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從他的眼眸中看出一絲不舍,百里翎怔了怔,那眼神令她突然想起了幼年時家中豢養的一條大狗,她很喜歡那狗兒,每次跟狗兒玩時,牠那對黑亮的圓眼也是這樣直勾勾的看著她。
她不由得展顏一笑,掏出手絹替他將額頭的血漬拭去,溫聲說:“我會準時到的,你若再頭痛,別再這樣撞樹了,像我方才那樣自個兒按揉,或是找別人幫你!
“不要,我要你幫我!彼目跉夂馨缘。
“我有自個兒的事要做,沒辦法每次都幫你!彼椭宰樱瑴赝癜矒,聽見宮里報時的鼓聲響起,她連忙說:“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闭f完,便提步匆匆離開。
她是趁午睡時候溜出來的,這會兒負責教她宮中禮儀的辜夫人只怕也快到了,她得在她到之前趕回去,免得被發現。
她離開后,他起身上前撿起她不小心從袖口掉出來的手絹,湊到鼻前嗅聞,上頭還殘留著一絲清淡的甜香,抿緊的唇角不自覺變得柔和。
他喜歡這抹香味,跟她身上一樣的味道。
看見自家小姐又換上了宮女的衣服,清菊勸道:“小姐,午睡的時辰已過一半了,您今兒個還是別再出去了!
進宮之后,小姐一有空,就會換上宮女的衣裳,悄悄從她們之前在寢殿里一個櫥柜下發現的秘道溜出玉遙宮,在皇宮里四處閑逛,小姐的說法是,這樣才能探知宮里的情況,好讓她的心里有個底。
“我昨日跟人約好了要拿藥過去給他,我去去很快就回來!贝┩讓m女服,百里翎飛快的將綰起的長發放下,綁成發辮。
“不如我替小姐拿過去給他,下午辜夫人要來教小姐封后大典那天的禮儀,若是遲了,可就不好了!
辜夫人是宮里的女官,由于她夫家姓辜,又與皇室有些姻親關系,所以宮里的人都尊稱她為辜夫人。
她為人十分嚴厲,即使是面對未來的皇后,也毫不通融,明明她覺得小姐已經做得很好了,辜夫人總還是諸多挑剔。
百里翎沉吟了下,想起她昨天離開時,那男子拽住她的手臂,望著她的那種期待眼神,便搖頭拒絕了清菊的提議!安挥昧耍易詡兒拿去給他,你放心,我不會遲的,我把藥拿給他就回來!
說完,她走向擺在最角落的一個大櫥柜,打開兩扇雕花木門,掀開底部的一塊板子,便可看見一條暗黑彷佛沒有盡頭的地道——
這條秘道是先前清菊拿東西來放時無意中發現的,她們倆當時雖然有點害怕,但還是好奇的走進去一探究竟,才發現這是條可以通往冷宮附近的秘道,此后她便利用這條秘道溜出玉遙宮。
百里翎鉆進去前,像是想起什么,又回頭對清菊交代道:“若我回來遲了,你就跟辜夫人說我頭痛,要歇息一會兒,今早我找宋太醫拿頭痛藥的事,其它宮人也都看見了,她應該不會懷疑!
知道無法打消小姐執意要溜出去的念頭,清菊只好緊張的叮嚀,“小姐,那您要小心點,盡快回來哦!
“我知道!闭f完,百里翎便走進暗黑的地道里。
地道的出口離冷宮不遠,遮掩出口的木板上布滿了雜草,與周遭荒蕪的景象融為一體,很難被人發現,她小心地移開木板,走出來之后,將木板蓋回去,便快步來到昨日見到那男子的地方。
來到樹下,百里翎看見他閉著眼,背靠著樹干坐著,碎金般的陽光透過枝椏灑落在他俊朗的臉上,形成一些陰影。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兩道好看的劍眉蹙攏著,鼻子又直又挺,薄唇微抿,似是有些不高興。
她靜靜的看著他,不知為何竟有股沖動想撫平他迭起的眉心,突然間,他雙目霍然張開,射出陰戾的兇光,在看見是她時,眸里的戾氣才隱去。
“你遲到了!”他不悅的說。
“對不起,有事耽擱了,這是頭痛的藥!彼叺狼高呑呱锨叭,將黑色的藥瓶遞給他,“這藥每次服用兩顆,早晚各一次!
接過藥,他立刻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個兒頭上,要她幫他按揉。
百里翎有些為難,支吾道:“我還有事……”
“我等你這么久,不管你有什么事,今天若沒有幫我按揉,不準你走!
