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樓,揚州數(shù)一數(shù)二的客棧,有一年輕公子正獨自走進(jìn)來,不等人招呼便逕自往樓上走去。
店小二瞧見一愣,奔過去正要開口喊,就被掌柜立刻攔住,示意他不可造次。
年輕公子見狀,向掌柜微微點頭,繼續(xù)往樓上走,經(jīng)過二樓包廂沒停,又往最隱密的三樓走去。
「那是誰?」三樓可都只招待有錢大老爺。
「你才來一個月所以沒見過。記住了,剛那就是咱們少爺,下回見了不許嚷嚷,讓他直接上樓就行了,樓上自有其它人侍候,咱們還排不上!
新來的店小二瞪大眼睛。柳月家大少爺居然打扮如此簡樸,身上穿的只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粗布藍(lán)衫,頭上戴的只是一頂沒鑲玉的黑色便帽,身邊也沒半個跟班,看起來像個寒門書生似,不說根本沒人知道他是富家貴公子。
不過,剛才匆匆一瞥,還真是挺俊的,鼻梁比一般人高些,眼睛比一般人亮些,連皺眉頭都比一般人好看些。
「別看!少爺不真歡被人注意,你該忙什么就忙去,別杵在這兒!拐乒裼彩菍⑺谱。
新來的店小二一臉機(jī)靈,此刻正拉長脖子往上看,不能怪他好奇,柳月家大少爺可不是一般人,這個柳月家唯一的繼承人,一直以來都極其低調(diào),許多人根本只聞其名從未見其人,甚至有人猜測他根本不住在揚州,至少店小二身邊的一票年輕伙伴就從沒見過少爺,他們都只認(rèn)得現(xiàn)任柳月家家主柳平姬。
不過,店小二有些疑惑,不知他有沒有看錯,怎么覺得大少爺看起來有點悶悶不樂?該不會是銀子太多不知道怎么使吧?
三樓包廂。
除了柳穆清以外還有兩人,其一約莫二十來歲,舉止斯文有禮,正翻開一本帳冊,逐條詳細(xì)稟報。另外還有一名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眼神精明專注,偶爾發(fā)問并與柳穆清低聲交談。
「這是所有布匹的清冊。倉庫里的全沒了,上頭劃個紅圈的,是擺在店里的,沒被波及。所有損失加起來,大約是這個數(shù)字!
二十來歲的年輕伙計,將一大本布匹清冊遞到柳穆清桌前,然后再攤開一本帳冊,續(xù)道:「只不過,上個月才進(jìn)的新貨,全都在倉庫里,那都是客人訂的,也收了訂金,這是訂金的細(xì)目。」
他又拿出另一帳冊,「這是波及隔壁店鋪的賠償費用!
柳穆清看了一眼,神情凝重,眉頭微蹙。
昨日天方微白,他就接到消息,說是他的布行半夜失火,倉庫里所有布匹付之一炬,兩名住在后院的伙計救火時受了重傷,此外,火勢還波及隔壁古董店,千幸萬幸沒燒到那些價值連城的古董,但也夠慘了,把人家后院廂房整個燒毀,還有一小花園也燒了大半,屋主暴跳如雷,直說那些燒毀的盆栽都是昂貴蘭花,但也不知真假,因為都已成了焦黑爛物。
「對方說,不賠就要告官,聽說他的古董店已經(jīng)三年沒開張!鼓贻p伙計又補上一句。
中年男子聽了,微微抬頭看向柳穆清!高@事兒我已經(jīng)找人處理,失火原因也正由六總管在查!沽偣鼙闶橇虑迳磉叺牧鶅骸
柳穆清點頭,問道:「兩個受傷伙計怎么樣了?」
「都傷在手腳,沒有性命危險,但恐怕要休養(yǎng)一陣子!鼓贻p伙計從袖里拿出一張紙攤開。
「已經(jīng)按少主吩咐,撥一年工資給他們家人!
