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云山上有數百人,有三五十人的大院子,也有一人獨居的圍籬小屋,平常不用往來,做我的夫人,管好我家務事即可,我母親雖然不刁難媳婦,但也有一點脾氣,她最討厭女子蓬頭垢面不打扮,所以即使我不在家,夫人也得每日盛裝,我親姨母常來小住,妻子對姨母也需尊敬,還有,必須識字,懂帳,每年春秋得幫我算帳,最重的就是,我事務繁忙,一年約有十個月不在家,我是在掙錢,不能對我不在家這件事情抱怨!
懷應時頓了頓,“上面說的是妻子的責任,皆下來要說的是,當我的妻子,大部分時間可隨心,我母有事命人來傳再過去即可,不需要早晚問候,我不在家時,想回娘家小住也行,家里丫頭仆人都有,不用操勞,衣服一年四裁,首飾那些每兩個月會有相熟的掌柜抬箱子上云山,自行挑選即可,若是自己要帶丫頭過來,跟懷家的丫頭領:樣的月銀,大丫頭每月三兩,二等丫頭每月一兩,聘禮方面,看是要現銀或者珠寶玉器,我名下還有一些茶莊棉田,那些都可以!
果然是邪教教主,整個非常規。
可誠實來說,喬喜娘還挺欣賞的,說清楚些,要入門的姑娘也少擔一些心。
云山名聲是不好,但扣除名聲,其實是很好的婚姻條件。
前妻沒有嫡子嫡女,不用伺候婆婆,家里也沒有未婚的小姑,婚后還能偶爾回娘家,大丫頭每月三兩,三兩,身為喬家唯一的姑娘,她每個月的例銀只有二兩,懷家丫頭的例銀居然比自己多,驚愕之余又有種哀傷,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用丫頭的例銀往前推,那么主母至少每月有十五兩,豈止不小氣,簡直太大方了。
如果沒有正派心結,懷家算是好姻緣了。
話說回來,“我名下還有一些茶莊棉田,那些都可以”,這句話真是含意深深,沒猜錯的話,意思應該是,一般情況,他的聘禮是金銀珠寶這種有時盡的東西,可如果他對新娘子夠滿意,自然會以茶莊棉田這種錢滾錢到無絕期的東西下聘,看姑娘們有沒有本事讓他愿意拿這些東西當聘禮。
懷應時說話的樣子很像教主,霸道卻又理所當然,有種放肆的氣派,只是,如果是被招安,會是這態度嗎?太高高在上了,而且加上侯盟主這樣過分的積極,居然還借出自己的島,連丫頭婆子都派來,完善得不像只是怕落人口實的樣子。
諸多疑點加起來,喬喜娘覺得事情可能跟她想的差不多——侯盟主有把柄落在懷應時手上,所以這個前岳父只能積極,而且很不幸的,她們四人的爹果不是有共同見不得人的秘密,就是也有把柄落在侯盟主手上,所以只好讓女兒來和親求安寧。
絕對是這樣,否則說不通。
真是沒看過哪個被招安的對象這樣不可一世,他能這樣說話,肯定有籌碼。
還未結親便這樣說話,要是成了夫妻,只怕……
可無論如何都不關她的事情——梅雪晶人如其名,就像雪中之梅,清妍美麗,蘇寧寧傳襲了花魁母親的美貌,不笑已是芙蓉桃花,笑起來更是傾國傾城,王秀娟艷色絕倫,不管懷應時喜歡哪一款,都不會點她為妻。
既然如此,懷應時那將軍訓小兵的說話方式也就不關她的事情了。
“我對妻子的要求僅只這樣,至于妻子對我的要求,基本上不能有,男人是天,女人順從就好,溫柔,體貼那種事情別想太多,我都沒有,我只能說,嫁給我日子不會太差,但若想我寵著拱著,整天想我陪著游山玩水,那現在就可以回家了,這種腦子裝豆腐的女人,沒資格當我懷家的人。”
不管是誰,喬喜娘已經開始同情起他未來的妻子了。
懷應時一陣劈哩啪啦說完,身邊的老嬤嬤才開始給他介紹,這位是喬姑娘,這位是梅姑娘,這位是王姑娘,這位是蘇姑娘。
男人點點頭,“王姑娘可以回去了!
