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張燈結彩好不熱鬧的同時,王夫人穿著一身喜氣來到王幼昕的房里。
正在梳頭的王幼昕看著母親臉上依舊到這微微不豫的神情,不由得有些情怯,她垂著頭,低低地喊了聲,“娘!
王夫人坐到一邊的軟榻上,看著穿著大紅嫁衣的女兒,神情復雜。
她是她的孩子,但不知怎的就是跟她親近不起來,即便到了她出嫁的時候,她心中也沒有為人母應有的悲傷情緒。
比起這個親生女兒,反倒是那些庶子庶女跟她的關系比較融洽。起碼在她的教養下,個個看起來都像大家閨秀和名門公子,而不是整天不施脂粉還老愛在下人堆瞎混。
明明她這個做娘的此時該叮嚀她一些出嫁后該以夫為天、孝順公婆的話語,但頓了頓,她終究什么也沒說。
房里一片沉默,與屋外的忙碌嘈雜形成強烈的對比,也讓王幼昕更加的不安。
最后王夫人垂下眼眸,淡淡地開了口,“嫁了人更要注意自己的行為,別讓夫家與娘家丟了面子。”
說完,沒有母女倆淚眼相望的場景,王夫人起身就往外走,這房里滿眼的紅讓他有有種煩躁感。
王幼昕怔住了。沒想到在她這最重要的日子里,娘也只是說了這樣一句不痛不癢的話……
她忍不住喚了聲,“娘!”
王夫人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還有什么事?”
遲疑了下,她還是鼓足了勇氣開口,“娘,可以給我你平時戴的那支翠玉簪嗎?”
那支簪子不是最名貴的,造型也不華麗,但是偶爾會看到娘戴著它,雖然娘待她始終冷淡,可是她還是希望出嫁后有件東西可以讓她看著素年娘,比起那堆豐厚冷冰冰的嫁妝,她寧愿留一兩樣娘用過的東西。
王夫人頓了下,然后淡淡地丟下一句,“晚了,你三妹前兩天說缺了支素凈的簪子,跟我討了它,我就給她了!
“?可是……”王幼昕呆愣了下,還想說下什么,王夫人卻已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門。
她難掩傷心失望地垂下眼,低低問著站在身邊替她整理東西的姚媽,“我是不是很不好,所以娘在這么不喜歡我,連支簪子都不愿意給我……”
其實想要那支簪子的話在之前她就說過了,剛剛她看首飾盒里沒有那支簪子才特地出聲討要,沒想到的是娘給了不是親生的妹妹……
萬般失落讓她忍不住回想過往母女倆相處的情形。
從小時娘就很少抱她,也很少對她笑,平常沒事更是連話都說不上幾句,讓她甚至懷疑自己不是娘親生的。
娘是大家閨秀出身,重規矩,也講究排場,她則喜歡安靜,做點繡活,或者是在廚房里鉆研菜譜,也不重打扮,她想過迎合娘討她歡心的,但卻發現她永遠達不到娘的要求,只是換來她更多的斥責,久了她也放棄了,試著從拿手的事情取得娘親的認同。
只是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原本她以為自己出嫁的這日母女倆至少可以說一點體己話,誰知得到的也只是這樣簡短的訓斥而已。
王幼昕越想眼眶越紅,身上的大紅喜衣對她來說更是刺目到不行。
姚媽心疼看著她小臉上的落寞,心中忍不住一陣酸,拿起帕子輕輕地在她的眼角壓了壓,安慰地說:“今天可是大小姐的大喜日子,出大門前可是不能哭的!
“姚媽……我只是……”王幼昕眼眶含淚,卻不知該怎么訴說自己心中的委屈。
姚媽拍了拍她的手,輕聲勸著,“大小姐,夫人雖說不常親熱地待你,但是冬天夏日什么好東西也沒有缺了大小姐的份,大家還說大小姐很幸福,我們鎮上哪個姑娘出嫁嫁妝有你一半的豐厚,如今你要出嫁了,夫人說不定心底難過,才不知道跟你說什么,小姐可千萬不要因為一點小事哭紅了眼,不說會讓人給笑話,這大喜日子哭成這樣也是不吉利的!
知道姚媽是在安慰她,她們都心知肚明王夫人是出于愛面子才替她籌辦如此豐厚的嫁妝,但王幼昕還是配合地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眼神中帶著一點釋然。
是啊,比起世上許多困苦的人,她衣食無缺,生活無憂,娘待她雖冷淡了些,但也沒有打罵過她,她有什么好抱怨的?
想通了這點,心中的失落總算消退了些,反而是出嫁前的緊張又占據了心房。
不知道她的夫君是怎樣的人?
不知道他是不是會待她好?
不知道公婆是否好伺候?
太多的擔心又讓她的小臉皺了起來,她下意識地回頭看著姚媽。“姚媽,我好緊張!
姚媽可藹地看著她拿起梳妝臺上的鳳釵輕輕幫她插上,“大小姐別擔心,為人妻該會的事你都學得差不多了,武定候府人丁簡單又沒有小姑妯娌,更不用擔心未來要勾心斗角地過日子,更何況小姐這樣惹人疼愛,到了武定候府里必定也會順順利利白!
