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鐘后,簡易木頭餐桌上擺上了兩杯熱可可,沈靜語在其中一張椅子上靜靜坐著。
林間,夜涼如水,向來怕冷的她將兩只腳縮上椅子,雙臂抱胸,等他出現,幾分鐘后,他才從密道里鉆出來。
游星鷹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膠著,幾秒鐘后,他率先轉開目光。
走到衣柜前,打開,正思忖要穿哪一件的同時,他隨口告知,「我要換衣服。」
意識到他說了什么的沈靜語感到雙頰一陣麻燙,連忙倉卒收回目光,半垂著眼,咬緊下唇,將視線定在自己的腳趾上,不敢再輕易東張西望。
隨著衣料摩擦的聲音響起、衣柜門關上、又打開、再關上……一連串細微的聲音害她開始控制不住腦內的遐想,頓時局促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直到一塊布料無預警罩住她頭頂。
她輕呼一聲,隨即發現蓋住她頭頂的是一件寬大的夾克,夾克上有他專屬的男人味,是一種令人安心的味道。
有時她對自己感到困惑,一方面害怕他突然撲向自己,但另一方面,他的存在又令她感到無比安心。
「冷就自己找衣服穿!顾谒龑γ孀拢闷鹱郎系臒峥煽裳鲱^就灌。
剛從水底出來,能馬上喝杯熱飲真是享受,這就是有女人在身邊的好處之一吧。
另一項好處……游星鷹淡瞄她一眼,斷定她不會同意,而他也沒有禽獸到要對女人用強,只好算了。
「這里的東西你可以任意使用,唯獨我剛才去的地方不準靠近,最好連想都別想,清楚嗎?」他率先開始兩人之間的談話。
這是個糟糕透頂的開頭!
他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原本他也不想用這種口氣跟她說話,只是看見她把整個人縮進他穿過的外套里,胸口便瞬間涌起一陣天殺的騷動,為了壓下那股突如其來的悸動,他只好硬聲粗氣地對她下命令。
媽的!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八成是在這種鳥地方待久了,連腦子都開始出現異,F象,以往就算面對再漂亮美艷的女人,他什么時候像現在這樣局促了?
「好!股蜢o語要自己忽略他語氣里濃濃的厭煩口氣,直接問出她最想知道的問題,「我想知道我到底怎么了?不是從山崖摔下來了嗎,為什么沒死?」
「你掉進水潭里的時候,我人剛好在那里,差點被你壓死!幸好我眼尖,提早游開——」游星鷹一口氣喝光杯里的熱可可,繼續道:「你左腳的扭傷不是我弄的,既然你不是想自殺,那我猜想是你滑倒時弄傷的,還這么不剛好的就這樣從山崖跌下來,不過幾天前這里剛下過一場大雨,還造成不小的土石流,泥土濕滑是有可能的!
說到土石流,他心里就來氣,那間天殺的飯店在蓋的時候根本沒有做好水土保持工程,才會對這里的環境造成這么大的傷害。
「所以我掉進水里了?」她努力吸收他所說的一字一句。
「沒錯!」他聳聳肩,忍不住抱怨,「倒是你那件新娘禮服可真幫了倒忙!吸了水之后,把你整個人加速拖到水底,為了救你,我本來想動手剝掉那身累贅,后來想想不妥,只好將你連人帶禮服往上拉,結果差點讓我的手臂脫臼……」
看她一副打算長談的模樣,他長臂一伸越過桌面,手探向她面前,見狀沈靜語立即抬眸,全身寒毛豎起瞪向他。
「你不是不喝?」他作勢想拿過她面前的熱可可。
她愣了一下,剛剛還以為他意圖不軌,沒想到思想不純的是自己。
點了點頭,她用眼神示意他可以拿走杯子。
她閉上雙眼,想像當時的畫面,一陣顫栗爬過她全身,深呼吸幾口氣后,她才緩緩睜開水汪汪的美目直勾勾望向他,誠懇道:「謝謝你救了我!