「需要什么藥材就從咱們藥鋪先拿,我已經(jīng)交代藥鋪主事的了,后續(xù)你得找人盯著,不可隨便打發(fā)。就找上次跟你一起來的那個吧,我記得是你遠(yuǎn)房表弟。記得時時向我稟報!
柳穆清交代完,便拿起訂金細(xì)目翻看,「當(dāng)時訂金收得不少,咱們現(xiàn)在拿得出這筆錢嗎?」
這幾年來,他陸續(xù)接手幾間店鋪,有的賺錢有的卻年年賠,但勉強(qiáng)還能有點盈余。只是,幾個月前,原本生意最好的茂良客棧換了新的廚子,之后生意明顯差了許多。這次慘遭祝融的布行,原本營收也好,所以他上個月特地花大把銀子買進(jìn)新布,連同收的訂金也拿出來買貨,現(xiàn)在可好,全都要倒貼回去了。
「這是目前帳房能拿出來的數(shù)目!怪心昴凶臃_另一帳冊予柳穆清,「買主主要是鹽商,這些人不好談,咱們先把訂金退還,免得傳出去不好聽。至于那古董店,我會再跟老板談?wù),先給他一筆,之后分幾次賠!
「就先這樣辦吧,不然,下個月要發(fā)不出工資了!沽虑迥计,點頭同意,「那燒毀的倉庫趕緊清理,布行明天得照常開門做生意,有人問起失火一事,就說貴重的貨都放在別處,損失不大。另外,五總管會跟你一起去退還訂金,但跟買主說,布行馬上會有更新的貨,但數(shù)量極少,讓他們趕緊再訂!
柳穆清片刻間果斷下令,他所提五總管便是五兒,此刻正忙著找柳月家旗下布行調(diào)些上等貨。
那年輕伙計領(lǐng)命,速速離席忙去。
年輕伙計離開后,柳穆清又將布匹清冊和帳冊重新迅速翻看。
中年男子看向神色凝重的少主,不由得暗嘆。人人都羨慕富貴人家,殊不知富商巨賈之子可不是好當(dāng)?shù),尤其是生意事和江湖事都沾的柳月家?br />
中年男子原是柳月家家主身邊的人,自兩年前開始,在家主安排下,開始替少主辦事,親眼看著年紀(jì)輕輕的少主為了打理生意、調(diào)節(jié)柳月家錯綜復(fù)雜的人事,每日忙得不可開交,煩心事不少,尤其現(xiàn)在又多了這樁。
「少主,這事兒得慢慢解決,您從昨日開始幾乎滴水未進(jìn),這樣下去不好,我讓人準(zhǔn)備飯菜!
中年男子看向柳穆清。這小主人看起來斯文有禮、溫潤如玉,有如不問世事的書生,其實辦起事來鉅細(xì)靡遺,態(tài)度穩(wěn)重,亦有十足耐心。也是難為他了,從昨日清晨開始忙轉(zhuǎn),處理的全是費心之事,此刻看上去已是唇色微白、掩不住的倦意。
「不吃了,我沒事,得趕回家去。」剛才母親派人通知要他速回。
柳穆清站起來,拿起茶杯一口將那冷掉的茶給喝光,旋即離去。
中年男子看著他清痩的背影,微微搖頭。
卻說,柳穆清匆匆走出春江樓,外頭已是天色全暗,返家途中,他一直心神不寧。
最近已經(jīng)是諸事不順,鏢局主事的喝酒之后與人爭執(zhí),卻失手將對方打死,現(xiàn)在人家告官,賠錢以外,還得關(guān)個不知幾年,人算是廢了。
他得趕緊安排新的鏢局主事,但夠資格的兩人已爭得撕破了臉,底下人馬分成兩派,這事不快些處理不行,卻又不好擺平……
再說,他掌管的店鋪,雖說也有賺錢的,但總的來說,卻是挖東墻補西墻,每月發(fā)完工資便所剩無幾,布行失火更是雪上加霜。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更糟糕的是,前天夜里發(fā)生的別莊鬧劇,柳穆清一想起來就頭腦發(fā)脹。
那晚,他立刻追出去,但兩個小妞妞沖回房間關(guān)上門,來個相應(yīng)不理。柳安和隔著一扇門說什么來著,是了,她說:「哥走開,這里不許男人進(jìn)來,站在門口也不行!
