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家馬車緩慢地穿過杭州城中心,只見熱鬧的集市上,珍奇羅列,然而坐在馬車上的君十三竟反常的一點興趣都沒有。
其實,她很想要逛街的,可是她不能。
而且,她還想搭船游湖,可是她不能。
還有,她更想去找龍神,可是她不能……
“唉……”她嘆口氣,煩悶地拉扯窗簾。
龍神從那一晚消失,已經三天不見蹤影。三天,說長不長,但就是讓她渾身不對勁,原本想要試試三生石喚不喚得來他,可是他來了,而她只是喚好玩的,會不會教他往后不理她?
所以,打消這個念頭,她認命等待。
當然,她也想過,君家本來就不是龍神的歸處,他也沒必要一直待在君家,可那晚他們可以說是不歡而散,要是他往后都不理她,光想,她就坐立難安……
“祭主,行宮已經到了!卑嗽戚p聲提醒她。
嘆口氣,她戴好帷帽下了馬車。
今日杭州太守差人到君家一趟,說明李公子的真實身份是五皇子,而上回的刺客是六皇子派出,如今已經悉數緝拿到案,正被押送回京,由皇上主持公道。
所以,君家不用再怕被波及。
以為事情至此告一段落,誰知五皇子透過杭州太守傳話,希望她可以到行宮一趟,要好好向她道謝。
擔心再惹任何事端,她再三婉拒,無奈十一哥卻自作主張地替她答允下來。
忍不住,她扁嘴看著走在前方的君十一。
雖說當家的負責祭主對外的所有事宜,但……不管做什么事,好歹也要先問過她嘛。
但事已至此,她又能說什么?
行宮里,景致宜人,假山小橋流水,是典型的江南林園造景,但卻見到處都有侍衛巡邏,戒備極為森嚴。
君十三掃過長廊右手邊整片的楓紅,目光突地一頓,在楓葉飄落之際,一抹熟悉身影,在林間若隱若現。
“無咎!”她脫口喊出,然一出口又驚覺這里是皇家行宮,她此舉大為不妥。
下意識地往旁看去,卻發現所有的人,包括前頭的君十一、身后的八云以及兩旁的侍衛,全都靜止不動。
想起上次在下天竺寺也發生過類似情況,她更確定自己剛才看到的是龍神,勾起笑,她拎起裙擺朝楓林跑去。
“無咎。”她少有奔跑的機會,才跑一會,就覺得氣喘吁吁,心跳得有點難受,可她不敢停下腳步,就怕他又消失不見。
他是為了見她而來的吧?所以他氣已經消失了,對不?
喘得要命,不擅跑步的她在中途被石子絆倒兩次,但她臉上揚著期待的笑,就連她自己也沒發現,其實她思念著他。
然,就在她跑近,他轉過身的瞬間,她驀地停下腳步。
明明是一樣的眉眼,同樣挺拔的身形,相同的氣息,可是……
“怎么了,你不想見我?”那男人淡笑問著。
君十三不禁更疑惑了。“你是誰?”
問出口的瞬間,她十指已經結印,雖說她是個巫女,但凈靈除魔,難不倒她。
“你在做什么?”男人斂笑,微瞇起眼,冷肅威凜得教人心驚。
“退下!”她喊著,結印的手有點冒汗。
她從沒對付過妖魔,不知道辦不辦得到,但身為君家祭主,她就有責任降妖除魔保護百姓。
“你把本君視為低階妖魔?”開口的男人氣結,大步走向她。
“你別再靠過來,否則休怪我下手不留情!”她深吸口氣,眸色銳利,毫不退縮,結印十指,對準他眉間。
男人咬牙切齒地瞪著她!盁o咎在你眼里,是個俊美龍神,我在你面前,倒成了妖魔……君十三,你真教人可憎!
她一直是如此。在她眼里,只看得見無咎,從來沒有他的存在……他今天特地甩開無咎和湛朵前來,目的是想試探她,讓她誤認自己是無咎,好向無咎證明就算她是君拾扇的轉世,但經過輪回,她已經是另一個人,結果還沒試探,她便已知他不是無咎……相同的身形和臉,她到底是怎么分辨出來的?
“咦?”君十三怔愣地放下手,直瞪著他那雙快要噴火的眼睛!澳阏J識我也認識無咎?”
左近瞇眼瞪她。這女人……要說她精明,倒也好拐得很,不過是喚出她和無咎的名字,她竟在瞬間卸下心防。
“無咎呢?怎么他沒來?”知曉他認識無咎,君十三很自然地放下防備,像個尋常小姑娘靦腆的在他身邊巡過一圈,確定無咎不在場后,失落地垂下小臉。
唉,他不想見她……她眸中神采盡失,整個人垂頭喪氣的。
左近閉了閉眼,厭惡她開口閉口都是無咎,然這想法一上心頭,他一頓,隨即抿緊唇。
不該這樣的,他是來動搖她和無咎的關系,而不是讓她來動自己的心緒!
“那個……”就在他決定離去的當頭,她突地抬臉,怯生生地問:“無咎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因為她不懂什么是喜歡,因為她說沒想過要出嫁,所以他就不想理她了?
十二姐告誡過她,八云也提醒過她,她覺得她們說的沒錯,也許她應該就此和無咎保持距離,但……見不到他,她有說不出的失落,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她真的很難過……
左近聞言,微揚起眉,細忖著他們之間發生什么事。原本他是打算假扮無咎,試探她是否能夠分辨出來。但她早已看穿,那么他不如改為誘惑,那可以教無咎明白,這個女人其實并非非他不可,不值得他甘冒天條也要和她在一起。
“沒有他,還有我。”他突地靠近。
君十三沒多細想地后退一步!拔也欢愕囊馑肌瓫]有無咎還有你?可,你根本就不是無咎!