「舉手之勞!寡鲱^喝熱飲的他,稍微移開擋住視線的杯子,倨傲的眼神懶洋洋睨她一眼,問:「我本來還以為你是故意穿成那樣自殺,不過我只聽說往口袋里放石頭,穿新娘禮服……我真是頭一遭遇到,你未婚夫怎么會放你一個人跑到那么危險的地方?」
聞言她簡直無言,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起自己的糗事。
說她那時候忙著跟老天爺抱怨,搞得自己心里越來越火大,才會瞎了眼睛沒看到斷崖,胡亂走近又滑了一跤,竟然就這樣離奇跌下來?
「……呃,我只是不小心迷路了,就像你說的,我沒有要自殺,那也不是新娘禮服,就是因為土壤太軟,我一時腳滑才變成這樣!顾膊幌虢忉屗@個笨蛋伴娘居然穿著伴娘服跌下山崖,這真是糗斃了。
反正,她就是不想對這個幾乎算是陌生的男人解釋自己如何像個白癡笨蛋就對了,至于他誤會自己有未婚夫的事也沒什么好糾正的,反正那也不重要。
游星鷹冷冷挑了挑眉,對她的話半信半疑。在他看來,那明明就是新娘禮服!教他不禁懷疑她是被人逼婚,還是逃婚?
垂下目光,沈靜語知道他還有疑問,卻故意轉移話題,「那我要怎么回去飯店?這里應該離那里不遠吧?」
「你錯了,這里到飯店起碼要花上大半天的腳程,而且是以男人的速度!顾畔卤,一語戳破她的希望。
她皺眉,腦海不斷跑過各種回去的方法!笡]有交通工具嗎?」
「這里連腳踏車都沒辦法騎!顾浜。
就因為這里夠原始天然,他研究的七彩魚蟹才得以生存,且全球也只剩下這里還有這種物種存在。
前幾天的土石流警告他,再不加快速度完成研究,人類唯一可以治療愛滋病的成分,恐怕就要跟著七彩魚蟹一起被毀滅掉了。
且就是為了那場該死的土石流,他已經連續工作了幾天幾夜,其實很累了,但他知道,如果不先解決這個女人心底的疑問,她不會好心放他去睡。
「那我要怎么回去?難道要一輩子待在這里?」清秀的臉孔寫上茫然。
「連我都不打算待在這里一輩子!顾麤]好氣道。
「所以?」難道他要好心帶她回飯店?她睜著一雙水靈大眼,一臉期待的看向他。
「別露出這種眼神,為了研究,我不能離開這里,也沒那種閑工夫帶你上去!
幾句話,讓她猶如當場被人澆了一頭冷水,表情瞬間僵掉。
「算你運氣不好,我的研究員昨天才剛來過,不過七天后他們會再替我送生活必需品來,到時候你可以跟他們一塊走!蛊鋵嵰幌氲揭粋想碰卻不能碰的女人單獨相處七天,他才覺得困擾,尤其對方還是個有未婚夫正在等她回去的女人!
剛才他刻意問了,她沒否認,他想她是有些隱情,才會對那話題避重就輕。
思及她已經有了男人,他心底立刻充盈滿滿的煩躁感,因為天底下有兩種女人他不碰,第一是心機重,第二是有男人的女人。
「七天……」還要這么久,不知道表妹會不會擔心她?會不會因為她而誤了婚期?
「不用對我露出這種表情,現在的情況不是我造成的。」他狠狠瞪她一眼,事實上,他真正想做的是趕走內心那纏人的煩躁情緒。
「我可以問有關你的一點私事嗎?」見他不以為然地挑高雙眉,她連忙開口解釋,「我只是希望多了解你一點,那么接下來的七天,我們至少能放心相處,而不至于彼此防備是吧!
游星鷹靜默不語,犀利眼神瞅著她好一會,彷佛想將她看透,許久,他才低聲道:「你是應該防著我!姑鎸ε耍@是他第一次感到沒把握。
沒聽清楚他說了什么,她皺眉問:「什么?」
「想問什么就問吧!」他放松身體,舒服地靠向椅背。
「你為什么住在這里?」
「工作需要!