這簡直是把他當(dāng)成王八蛋了!莫可無奈之下,原想天亮再做打算,孰料竟又傳來失火消息,他立刻快馬加鞭趕回城內(nèi)處理,直到現(xiàn)在才稍能喘口氣。
想想,當(dāng)日若安和開門,他也不知該說什么,追出去只是不想鬧僵,畢竟兩家世交,父親又向來看重鳳家。
但他無意為了父母與鳳家的交情而結(jié)這門親。
他自幼便知,身為柳月家唯一兒子該負(fù)的重責(zé)大任,對于雙親的教誨與安排,他向來全盤承受,從未有一次頂撞反抗,也從未有任何一絲懈怠,但唯有一事,他一定要按自己心意去做,縱使眾人不解、雙親責(zé)怪,他也要親自決定,那便是婚事。
他想要尋覓追求像父母親那般,此生無悔的感情。
父母都是叱咤風(fēng)云的人物,他不敢望其項背,只求不辱家門,但他欣羨、而且也想擁有的,是那份齊心協(xié)力的夫妻之情。
他曾聽聞父母相知相惜的往事。從小到大,也看過不知多少次他們望向?qū)Ψ綍r,流露出的一片溫柔,以及兩人每次小別后,迫不及待見到對方的那種殷切企盼。
他也想要一個這樣的人,彼此珍之愛之。只是現(xiàn)下身邊還沒有。
「少主回來了。」
柳穆清踏進(jìn)偏廳便愣住。廳里,母親正與兩人交談,看起來氣氛挺融洽。這兩個不是別人,正是鏢局里爭得你死我活的那兩人。
令人火大的是,他們在他面前吵得面紅耳赤,此刻居然規(guī)規(guī)矩矩坐在他母親身邊,一臉順從,連連稱是。
「從今天開始,原鏢局由趙福主事,陳義接管我柳月家另一間鏢局,兩邊各自掌管不同陸路……」柳月家家主宣布。
柳穆清臉一沉。他知道大部分人眼里只有他父母,但這鏢局已經(jīng)由他打理三年,這兩人居然還找他母親主持公道,這也太不給面子,想著不禁一股悶氣。
「我早提醒你,趕緊處理鏢局的事,你拖愈久局勢愈不利,兩派人馬若撕破臉互捅樓子,反后沒人敢找你們押送貨品。」
鏢局二人才剛離開,他母親便發(fā)難責(zé)怪。柳穆清沒吭聲,只是靜靜聆聽教晦。
跟母親迅雷不及掩耳的行事作風(fēng)相比,他確實慢了太多,只是,他原本昨天要處理的,偏偏遇上失火,分散心神……
「對了,鳳家小姑娘我算是安撫好了。這小丫頭還算懂事,沒多說什么,也沒哭哭啼啼的,還說要將她的畫稿交由我全權(quán)處理,看是做成飾品或是燒制成瓶盤器物的圖案皆可,我暫時還沒拿定主意!
柳穆清微訝,對于畫稿什么的他并不在意,只是沒想到寶包比他想的還要大器,忽又想起那晚自己說的決絕話語,不禁感到歉然,遂問:「她們從別莊回來了?」
柳月家家主點點頭,也沒多說,只看他一眼,叮嚀:「瞧你,一張臉白得沒血色了,回房歇息吧,我讓廚房準(zhǔn)備點吃的。好了不多說了,我還得出門一趟!
母親前腳一走,柳穆清也匆匆回到自己院落,五兒六兒還沒回來復(fù)命,屋里只有兩個小廝正在擺放飯菜,他原想歇息片刻,卻不料才剛喝一口荼,竟聽到「砰」的一聲,外廳大門應(yīng)聲大開!