姚媽溫柔的聲音安撫了她出嫁在即的緊張心情,比起自個娘親,王幼昕許多時候這個看著她長大的廚娘待她更親、更好。
姚媽還想說些什么來寬她的心,但是屋外突然響起的炮竹聲卻提醒著她們吉時已到,迎親的人已經到了大門外了。
姚媽眼神一黯,匆匆又補上一句,“大小姐,我不知道夫人有沒有幫你準備壓箱底的東西,就擅自幫你備了一份,放在箱子里的檀木盒中,等到沒人時,你再拿出來看!
說完,姚媽即使不舍也得離開了,畢竟今天這種日子府里上上下下都很忙碌,她這個廚娘不得回去張羅糕點菜肴。
王幼昕還想說些什么,但是紅蓋頭已經兜頭罩下,隨著嘈雜的人聲逐漸接近,她揪緊手中的帕子,忐忑地坐在椅子上。
“請新娘出門……”喜娘拔高的聲音在房門外嚷著。
王幼昕在兩名丫鬟的攙扶下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每一步都像是踩著自己劇烈的心跳聲而行。
走出門口,炙熱而刺眼的陽光穿透了紅蓋頭,只剩不一片炫目的紅光在她眼前閃現。
她輕閉上眼,然后又睜開,眼底的緊張全化為一種堅定。
總之不管如何,她一定要好好地過接下來的日子。
當火紅的轎子被抬出王府時,一個身姿綽約、面容艷麗的女子隱身在門后,揪著帕孑,死死地看著那頂轎子遠去。
“總有一天,我也能坐在那樣的轎子里……”她喃喃地說著,揉碎了手里紅色的鳳仙花。
手空,汁液染紅了手掌和地上。
迎親拜堂等一連串儀式之后,一群人就跟著喜娘簇擁著新卜往新房走,不只金爾凡想知道自己未來的妻子長得什么模樣,就是幾個親朋好友也興致勃勃。
本來金爾凡就是家中有女兒的人特別關注的對象,本來想說等他回京后就上門打聽消息,誰知他剛一回京,就跟著收到金家派人送來的喜帖。
而且婚期也挺匆促的,金爾凡回京還不到一個月就準備拜堂,讓一大群人都莫名所以,還有好事者暗自猜測會不會是他對人家姑娘一見傾心,所以趕著把人給娶回家。
這眾多猜測和流言讓黎彥儒這個喜歡湊熱鬧的專程搜集來,一一說給好友聽,順便取笑了他一番。
金爾凡對于現下這個坐在喜床上的女子除了好奇,其實還有些不以為然。照理夫家收到豐厚奢華的嫁妝應該心喜,但對他這個長年在邊關貧瘠之地帶兵作戰的人而言,只覺得王家財大氣粗,對于在那種環境長大的王幼昕也難有好感。
他接過喜娘遞來的喜秤,隨手一挑,紅蓋頭就這樣落了地,所有人全都專注地看著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含羞帶怯地抬起頭。
王幼昕在紅蓋頭挑開的瞬間,稍微瞇了下眼來適應終于不是血紅一片的視野,然后才注意到站在她面前身姿挺拔的男人。
即使她沒見過幾個男人,但光是那第一眼,她就可以肯定地說,她的丈夫是個勇敢無畏的男人,不愧是個縱橫沙場的大將軍。
高壯挺拔的身姿巍然屹立,剛毅的臉孔顯得剛正不阿,黝黑的眼里不知在想什么,卻讓她難以自遏的臉紅心跳,緊抿的唇看起來更是帶著幾分威嚴,有種號令千軍的霸氣。
即使他現在穿著一身喜氣的紅蟒袍,依然無法遮掩他一身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剽悍氣質。
在打量完他后,她的心猛地一抽,因為她注意到他的臉上沒有半分的喜色,只有敷衍和不耐煩。
當他那種審視的眼神望向她時,王幼昕忍不住咬著唇垂下頭,不是害羞,而是看到他明顯不愿意親近的眼神,令她有些退卻。
沒人注意到這對新婚夫妻眼神交流后不尋常的表現,除了眼尖心細的黎彥儒,但在某人眼神的威脅下,他也只摸了摸鼻子沒有說什么。
然后金爾凡再度被簇擁出去敬酒,王幼昕聽著外面的吵鬧聲和房里其它女眷的祝賀聲,只覺得喉嚨里像梗了什么東西,有種說不出的苦澀。
等應酬完所有人,她再次坐在喜床上發愣。
王幼昕,不過是一記冷眼難道就嚇退你了嗎?
說起來,娘從小到大的冷臉似乎更可怕傷人,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好畏懼擔心的?
一邊寬慰著自己,她的神色也逐漸放松開來,小手在袖里握成拳,堅定自己的意志。
既來之則安之,不管怎么樣,她都是她要依靠一輩子的夫君了。
她就不信他能擺一輩子的臉色給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