王秀娟一驚,她聽得云山富有,原本就想嫁給懷應時,此時見到他本人俊秀無匹,更有種賺到的劃算感覺,聽他說的那些要求,覺得自己能應付,腦袋正想著婚后一個月可以拿十幾兩銀子的美滿生活,沒想到懷應時第一句話就是讓她走。
如果是一般女子遇到這種狀況,一定二話不說退,但王秀娟不是一般女子。
她生母安氏本是寡婦,在客棧幫忙,王掌門路過投宿,被大雨困住幾日,兩人就好上了,王掌門以為是幾日夫妻,沒想到俏寡婦早盤算好了,怎么可能放過他,步步進逼,讓王掌門不但帶她回家,還端茶抬了妾,從安寡婦變成安姨娘。
安姨娘自己就是靠著死纏爛打開創新人生,教女兒的自然是這招。
王秀娟想起母親教導,馬上擠出雨滴眼淚。
喬喜娘睜大眼睛,這王秀娟太強大了,怎么可以說哭就哭。
她知道王秀娟想結這門親,但不知道居然想成這樣。
話說回來,這懷應時真不給姑娘面子,老實說,她們四個現在在這里排排坐,真的只差寫著名字的玉牌,不然就跟選妃一樣了。
相看不算什么大事,但數女一男相看,基本上已經很不象話,不喜歡別選她就好,當著這么一屋子人的面要人家滾,是人都會覺得委屈,喬喜娘自己不想嫁給他,但老實說,如果對方這樣要她滾,她也會覺得難堪。
王秀娟嚶嚶哭泣,又拿出手帕輕拭眼角,“不知道是哪里入不了懷公子的眼,還希望公子說個明白!
唉,這王秀娟腦袋沒裝滿,喜歡跟不喜歡都不需要理由,只是美人眼淚,楚楚可憐,不知道這懷公子有沒有辦法抵擋。
懷應時皺起眉,“我剛剛不是說得很清楚嗎?我不喜歡腦袋裝豆腐的女人,太笨,入不了眼。”
天哪,真是殺人不見血……
王秀娟可能沒想到自己放出大絕招之后,隨之而來的是更沉重的打擊,“公子都還沒跟我說過話,怎能說我笨?”
懷應時不耐煩,“心事全寫在臉上還不夠笨?”
“母親總是說我單純。”
“單純跟愚蠢我還是分得出來的!
王秀娟還想努力,懷應時卻是一個臉色,兩個老嬤嬤上來,一左一右架住她,“姑娘累了,休息去吧!
侯家的嬤嬤身手健壯,咻的一下就把人架走。
喬喜娘看戲之余,突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所以她被留下了?
從“完全不考慮”變成“三分之一的機率”,三分之一說高雖高,但看看梅雪晶,再看看蘇寧寧,她還是挺放心的。
懷應時站了起來,“我雖然不是正人君子,但也不是土匪,成親自然要是兩廂情愿才行,知道有姑娘來此并非自愿,我也絕不勉強,無意結親可自行離開,若有意結親,請留在島上,明日我在南邊的賞霞亭彈琴給各位聽,若兩廂有意,我自會下聘,留下的姑娘即使沒能做成夫妻,云山也有謝儀,是我多謝姑娘賞臉。”
說完一拱手,又是大步離去。
其實懷應時從進來到出去,也不到一盞茶時間,但總感覺好像經歷了好幾個時辰一樣,各種波瀾起伏……
喬喜娘拿起茶盞,默默喝了一口茶。
梅雪晶首先站起,臉上一抹微笑,“沒想到懷公子倒是個講理的人!
喬喜娘點點頭,“我也這樣覺得!
他不喜歡王秀娟,所以先把她拎走,對她們三個,應該屬于不討厭的范疇,打算要繼續觀察觀察。
話也說得直接,姑娘想走就走,若是見了我本人,聽了我的條件,覺得嫁進懷家也不壞,那咱們再見幾個面。
假設有兩個以上的姑娘留下來,但他只能娶一人,那么一個姑娘是給聘禮,其他姑娘也不會雙手空空,算謝謝姑娘給他的面子。
“梅姑娘是想回家吧?”