柳穆清轉(zhuǎn)頭,原已松懈的眼神倏地凌厲起來,外廳兩個小廝都只十來歲,雖已習(xí)武卻都來不及反應(yīng),只見大門一開,原在內(nèi)廳的少主飛也似地竄出,長手一甩,一只茶杯瞬間向門外扔出。
然而令人驚訝的是,門外那人動作更快,也沒看見怎么出手的,一眨眼荼杯已經(jīng)被整個拍飛,「啪」的一聲砸在門邊上,整個碎裂開來,柳穆清正要出拳,但手一抬就猛然停住,詫訝看著門外人。
來人囂張眉、狂妄目,一臉的興風(fēng)作浪,一看就是剽悍好戰(zhàn)。
這些年來,他結(jié)識的猛漢狂徒不在少數(shù),也曾與江洋大道、朝廷要犯交手,但能夠張狂到如此所向披靡的,沒有別人,肯定只有鳳寶寶家中那位據(jù)說山里稱大王的父親。
他一聲鳳伯伯還沒喊出口,對方就已搶先發(fā)話。
「出來!」才說完,人便已經(jīng)往庭院走。
來者不善,柳穆清暗叫一聲糟,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磥砟赣H并未安撫妥當(dāng),也許安撫了寶包,但絕不包括她爹,偏偏五兒六兒都不在,他無奈之下只能跟著走出來,哪知才剛走到庭院,對方一轉(zhuǎn)身,不由分說劈頭就打過來。
「是你自找的,接招!」
鳳伯伯狂喝一聲,一拳已經(jīng)到他眼前。
柳穆清利落閃開,急喊:「鳳伯伯有話好說!何必——」
「沒什么好說,我就是來教訓(xùn)你!」
柳穆清見他又再揮拳,第一念頭是能躲就躲。
雖說他也暗惱對方蠻不講理,但畢竟是世交伯父,真要大鬧起來,兩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再加上,他最近已是焦頭爛額,不想花費精力應(yīng)付鳳家父女,要是能以伏低姿態(tài)先消解鳳伯伯的怒氣,等那兩名小廝找救兵來,就能改變局面。若能由父親將鳳伯伯給請走,是最好不過了。
「不出拳就是找死!」
鳳家男主人一個掃腿,踢中柳穆清腳踝,緊接著快拳一揮,結(jié)結(jié)實實往他肚子打,柳穆清屏氣凝神,提氣出拳抵擋,此時他已完全打消閃躲之意,因為對方下手毫不留情,招式凌厲,出拳既快且狠,他根本無處可躲,若不出手抵抗,肯定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什么三腳貓功夫,簡直是銀樣蠟槍頭!」鳳家男主人大喝,快拳一陣猛攻,腳下連連飛踢掃腿。
柳穆清被逼得連連后退,勉強(qiáng)應(yīng)接他幾拳,登時感到兩手快被拆了。這力道簡直是泰山壓頂,比之他所有師傅的拳頭都還要狠。
他連連敗退,直退到?jīng)鐾み叄麄背貼在柱子上,終于退無可退,兩手擋住鳳家男主人一拳,卻擋不了另一拳,只聽得「砰」的一聲,一拳打在他肚子上,一瞬間,劇痛難忍。
柳穆清忍不住悶哼一聲,收手按住腹部。
鳳家男主人見狀,冷哼罵道:「手軟腳軟,出拳一點力道都沒有,你沒吃飯。
柳穆清一身冷汗,伸手扶著涼亭柱子,狼狽喘氣。他真是有苦難言,誰能想得到,他是真的沒吃飯,而且是沒吃、沒睡整整兩天,早餓得前胸貼后背,此刻氣息大亂、五臟六腑一陣翻攪,嘴里還冒出一股奇怪腥味,真是難受至極。
「你——」好不容易擠出話來,卻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我就說寶寶簡直瞎了眼,什么人不好選,偏偏看上你這花拳繡腿的小白臉,真是看了就有氣!」
他一說完又怒上心頭,伸手往柳穆清胸口抓,原以為肯定手到擒來,卻沒料到被他迅捷閃開。
這一招躲得漂亮,鳳家男主人暗叫一聲好,雖說氣頭上不想承認(rèn),但以柳穆清的年紀(jì),能硬接他十幾招已算難得,在鳳家弟子之中,能做到的也沒幾個。
只不過,誰教這小子惹寶寶傷心,這口惡氣不出,他就改名叫鳳鱉!
