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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田小姑娘 第七章 燈會走水了(1)
作者:寄秋
  初一起早要拜年。

  初二起早走親戚。

  初三……

  一眨眼,正月都過了一半,十五元宵月正圓。

  這一天,由知縣大人發起的百花會熱熱鬧鬧的展開,不過今天賞的不是花,而是人。

  所謂的百花是由城里人家讓女兒上臺表演才藝,琴、棋、書、畫、針黹女紅刺繡,甚至歌舞都行,由地方上的文人雅士進行評監,牡丹為冠,國色天香。,芍藥為次,技壓全場;海棠第三,嫵媚多情。

  評選出的前三名各可獲得二十兩、十兩、五兩的獎勵,及珠釵數支、綾羅綢緞兩匹,還有兩盒官制的胭脂水粉。

  花會的高潮則是由這三位容貌出色的花美人乘坐香車繞城一圈,讓全城百姓瞧見她們的花容月貌和才華,為今年的元宵節添上一點光采,月圓花好人嬌美,福地洞天喜相逢。

  只是原本一到元宵人就多,百姓趕著看花燈猜謎,適逢一年一度的百花會,那涌進城里的人潮就更多了,密密麻麻、人山人海,一個挨一個,連落腳的地都踩不到,個子矮一點的,那更是被架在半空飛了。

  正如趙冬雷說過的話,人一多就容易出事。

  先不論人群中有沒有拐子,光是你擠過來我擠過去的就能把胖子擠出油水來,更別提立在燈市兩旁的燈樓,一整排的燈籠燃著燭油,大家擠呀擠的把支撐牌樓的支架給擠倒了,一根倒下,其他支架也跟著應聲而倒,搖晃的燈油濺了出來,瞬間整個燈籠著火,燒成一團。

  不過是轉眼間,整條街烈焰沖天,燈籠本來就是易燃物,加上又有油,還是木頭搭建的支架,火勢蔓延得相當迅速,一下子燒到兩條街外的會賓樓,火勢張狂。

  應邀而來的趙冬雷和牛雙玉正巧在會賓樓門口,兩人目睹烈火如浪濤般燒來,兇勐而洶涌,一些逃避不及的百姓被掉下來的燈籠火沫子打到,慘叫一聲變成火人。

  這一幕太駭人了,牛雙玉嬌小的身軀不自覺偎向趙冬雷,小手緊緊捉住他胸口的衣服,她很想大聲的告訴百姓,別跑了,一跑會產生風,讓身上的火燒得更旺,就地撲倒滾動火勢很快就滅了,可是她驚駭到喊不出聲音。

  趙冬雷小心的護住懷中的小人兒,不讓人沖撞到她,她那么小一個,一撞就飛了。

  兩人極其謹慎的想避開擁擠的人潮,往安全的地帶躲避,會賓樓在風口,若一著了火肯定無處逃生。

  但是人一驚慌就會失去理智,橫沖直撞不辨方向,管他前面是誰,先推倒再說,只要能活命,誰死都無所謂。

  群眾的力量是很可怕的。

  趙冬雷已經使盡全力將懷里人兒緊緊摟住了,但因她個矮,往下一滑,他手才空不到眨眼的時間,她就被后頭急著逃命的百姓給推開,跌在會賓樓門口的臺階上,手心擦破皮,直冒血珠子。

  “小扁豆……”趙冬雷想擠過去,但是人太多,他又被推遠了。

  “趙冬雷,你快來,我一個人會怕……”好多人,這些人都瘋了,她會被他們踩死。

  此時的牛雙玉很狼狽,她頭發亂了,一只鞋不知被誰踩掉了,全身臟得像掉進煤坑里,雙手抱膝蜷縮成蝦狀,想把自己縮小再縮小,小到別人看不到,免得一腳踩到她。

  她看過世界盃足球賽暴動造成傷亡的報導,死者不是被活活打死的,而是跑動時不慎跌倒,被一個又一個的后來者踩死。

  她不想成為其中一個。

  遠遠看到即使再苦再累也沒落過淚的小姑娘居然淚盈滿眶,趙冬雷雙目發紅了,像頭野獸般一拳打倒擋在前面的人!皾L——別擋我的路!”