梅雪晶笑著點點頭,“我自是要走的,不過母親身體不適,身為女兒自然等她身體好些再說,所幸懷公子已經說了若有意者去賞霞亭聽琴,我雖然沒能立刻離開,不去賞霞亭便是。”
回到院子,喬華豐跟柳氏即使還在接力跑茅房,但對于今日相看還是十分重視,見喬喜娘回來,立刻撲上,“喜娘,沒事吧”,“那壞家伙可有為難你”,“他選了哪家小姐……唉唷,爹肚子痛,喜娘你等等,等爹出來”,“唉別等你爹,先跟娘說,他選了誰”。
如此,等喬喜娘把今天的奇遇記交代完畢,已經累得連喝三杯茶。
喬華豐跟柳氏聽完女兒的敘述,面面相覷,“所以他還沒選新娘子?”
“他只把王姑娘踢出去!
“王姑娘很美的……”
“他嫌王姑娘笨,王姑娘好可憐,我看她一臉很想嫁給懷公子的樣子!眴滔材铿F在想起來,還是覺得王秀娟的行為不可思議,“懷公子還沒進來時,她就很心急,等懷公子進來,她就更急了,好像隨時會舉手說“選我,選我”,后來懷公子讓她走,居然還哭了,想讓人家解釋為什么,啊對了,懷公子長得很好看喔,眼睛很亮,感覺有寶石在里面一樣,十個吳家小哥加起來,也沒他一半好看,只不過說起話來有點太干脆,不過不算什么大缺點啦,他講的也沒錯,只是一般人不會這么直接!
喬華豐想,懷應時什么身分,可以爽快直接,又何須婉轉應對呢?
柳氏卻是想到另一個方面,“他說話會不客氣嗎?很自大,咄咄逼人那樣?”
“也不至于,只不過都是命令句,大概就像他自己說的,討厭笨蛋,所以想把話說得清楚,省得有人亂解讀,導致誤會發生,直接是直接了些,但倒也省心,不用猜。”
“喜娘,那老實說,懷應時這人可能相處?”
喬喜娘聽出弦外之音,“娘,你該不會……”
“我聽著聽著,覺得好像還行!
柳氏原本并不認為嫁給懷應時好,撇除正邪,女兒如珠如寶養大,總希望嫁給一個喜歡的人,夫妻和樂度日,懷應時那樣的男人,喜娘怎么約束得住,但現在看女兒說起他的樣子,外貌好,態度也不錯,顯然不討厭——年齡相當,不用伺候公婆,對下人大方,對妻子也不會太苛,更別說妻子能回家小住,以丈母娘的立場來說,算是相當有吸引力的女婿人選。
張家即使就在兩條街外,但若女兒嫁入張家,別說回家小住,恐怕回家看看都不可能,畢竟出嫁后就是夫家的人,哪個夫家能容許媳婦回娘家,一定不喜歡。
懷應時一年有十個月不在,扣除春節,喜娘還能回家小住一次,一年能見上兩次面,對她這個懷胎十月的母親來說,可沒什么比這更好。
喬喜娘看母親目光炯炯的樣子,大概已經知道母親想法有變,“就一般般吧,不是個好相處的人,可也不會是個難相處的人,他自己都說了,溫柔體貼都沒有,但他也不會為難妻子!
柳氏點點頭,要丈夫溫柔體貼那是要好命才能這樣想,一般人啊,不為難妻子就行了,“喜娘,你明天也去聽琴吧!
“啊?那染布莊怎么辦?”喬喜娘急了,她來馨州,最主要的就是這個啊,“不是已經說好要去看看,染場好不容易才肯讓外人進去看的!
“染布莊又不會跑,總之,你明天去聽琴!
喬喜娘看著自家爹爹,喬華豐正想開口勸勸,卻沒想到柳氏一個豎眉,“不準反駁!”
喬華豐吞了口口水,看向女兒:爹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