「看你躲得了幾時!」
鳳家男主人大吼一聲,展開第二波攻勢,柳穆清暗暗叫苦,他已經(jīng)撐不住,可為何沒半個救兵前來?
眼看又是一陣猛攻,他無計可施,只好身子一縮,從鳳伯伯腳下滾了出去,雖然招式難看,但至少躲過一腳,反正他是晚輩,而且情況危急,也顧不得體面了。
「平時溫溫吞吞一副老實樣,原來是狡猾鼠輩!」
鳳家男主人見他站起身,沖過去猛地掄起一拳又再打中他腹部,接著拳頭一翻轉(zhuǎn),用力往他胸膛打去——
糟糕!柳穆清心一涼,心知這拳打下去肯定重傷。
電光石火間,有人擋在柳穆清身前,一掌劈開鳳家男主人的拳頭。
「你瘋了?」冷沉聲音響起,一錦衣男子臉色不悅低聲斥罵:「也不看看自己多大歲數(shù)了,居然把氣出在晚輩身上。真是為老不尊、貽笑大方!」
來人正是柳穆清之父,他今晚才與鳳家男主人回府,才剛要歇息,便看見柳穆清院落的兩個小廝跑來呼救,登即疾步趕來。
要知道鳳家男主人武藝超群,放眼揚州,恐怕沒幾人敢接他十招以上,又聽說是為女兒出氣,肯定是狠上加狠,若再遲些,自己兒子定要吃大虧。
「來得正好,你問問這小子做了什么好事!」鳳家男主人冷哼。
「兒女之事當(dāng)由他們自己解決,你湊什么熱鬧?」他冷睨鳳家男主人一眼,身上墨色披風(fēng)一甩,十足威儀。
「惹我女兒就沒得談!」
「簡直不可理喻!拐f話間,轉(zhuǎn)頭查看,卻見兒子被兩個小廝攙扶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口鼻滲血,一手捂著胸口看似十分難受,真是不看還好,一看當(dāng)即怒從心中起,馬上就要發(fā)作。
柳穆清眼看兩人就要吵起來,連忙提氣急喊:「鳳伯伯!這原本就是誤會,就算晚輩有錯,也是無心之過,不如讓我找寶包解釋……」
「解釋個屁!」
鳳家男主人指著他鼻子大罵:「你明知道寶寶拼命獻(xiàn)殷勤是因為喜歡你,她哪次不是哥哥前哥哥后喊得親熱,這些你肯定心里有數(shù),要是沒那個意思,你可以早說!結(jié)果呢,你他媽的忽然說什么根本不喜歡她,不可能跟她成親。你個小兔崽子,當(dāng)我鳳家好欺負(fù)?!」
他今晚原本心情不錯,正打算躺在屋頂上飲酒賞月,結(jié)果吳子樵跑來通風(fēng)報信,說鳳寶寶神色有異,他聽了立刻跑去套話,還得故作輕松,裝作只是聊聊,果不其然,一個小丫頭當(dāng)然不敵她老子的心機(jī),說沒幾句話就被套出原委,始作俑者就是柳月家這小子!
柳穆清愣住,他當(dāng)然沒有戲弄鳳寶寶之意,況且,從小到大,喜歡他的人不知凡幾,他要是一個一個勸退,那正經(jīng)事都不用做了,但是,這些話此刻當(dāng)然不可說出口。
「人已經(jīng)被你打得吐血,到底誰欺負(fù)誰?!」他父親怒問。
「我沒打得他絕子絕孫已經(jīng)算客氣!」
此話一出,火氣瞬間點燃。
柳穆清的父親臉色一變率先出手,鳳家男主人立刻回?fù),兩人翻臉有如翻書,瞬間大打出手。
柳穆清蹙眉,焦急吩咐兩個小廝:「快去找鳳家大小姐來!