  他一連打倒十數人,十指間流的不知是誰的血,前方才稍微空出一點閃身而過的夾縫。

  之后又有幾人被他或摔或扔或直接擊倒,其他見狀者嚇到了,連忙從他身邊繞道而行,沒人敢靠他太近。

  “小扁豆……”摸到了,他不會再放手。

  “嗚嗚……趙冬雷,你到哪去了,不準放下我一個人……”火好大,快燒到她了,到處是火油味。

  “別怕,我在,沒人傷得了你!壁w冬雷伸出手想把她拉過來,沒想到下一瞬間她竟整個人撲了過來。

  咚!

  痛。

  沒站穩的趙冬雷被牛雙玉撲倒在地,后腦杓重重往會賓樓的石階一叩,當下一道血柱噴了出來。

  他眼前一黑,很多遺忘的記憶有如狂卷的疾風暴雨,飛快地從眼前掠過,他痛得直想暈過去。

  只是耳邊不斷傳來嗚咽的哭泣聲,一聲一聲地敲痛他的心,他很想告訴她:他沒事,可是一直涌現的記憶逼他去看、去接受,他忽然發現自己很累,不想清醒。

  過了一會兒,深潭般的陣子緩緩睜開,原有的一絲柔情被冷意取代,他伸手推開趴在他胸前的小姑娘。

  “救命恩人想要我的命盡管取去,不必用這么激烈的手段要我命!彼鹕,看著她哭得鼻頭發紅的小臉。

  牛雙玉抽噎著,淚眼朦眬!拔乙詾槲野涯愫λ懒,我不是有意的,你一直叫不醒……”

  “我暈了。”他摸摸腦后,滿手的血。

  抹了抹淚,她不安的看了看他頭上的傷!拔蚁胍彩,那石階很硬,人沒死也去了半條命,你……”

  “扶我起來!贝颂幪kU了。

  火,還在燒著。

  脾樓底下還有在奔跑的百姓,尖叫聲、狂嘯聲、凄厲害怕的驚恐聲,以及火燒著木頭的嗶剝聲。

  雜亂的聲音不住地伴隨灼人的熱風涌至,救災的城防兵永遠慢人一步出現,燒到民房的大火已控制不住了。

  “趙冬雷,我們要往哪邊走,到處都是火……”濃煙密布,她都看不清楚哪里有火,哪里可以逃生。

  趙冬雷?他眉間一蹙!拔蚁胂搿

  是了,他借用趙冬雷那小子的名字,不想別人認出他是誰,好躲開無止境的追殺,那些人……

  那個人……

  “你們怎么還在這,快跟我來!”這兩個傻子不知道要避一避嗎!

  “大人……”你不是該出去主持大局嗎?怎么像只烏龜縮頭縮腳的,跟著百姓一起避災?

  “往這邊走,別跟丟了,本官可是冒著性命危險前來搭救,以后記得要回報本官呀!”段青瓦話中有話地看向被人扶住的男子,思索的目光落在仍在流血的傷口上。

  “大人,這是往會賓樓里頭走,火一燒過來就困住了,誰也別想逃!彼窃跉⑷诉是害人呀。

  牛雙玉覺得這位知縣大人太不靠譜了,好像百姓的死活與他并無太大干系。

  “樓里有座小湖,小湖能通到外面的大河,我們順著河道就能出去了。”火再大也礙不著他們。

  “大人不用管外面的百姓嗎?”趙冬雷冷冷的問道。

  既然知曉有條逃生路線就該振臂一唿,幫著疏通、搶救、安置、做災后處埋,而不是一個人夾著尾巴逃走。

  “自顧不暇、自顧不暇呀!本官是家中獨苗,若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讓家里爹娘哭死。”他一己之力能救多少人,他不會不自量力去摻一腳,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段青瓦看了一眼那座“青山”,心想他流那么多血怎么還不暈,這分強大的意志力著實驚人。

  “大人,你不是好官!迸kp玉不滿的瞪人。

  他兩手一擺!氨竟購奈凑f過要當好官呀!你們打哪得來的錯誤認知,本官向你們道歉。”