「工作?」她的好奇心被引了出來。
「我不需要連細節都跟你交代吧?」他看見她瞬間晶亮的眼眸,那么吸引他的一雙眼睛,卻已經是別的男人所擁有。
思及此,他就沒辦法好聲好氣地對她。
他必須刻意武裝起自己,才能斷了這份遐想,天底下女人何其多,沒必要為了一個已經屬于別人的女人,打破自己的原則。
「是不需要……」她難堪地扯了扯嘴角。
「你到底要我怎樣?」他突然惡聲惡氣地問。
媽的!他都愿意放她一條生路,拜托她可不可以不要動不動就露出令他擰心的表情?那會讓他該死的想好好愛她!
沈靜語沉默不語,她沒有要他怎么樣呀,不懂他干么突然像只噴火恐龍朝她怒吼,她又沒問什么敏感問題。
滿肚子委屈的她轉念一想,他該不會剛好是那種吃軟不吃硬的男人吧?
她想起那個令自己感到汗顏、情緒崩潰到大哭大叫的時候,他好像就變得特別溫柔,對她特別有耐心……
想到這,她做了兩個深呼吸后緩緩開口。
「沒關系,我只是隨口問問,你不愿意說就算了!顾眍^緊了緊,拼命裝出內心感到一陣委屈的小媳婦樣。
「你現在是怎樣?」見她眨眨眼就瞬間紅了眼眶,他忍不住支額呻吟,「拜托,千萬不要哭給我看,我最討厭看到眼淚那種東西!
「我沒有要哭!顾秊樽约盒⌒÷暤剞q解。
「沒有?」他咬牙,「那你眼睛紅紅的是怎么回事?」
「沒什么,只是跑進臟東西了,你別管我!顾桃庋b無辜的說。
「跑進臟東西」瞧她說得百般委屈,他頓時無語。
他努力瞪著天花板,打算等她搞定自己的情緒再談,不料過了一會,她仍只是低著頭,久久不語。
皺了皺眉,他輕咳兩聲,主動開口,「我在做研究!挂庾R到自己脫口而出的話,他真想拿自己的拳頭去捶墻!
他游星鷹向來最厭惡不勞而獲的事情,女人的眼淚尤其是!
那種只要女朋友抽兩下鼻子、掉幾滴淚水,就恨不得把金山銀山放到女朋友面前的男人,向來是他最嗤之以鼻的。
但看看現在的他,眼前的女人甚至沒抽鼻子,也沒掉眼淚,單單只是一張倔強忍淚的無辜表情,就足以讓他心軟。
算了!就當作是之前惡意戲弄她的代價好了。
「研究?在這荒山野嶺中?」她搞不懂那些躲在實驗室里做研究的人,為什么要到這種地方來。
目前就職于化學藥廠的她,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研究員助理,但完善的職前訓練,讓她對這個領域產生很大的興趣,才會好奇得不得了。
只是一問完,她立刻接收到兩記殺人似的怒瞪,連忙識時務的道:「你不想說就算了,我只是有點想不通,才會……」
「我正在觀察一種瀕臨絕種的生物,試著找出在研究室里培育它們的方法,偏偏最近這場大雨有些壞事……」他懶洋洋地開口解釋,不想再看見她一副被他欺負的可憐模樣。
「你不想說就不要說,沒關系,真的!」她做戲上了癮,還知道以退為進這一招。
游星鷹連續做了幾個深呼吸,重重閉上眼,再度睜眼時,冷冷掃向她,「是我自己想說,不行嗎?」
她忍住笑,眼中盡是他倨傲又不耐煩的率直模樣。
原來他也有這么孩子氣的一面,跟剛剛那個威脅她的強勢男人簡直判若兩人,到底哪一個比較接近真實的他?
她對他產生了好奇,同時也產生了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