見她的背影,白衣黑裙襯得她身姿娉婷。
今天的她扎起馬尾,顯出幾分嬌俏,露出的耳朵小巧白皙,頸部的美好曲線令他看了不由凝神。
“你們看一班的鄭一萍和三班的蘇以綿誰好看?”隔壁幾個男同學竊竊私語著。
“我覺得蘇以綿不錯,感覺很柔弱很可愛!币幻型瑢W嘰哩咕嚕的說著!拔衣犓麄儼嗾f她的脾氣很好,人又乖又文靜;鄭一萍是大小姐脾氣,驕傲得很!
莫名的,一股火騰地上來,紀靖遠冷哼一聲,“蘇以綿那個丑八怪有什么好的,瘦得跟難民一樣,小鼻子小眼睛的書呆子!
他的聲音略大,在安靜的隊伍中特別清晰,眾人回頭看他,見是紀靖遠說話,有的女同學掩嘴低低的笑了。
他盯著蘇以綿的背影,只見她的頭微低著,瘦削的背脊挺得直直的,頸后和頰邊皮膚漲得紅紅的,不知是羞紅的還是氣紅的。
他的心一沉,可以想見她緊咬著牙一言不發(fā)的樣子,幾乎就要后悔剛才說出口的話。
“接著頒發(fā)數(shù)學成績優(yōu)異獎──二年五班紀靖遠,榮獲臺北市數(shù)學成績競賽成績第一名……”
紀靖遠跑上獎臺領獎,在講臺上搜尋那抹身影,一直到朝會結(jié)束,她都沒有看他一眼,一張小臉板著,柔軟的唇瓣抿得緊緊的。
其實……她一點都不丑。
。
“五班和八班放學后舉行籃球比賽!
嘩!
這消息像顆炸雷似的響起,一群平常斯文秀氣的女學生全都瘋了。
“哇,我要去看,一定要去看!
“紀靖遠好帥,他射籃的樣子迷死人了,八班一定不是對手。”
同班的德馨興奮道:“以綿,我們放學后去看比賽吧!”
蘇以綿還沒開口,旁邊已有女同學道:“紀靖遠說她是丑八怪,她才不會去看他的比賽!
面對同學同情、訕笑的眼光,蘇以綿氣惱道:“放學后我的體育要補考。”
噢!她的體育成績之慘烈可是眾人皆知,果然人無完人,頓時,她接收到的同情目光更多了。
放學后的操場因為有籃球比賽而熱鬧非凡。
“紀靖遠,加油加油加油!”
“好帥,再來一球……進進進……哇……”
“紀靖遠!我愛你!
籃球場上的歡呼聲震耳欲聾,激動的尖叫聲此起彼落,隨著比賽趨白熱化,關注的焦點都集中在球場上一個俊朗帥氣的男孩身上。
操場的另一個角落里,蘇以綿卻置身在地獄那端。
“蘇以綿,你這次跑八百公尺補考再不過,就只能等期末再考一次了!
體育老師一臉無奈,看著這個娟秀小女生喪氣的垂著頭,便有無力感,她的學業(yè)成績很優(yōu)秀,就是體育實在是太糟糕了,每次都是補考邊緣,他再明顯的放水,她也只是勉強及格。
嗶!哨聲響起。
她邁開腳步,像踏上長征的士兵,悲壯的看向漫漫終點。
“喂,紀靖遠,快點,剩一分鐘而已!被@球場的那端,隊友催促著。
紀靖遠臨上場又瞥向角落一眼,漂亮的劍眉微攏著。
球賽進行得很順利,全場幾乎都在看他表演,但隊友感覺到他的心不在焉,眼光往角落溜去好幾次,嘴里還嘀嘀咕咕的。
“笨蛋、白癡,跑那么慢,手腳不協(xié)調(diào)的家伙……”
“嘿嘿,心疼了吧!”隊友取笑道。
紀靖遠冷冷的掃了對方一眼,對方忙舉手做投降狀,不敢在這個敏感問題上招惹他。
“嗶……”哨聲響起,球賽結(jié)束。
熱情的女球迷們都走了,操場上只剩一些同學還在打球,整個校園安靜許多,只見一輪夕陽緩緩西下,不知名的鳥兒棲息在樹枝上叫著。
蘇以綿吃力的跑著,呼吸越來越急促,腳步越來越沉重,心臟幾乎要迸跳出來了。
好痛苦……好痛苦……眼前一片霧,耳里聽到的都是自己的心跳聲。
總共要跑操場四圈,她跑幾圈了?第二圈而已,還有一半,可她已經(jīng)覺得很痛苦了。
喘著氣,看到籃球場邊上一個人正盯著她看。
腳步一個踉蹌,她撇過頭,假裝無視于他。
羞愧、惱怒一古腦沖了上來,她沮喪的想哭,為什么讓在她最凄慘的時候看到紀靖遠,籃球比賽都結(jié)束了,他還待在這里干嘛?