  見過無恥的,但沒瞧過無恥到這么理直氣壯的,他說出很多當官的人不敢說的話,卻也是實話,但是那漫不經心的態度讓人很火大。

  “尸位素餐!本悠湮欢槐M其職守。

  “是是是,本官是吃閑飯的,沒什么雄心壯志,不過你的傷要不要上點藥,本官有上好的金瘡藥。”他還多添了一句御賜的,表示傷藥療效奇佳,出自太醫院。

  “拿來。”話不多的趙冬雷冷睨一眼。

  “是,給!彼媒o還在嘟嘴瞪他的小姑娘,而非還傷著的男子,這兩人……很有意思。

  拿到傷藥的牛雙玉想馬上為趙冬雷上藥,但他太高了,她不容易灑到傷處,因此她懷念起現代的恨天高。

  幸好他們很快地來到后院,湖泊就在眼前,一艘帶篷的小舟劃了過來,劃船的船夫相當高大,約二十來歲,舟子不大,最多容納四、五人,再多人就會翻覆。

  這時的牛雙玉也了解他為何不肯救人,因為救不了太多人,反而將人引進來送死,小舟來回一趟人也差不多死光了,不是被燒死便是溺死,除非水性極佳的人才游得出去。

  她稍稍減少一些厭惡感,畢竟人家救了他們。

  上了小舟,趙冬雷往篷里一躺,牛雙玉這才將他受傷處的頭發撥開,撒上止血的藥粉。

  “段大人,這事你計劃得不夠周詳,元宵燈會和百花會不該放在一起舉行,人數控管方面也失了分寸!痹蛟谟谌颂嗔,附近幾個村落、鄉鎮的人都來了,造成人滿為患,把與民同樂的美事變成禍害百姓。

  “是的,下官……呃,是本官的疏忽,本官原本是出自好意,誰知百姓不自愛,把一件好事搞成禍事!彼苍┭!正看著美人兒的香車游過會賓樓樓前,他一壺梨花白尚未飲完,外面就大嚷著失火了,把他的小心肝都給驚著了。

  “趙冬雷,他為什么突然對你說話很恭敬,他也撞到腦袋了嗎?”牛雙玉俯在趙冬雷耳邊小聲說著。

  黑瞳瞇了一下,若有所思!澳阏f百姓不自愛?”

  “是呀!本官讓人在城門口豎了牌子,要逛燈會,看花王、花后、花狀元的人不得推擠,不得大聲喧譁,不得碰觸燈架,可他們哪一項做到!狈置魇钦宜,怨得了誰。

  “強詞奪理。”有幾個百姓識字。

  “就是嘛!大人,你這是推卸責任,有誰逛市集不推擠、不大聲交談,愛東摸西摸是人的天性,你的要求太苛刻了!币话闶屑家憙r還價了,更何況是讓人猜燈謎的燈會,底下的人不扯開喉嚨叫喊,臺上的人哪聽得見。

  “是這樣嗎?”他沒逛過燈會不知。

  不知者無罪。

  一時之間,小舟上沒了聲音,許是過度緊張,現在終于放松了,牛雙玉不自覺睡著了。“段大人,此事出自于你的無能,因此在合理的范圍內你要適度地賠償傷亡百姓,拿出你最大的誠意!敝钡脚kp玉睡著,趙冬雷才又開口,目光冷厲,直射三分悠然,七分玩世不恭的段青瓦。

  “趙兄弟,本官俸祿有限呀!币馑际菦]錢,他哭窮。

  他冷誚。“平遠侯府的銀子多到可以去填河,你刮刮牛毛就有了,不用自謙。”

  正在潑水玩的段青瓦一聽,差點撲通往湖里栽下去,他一臉驚色!巴酢阆肫饋砹藛?”

  “你想要我想起什么?”看來段青瓦是真的認識他,而他卻故意掩藏著,究竟是何居心。

  他干笑,神色顯得不自在。“沒有、沒有,下官……本官雖是出自平遠侯府,可錢財一物向來不經手,因此阮囊羞澀,就靠本地仕紳救濟,恐怕不能盡如人意!