他心知肚明,此刻能勸阻鳳伯伯的,唯有寶包了。柳穆清既擔(dān)心又自責(zé),心底早把自己罵了千萬遍。
若硬要說他在這件事情上有錯,那就是,他不該將鳳家女兒視作一般女孩兒看待,因為鳳家本就不是一般人家,他應(yīng)該要花更多心思去處理,至少,他明知鳳寶寶當(dāng)晚受挫傷了心,就算安和擋門,他也要闖進(jìn)去好好安撫一番。
不過也未必有用就是了。
卻說,他父親與鳳伯伯打得難分難舍,忽然一前一后跳到屋檐上繼續(xù)打,兩人都是狠招盡出,看來都在氣頭上,都想打擊對方銳氣。
電光石火之間,鳳伯伯一拳忽然翻轉(zhuǎn),往柳穆清父親的側(cè)腹擊去,柳穆清知道這招拳法十分奇異詭譎,因為他剛才怎么也躲不過,不由得焦急之心大起,向前邁開一步,想跳上屋檐幫父親阻擋,卻不料只一提氣,就感到一陣頭重腳輕,身子虛軟搖晃。
「爹!鳳伯伯!你們快住手!」
「穆清哥哥!」
柳安和鳳寶寶二人趕來,還領(lǐng)著幾個父親的手下。
柳安和一面焦急喊爹,一面喊著住手,見兩人不理,她忙指揮父親的手下上前阻止。
鳳寶寶卻不同心思。
她知道父親在武功上吃不了虧,因此,她一來就直接奔向柳穆清,幾乎是同時,柳穆清終于體力耗盡,整個人一軟,往后倒了下去,幸好被小廝撐住,才沒直接倒在地上,眾人手忙腳亂將他扶到一邊坐著。
「穆清哥哥,你怎么傷成這樣?是我爹打的?」
鳳寶寶蹲在他身邊,見他臉色慘白泛青、氣息紛亂,口鼻溢出鮮血,完全沒了平日那般清朗如明月、飄逸如楊柳的姿容,一下子大感心痛不舍,忍不住哭了出來。
她氣自己太過好騙,居然被父親三言兩語就給套出話來,害得柳穆清大受責(zé)難,也氣自己居然相信父親說沒事、說什么不會為了小事與柳月家翻臉。
她早該知道自己的父親沒這么好打發(fā)。
此時,見柳穆清緊蹙著眉頭,一直按著腹部,話都說不出來,她無暇多想,兩手覆在柳穆清手上,追問:「你覺得怎么樣?是不是很難受?傷到哪兒了?」
寶包?柳穆清看著眼前傷心落淚的人。
一直沒發(fā)現(xiàn),原來鳳寶寶根本完全不像柳安和,無論五官、身形、舉止神態(tài),根本無一相似。一時間,腦海中回蕩起方才鳳伯伯所言:
「你明知道寶寶拼命獻(xiàn)殷勤是因為喜歡你,她哪次不是哥哥前哥哥后喊得親熱,這些你肯定心里有數(shù),要是沒那個意思,你可以早說啊……」
對于那晚所言,他不覺得自己有錯;但是,此刻看著鳳寶寶真情流露的模樣,忽然興起后悔之意,他真希望自己沒說過那些話,至少,也該說得婉轉(zhuǎn)一點。他沒有笑話寶包之意,也沒有冷眼旁觀她獻(xiàn)殷勤之意,但是卻被鳳伯伯說得像是故意耍弄寶包的別有居心之惡人。天可明監(jiān),他真的絕無此意。
柳穆清正要提氣開口對她說話,卻忽然感到胸口滯悶,緊接著眼前一黑,再無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