面對他的任性霸道,她微微凝起臉!斑t到是我的錯,可是你太不講理了,我是真的有事沒辦法幫你,我昨日已跟你說過,你可以試著自己按揉,或是找別人幫你!
說完話,她轉身就走,但他卻拽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英挺的俊顏緊繃著,恚怒的語氣里透著一絲委屈,“我等你好久,你一直不來,我的頭又疼,無論我自己怎么按怎么揉都沒有用,這里也沒人可以幫我……”
他直勾勾盯著她的黑亮眼瞳令她心一軟,雖然他的霸道令她不悅,可是不知為何,她就是無法撇下他不管,無奈的輕嘆一聲,便伸出雙手,先從他的兩鬢開始為他揉按。
見他半闔著眼,緊繃的神色略略舒緩下來,她的眼神不自覺也跟著放柔。
她昨日親眼看見他頭痛發作時,用自己的頭去撞樹,他一定是痛到難以忍受才會那樣,不禁有些心疼的問:“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頭痛的?”
“差不多五、六年前。”
“沒看過大夫嗎?”
“看過很多個,都沒有用,沒人查得出原因!北嵌烁Z進跟昨日一樣的香氣,他深嗅了幾口,脫口說:“我喜歡你……”
聞言,百里翎的心猛然一震,驚訝的抬眸覷向他,卻見他伸手撥開垂落在面前的一綹發絲,而后又緩緩啟口,“身上的這種香味!
她一愣,這才明白原來他喜歡的是她身上的香氣,于是她解下系在腰間一枚繡著芍藥的囊袋,遞給他,“你喜歡這種香味,這香囊送你!
“里頭裝了什么?”他接過,拿起來嗅了嗅,一縷帶著些微甜香的氣味竄入鼻腔,這種香味淡雅而不濃郁,聞起來很舒服。
見他愛不釋手的拿著那枚香囊,百里翎微笑的解釋,“里面是幾種磨成粉末的香草,我很喜歡這種香味,所以便將這種香草磨成粉戴在身上!
他小心翼翼的將香囊收進懷里,雙眼緊瞅著她要求道:“你再幫我多做幾個,明天拿給我!
“你要這么多個做什么?”
“放在枕頭下,這樣睡覺時便可以聞到!币驗殚L年頭痛,每天夜里都很難入睡,昨日撿到她那條殘留著香氣的手絹,晚上就寢時,他順手把手絹放到枕邊,竟難得睡了個好覺。
“可這宮里不知有沒有我要的那幾種香草,而且最近為了封后大典,我很忙,恐怕沒辦法明天給你,不如等過幾日有空,我再做給你!卑倮雉嵴Z氣柔婉。
“你不要管封后大典的事,先幫我做這個!
聽見他又用這種霸道的語氣命令她,忍不住秀眉微斂,“我怎么能不管封后大典的事,我可是皇后……的侍婢!
“那你不要當皇后的侍婢了,我把你調來麒云殿!彼胍膊幌刖兔摽诙。
“你要把我調到麒云殿?”她非常驚詫。
“對,你待會兒便跟我到麒云殿去,不要再回玉遙宮了。”說完,他立刻興匆匆的站起身,攥住她的手,就要把她帶走。
百里翎連忙出聲,“等一下,我不想調去麒云殿。”
“為什么?”他不滿的瞪著她。
“我要留在皇后身邊。”百里翎接著狐疑的問:“你是誰?為何可以如此隨意調人到麒云殿去?”麒云殿是皇上的寢宮,不是想調過去就能輕易調過去的,他竟然能夠說得如此簡單,他究竟是誰?
“我是皇上……”他的話音才剛落,便見她一臉驚恐的用力甩開他的手,彷佛他是什么毒蛇猛獸。
“你是皇上……”百里翎愕然的瞠大眼。
看到她注視著他的眼神滿是驚恐,他下意識的搖頭否認,“不是,我是說我是皇上麒云殿里葵公公的好朋友,若是我托他幫忙,他一定能把你調到麒云殿。”
“我不想調去麒云殿,不用麻煩了,我……”陡然聽見宮里報時的鼓聲響起,百里翎來不及再多說什么,低呼一聲,“糟了,我得回去了!辈桓以俚R,她倉促轉身離去。
“明天我在這里等你!彼麑χ秤罢f。
她聽見了他的話,卻無暇回答,緊張的加快腳步。再不回去,清菊只怕要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