“你的意思是說,我永遠無法替代他?”他瞇眼瞪著她退后的舉動。
哪里需要再試探?她根本避他如蛇蝎!
“不是,你就是你,無咎是無咎,沒有誰替代得了誰。”她是真的這么認為。
左近一愣,不想承認,他的心真真切切地震顫著。
同為龍神,雙生而出,然而他就是比無咎矮了一截,他不在意,不過總希望有人可以正視他的存在。
結果她幾句話說進他心坎里,這個女人不管是前世今生都擁有三兩句話就可以收服神祗的本事……但,他跟無咎不同,他只想修行,不需要七情六欲!
而她,也不該阻撓無咎的修行之道,應該要讓無咎自由!
“那么,你又何必執意要他?”
他說著,不斷逼近,逼得她不斷后退,直到背部抵在楓樹上,眼看他就要……
“退開!”她呵斥道,結印的手往上一打,沒防備的左近被擊中面頰,被逼退數尺遠,難以置信地瞪著她。
“除了無咎,誰都不能靠我這么近!痹捓硭斎坏拿摽诙,她自己都為之一怔。
男女之間本該避嫌,遵守禮教,這些道理她還懂得,只是對無咎,她總是不由自主產生親近之心,總是任由他靠近自己……她這是……
“祭主,你怎么會跑來這里?”
八云的尖叫聲響起,她不由得抬眼望去,發現那人已經消失不見,而她甚至沒問他名字。他到底是……
“祭主,到底發生什么事了?”八云飛步到她面前,難以理解上一刻她還走在自己面前,但下一刻卻消失不見,環顧四周,才發現她竟出現在數百尺之外。
八云的驚恐打斷她的思緒,再抬眼,瞧見就薄走近的君十一也錯愕不已地看著她,才趕忙堆起笑,“我……我最近在練移形,一不小心跑遠了!
她不是故意要撒謊,可眼前要是不撒謊,恐怕過不了這一關。
“移形?”君十一低喃著。
“是啊,就是一種假借結界之力的移形之術!彼J得很像一回事,就連自己都懷疑,君家真有這門術法。
“別在別人的地盤煉術,會引來側目!本簧裆珖烂C的告誡,其實惱著自己也待過暗室,但前祭主卻沒教過他這些。
但無所謂,想在的他并不認為要當祭主才能有多作為。
想著,他隨即往回走。
君十三趕緊跟上,走回長廊時,瞧見那些侍衛盡管試圖不露聲色,但還是掩不住驚詫,偷偷地打量著她。
那目光教她如芒刺在背,偏又有苦難言,只能假裝什么都不知道,繼續往前。
李成威在大廳等待多時,一見君十三到來,隨即起身迎接。
“十三。”他親熱地喊著,甚至伸出雙手,想要拉她在身旁坐下。
她直覺往旁閃去,讓他伸出的雙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
君十一見狀,立刻熱絡地握上他的手,順勢單膝跪下。
“草民見過五皇子。”
李成威揚起了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隨即將他一把拉起,再看向君十三,笑道:“相信陸大人已經將本皇子的意思帶到,邀請你們過來,是本皇子想好好地報答十三的救命之恩!
“李……殿下不需要多禮,那是我份內之事。”君十三忍不住又后退一步,她不喜歡五皇子看她的目光,也不喜歡他親熱地喚她的名字,讓她感覺非常不自在,只想趕緊離開這里。
“不,本皇子是真心誠意想要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從此以后,只要你開口,本皇子沒有第二句話。”李成威睇著她,無比渴望得到她。
那天,她在眾人面前讓已斷氣的他起死回生,這樣的女人,他怎能放過?
雖然陸敬和也說了,她用來救他的法寶已經沒有了,但這個女人并非尋常人,要是能夠得到,他要奪得帝位,絕非是夢。
“殿下不須客氣。”她再次強調,可惜對方像是聽不懂她的話,硬是向前要牽她的手,教她不斷地往后退,最終忍不住地低喝,“殿下,請自重。”
她這話一出口,廳上氛圍突地凍結起來,就連君十一也不禁冷汗涔涔。
“殿下,直到接任前,祭主都待在暗室長大,所以接觸的人并不多,更何況是男人,也難怪她會心生畏懼。”他趕緊出面緩頰。
“是嗎?”李成威哼了聲。
他是天之驕子,想要什么樣的女人沒有?又有哪個女人曾經給他排頭?但因為她是君十三,他可以忍,非要將她占為己有不可。
“總是需要一點時間適應。”君十一話說得隱晦。
李成威揚起眉打量他,緩緩勾出笑意。
君十三聞言,極不悅地瞪著君十一。雖然她聽不懂話中含義,但十一哥說話的方式,讓她無法接受。
“我要回去了!彼,轉身就走。
“祭主,留下來吃頓飯,這是五皇子的美意!本悔s忙走到她面前,小聲勸說。
她隔著帷帽白紗瞅著他!笆桓纾也幌氪谶@里。”五皇子的眼神讓她很不舒服。
“那……”君十一看了眼李成威,想了下,安撫著她,道:“你先到馬車上等著,我跟殿下說幾句話就過去!
“好。”話落,連跟五皇子打聲招呼都不肯,轉身即走。
八云見狀,也趕緊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