  段青瓦看了一眼靠在篷壁睡著的牛雙玉,她的一只手還捉著趙冬雷手臂,收錢一事他毫不避諱,認為這事理所當然,當官的不收點孝敬活得了嗎?他不過順應潮流。

  “你為什么會在這里?”他記得他是玄武十九年的狀元,進了翰林院,是最被看好的首輔繼任人選。

  “你不知道京城這些年亂得很嗎?我們平遠侯府誰也不幫,中立派,在祖父的安排下,大多的子弟都外任了!比瞬辉诰┲芯筒粫艿綘窟B,也不會有人打著同舟共濟的念頭要錢。

  段青瓦是平遠侯府的大房嫡長孫,那房就他一名嫡子,余下三名庶子,他爹擔心那些不安分的人藉故成群結黨,因此二話不說同意祖父的做法,一放就是幾百里外的北邊小縣,快馬來回也要半個月之久。

  但他不怨,家里長輩也是為了要保全他,奪嫡這種事動輒抄家滅族,他走遠一點好保存段家血脈,若有哪個不肖子弟被兜了進去,風聲傳到清江縣他也早就走了,不等京里來人拘提,一窩給端了。

  聞言,趙冬雷靜默了一會!斑@世上沒有所謂的中立,不選邊站有時死得更快。”

  因為平遠侯府有錢,兩座玉礦、一座銅山、田地上萬頃,所娶的媳婦個個大有來頭,十里紅妝,他們擁有別人最想要的東西——

  銀子。

  “難道你想……”他心頭微驚。

  “勿做猜測,我還沒有造反的本事!敝皇腔噬匣钐L了,該讓位給底下的人,免得每一位繼任者都野心勃勃。

  皇上即位時已經四十多,他的兒子們多數也成年,因此他總是擔心他們覬覦他的帝位、想著怎么弄死他,所以他先一步壓制他們,不給實權,只以虛位吊著。

  但是他年歲漸長,開始感覺到體力不如從前,長命百歲是每一個當皇帝的希望,他也怕死,看到正值壯年的兒子們會心生不滿,認為他們不安好心,在他面前炫耀自個兒年輕力壯。

  “咦?誰要造反……”打了個盹的牛雙玉因拉閘的聲音而被吵醒,她揉揉眼睛,看著篷舟劃出小湖,進入外面的水道,仿門的拉閘在小舟通過后又放下。

  “沒事,你再瞇一會,等到了河面我再喊你!壁w冬雷伸出的手停頓了一下,而后摸上她凌亂的發絲輕撫著。

  “不了,再睡下去就不想醒了,睡睡醒醒明兒一早會頭痛!彼乃咭幌蛞挥X到天明,若是中途醒來,睡比不睡更累,全身筋骨好像移位似的,拉都拉不直。

  “不然看看月吧,今晚的月兒又大又圓。”下一次再一塊賞月不知是何時,少了他在身旁,她能依舊如故嗎?

  本是無相干的兩個人,卻意外有了交集,她會怨他吧?是他的到來打亂她平靜的田莊生活,他想她會罵上幾句然后將他徹底遺忘,這小姑娘很現實的,從不為不值得的事或人停留,她總是往前看。

  “十五的月的確很圓,可是好冷喔!誰會在這種鬼天氣出外賞月,那人肯定有病!迸kp玉搓了搓發寒的手臂,正月的天兒尚未回暖,河面上還有些浮冰呢。

  肯定有病的段青瓦打了個噴嚏,以指揉揉發癢的鼻頭,他在京城的時候就常干這種事,和三五好友上山踏青、寺廟里說禪、荷花池里采藕、舉杯與明月共飲,一抒詩性。

  趙冬雷輕笑著抬手!斑^來。”

  “可是你的傷……”她擔憂地望著他已止血的傷處。

  “不打緊,上次次那么重的傷都熬過了,腦袋破個洞,小事一件!彼f得不痛不癢,不以為然。

  “頭都破了還小事一件,要是細菌感染……呃,我是說臟東西跑進去腦里,你想哭都來不及。”腦部構造十分細致,即使現代醫學也無法完全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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