第三圈了,她已經(jīng)是倒數(shù)第三名了,汗水沿著她的臉頰滑下,她只覺得自己像頭大象,每跨一步都像幾千斤那般沉重。
他還站在那里,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只知好像是擰著眉的。
心理的打擊讓她力圖振作,稍稍加快一點點點點的速度,但沒幾步后又頹然慢下來。
第四圈了,天在旋轉(zhuǎn)、地也在旋轉(zhuǎn),她已沒力氣去看紀靖遠,只覺得自己快死了,她一輩子都會恨跑步。
跑過了終點,她的身體一軟,幾乎要昏厥。
竄過來的一道人影及時攙了她一把,把她扶起來,正是紀靖遠。
“先別讓她躺下,讓她慢慢的走路,等呼吸平緩了再休息。”體育老師忙喊。
她勉強沿著操場慢慢的走著,讓呼吸慢慢均勻下來后,紀靖遠遞給她一瓶礦泉水,她慢慢的喝著,滿足焦灼的口渴。
他涼涼道:“蘇以綿,你是老太婆?沒看過像你跑這么慢的。”
剛剛才平靜下來的情緒,因他的話一下子又騰的怒起來,她甩開他的手!耙愎,誰像你跟只猴子一樣!
她全部的時間精力都拿來應付功課了,誰能跟他一樣運動一級棒,幾乎什么運動都能玩得不錯,學業(yè)總成績不怎么樣,數(shù)學成績卻傲視群倫,自國中開始,數(shù)學競賽屢獲佳績,這讓她憤怒極了,那么散漫隨便的一個人硬是混得不錯。
她腳下虛軟無力,眼見偌大的操場只剩小貓兩三只,待胸口的悶漲感退去,她也要回家了。
紀靖遠仍在原地等她,幫她拿著書包,并搶在她面前開口──
“你要是再背書包,根本走不出校門!
張了嘴又閉上,她累得沒力氣說話,兩人悶不吭聲的走出校門。
正值交通巔峰時間,公車全塞滿了人,她只好選擇走回家,靖遠也安靜的跟著她走。
彩霞滿天,映照河水波光粼粼,沿著河堤,兩人一前一后的走著,夕陽下,兩人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
蘇以綿轉(zhuǎn)過身來,平板道:“你不要跟著我!
紀靖遠挑起眉!拔腋吲d跟著你,怎樣?”
“你這人怎么那么討厭!
他冷哼!疤K以綿,你真不識好歹,我看你累得快暈倒了,好心拉你一把,還幫你拿書包,就沒聽到你一句謝謝,你怎么那么不可愛,一點都不討人喜歡!
她原是個脾氣很平和的女孩,但遇到紀靖遠就破功。“我才沒見過像你這么討人厭的,簡直……簡直是死皮賴臉,誰讓你拉我的,我跌倒也是我的事,我求你了嗎?是你自己愿意的!
他一聽氣都來了!皩,我是自愿的,我干嘛要自愿,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你看你跑那什么姿勢,明明是一只企鵝,又矮又笨,要不是我教你打羽毛球,你連羽毛球都要補考;國中時,你跳馬跳不過去,一個人偷偷在河邊哭,要不是我代你向老師求情,你的體育都要不及格,數(shù)學要不是我教你,你能當你的資優(yōu)生……”
她瞪大了眼,咬牙切齒。“小學到國中的寒暑假作業(yè)都是我?guī)湍銓懙,要不是我(guī)湍阊a習,你的成績更爛!我根本沒有欠你什么!
看她急著和他算清楚,他的火氣更盛!澳闱肺业目啥嗔,要還哪有那么簡單!
“你簡直不可理喻!
她氣呼呼的轉(zhuǎn)身要走,車道上一輛汽車自她身旁險險擦過,她驚得來不及尖叫,紀靖遠用力拉她一把。
“小心!”
她驚魂未定,腦袋一片空白。
紀靖遠也嚇得不輕,心臟撲通撲通狂跳著,幾乎可以感到懷里的女孩一樣的心跳,貼著她溫暖的肌膚,他能感到手臂下的柔軟起伏,霎時,奇怪的躁動感充斥全身。
“紀靖遠,你干什么?!”
她大叫一聲,掙脫出他的懷抱,在夕陽余暉下,她羞得滿臉通紅,連脖頸都是粉紅色的。
他的臉也漲紅了,這才發(fā)覺自己剛才緊緊抱著人家,手中仍留有她身體的觸感,他尷尬得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像著魔了。
“你……你色狼……不要臉……”
他羞惱的辯駁,“你……你瘦得皮包骨,一點都不好抱。”
她又怒又窘,揚手給他一巴掌。
啪!清脆的響聲讓兩人都愣住了。
從小到大他何曾被打過巴掌,他漲紅臉,吼出聲:“你以為你是誰,丑小鴨一只,又丑又笨,抱一下有什么了不起,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我們家的下人!
他噼哩啪啦的說出來,看著她一張小臉變得煞白,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舌頭,她讓他難過,他也不讓她好受!
說完,他扭頭就走,走得又快又急,像有什么在追趕他一樣。
她愣在原地好久,只有路燈寂寥的亮著,將她的影子拖得長長的。
被他一頓亂罵罵愣了,直看到人走遠,她的怒火才開始高漲。
“什么嘛!莫名其妙……神經(jīng)病……白癡……大笨蛋……腦袋浸水的恐龍……”
越想越生氣,越想越火大,而讓她生氣的那個人已經(jīng)干脆的跑遠了,她緊了手,氣得頭頂冒煙。
她是大白癡,被人傻傻的罵了一通還不知道反抗,難怪紀靖遠老說她少根筋,她何只少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