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周嬤嬤沖了進來,直奔床前擋在花榮月面前,不明白花榮月直拉她衣擺是想拉開她,以為花榮月是在向她求救,忙道:“世子妃別怕,有嬤嬤在這里保護您!”不到兩年,她鬢發灰白,樣子老了不止十歲,眉心的憂愁如同屋外陰暗的天色,晴朗不起來。“寒側妃想對我們世子妃做什么?”她大聲質問。
“是周嬤嬤你想做什么才對吧?”寒蓮悵然道:“你心里比誰都清楚,我比世子爺更盼望姊姊多活幾十年。倒是你,每次都像防賊一樣防著我,就算想表達你對世子妃的忠心耿耿,也無須拿我作筏子吧!”
“老奴不敢,只是不敢有勞寒側妃!
周嬤嬤始終抓不到寒蓮的錯處,但有幾次,寒蓮走后的那天夜里,花榮月不停的拉肚子,臭氣沖天,她們得不停的更換床褥、替花榮月擦身換衣服,別說服侍的人,花榮月自已都被折騰得嚎哭不已,絲毫沒有尊嚴。
寒蓮平靜的臉上滿是漠然的神情,那眼神如同冷血的毒蛇望著自己的獵物。
周嬤嬤心里直發抖,忘了從何時起,她很怕這位寒側妃,看著是最無害的柔弱女子,卻無聲無息的取代了花榮月的位置。
老天爺,寒蓮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周嬤嬤拉直喉嚨喊人,“人呢,凝珠、翠屏、瑤琴、尋芳……人都死到哪里去了?寒側妃來了也不奉茶——”她不過去歇個覺,這些賤婢便開溜。
寒蓮慢悠悠地走回太師椅上坐著,寇準每個月來探望發妻,也坐這張椅子,不會再上前一步。想到這兒,她嘆息道:“看吧,我常常來,姊姊尚且被人慢待,我若不來……唉,寧國公于我有撫養之恩,如今姊姊臥病在床,我多看顧些,也是回報寧國公和姊姊的恩情!
掌上明珠半癱在床上,寧國公總該知道痛了吧?你女兒縱馬踩死人,用一百兩銀子解決三條人命,別人家破人亡你不心痛,輪到自己的女兒又如何?很后悔當年沒宰了胭脂吧!那就讓你活著一天便心痛一天吧!
瑤琴端茶進來,昔日的佳人被折騰得面如槁木,尋芳也常常稱病不來。這美人是需要嬌養的,一旦當放山雞來養,玉手變鴨掌便再也清高不起來。
“有件喜事,瑤琴聽了肯定高興。”寒蓮一副波瀾不興的閑散姿態,聲音也淡淡的,“你昔年舊主,靜王爺已被皇上冊立為太子!可惜了靜王妃,去年突然暴病身亡,沒有福氣母儀天下!
瑤琴不知該哭該笑,就算她仍在靜王府當樂伎,靜王做了太子,又與她有什么相干?雞犬升天,那是男人的事。
“靜王妃薨了?”瑤琴不敢置信。
“嗯,真是紅顏薄命!焙徰鄣子泄捎睦涞墓饷,問道:“你進門時獻上的兩盒玉面膏,涂了對肌膚很好,但你可曉得,里面摻了一味寒星草,會使人無法受孕!
瑤琴目瞪口呆,驚慌搖頭,“奴……奴婢不知!
花榮月“啊、啊”的叫,周嬤嬤忙安撫她。
寒蓮淡淡扯唇,“靜王妃一直生不出嫡子,如今看來,也是遭人算計的可憐人!彼龘]了揮手,瑤琴一臉惘然的走出去。
周嬤嬤面色不善,“寒側妃既然知道玉面膏有問題,為何不阻止世子妃用?”
寒蓮臉上的表情十分冷淡,慢慢道:“我為什么要阻止?姊姊不想替世子爺生孩子,所以自己服下了絕子湯不是嗎?”
“你不要胡亂造謠!”
“我從來不說姊姊一句壞話,又怎會造謠?明明是姊姊這么告訴世子爺的!
“世子妃沒有……”周嬤嬤突然想到世子和世子妃那一次的爭吵,原來世子真心誤會了,但,如今再解釋也晚了,世子妃現在這模樣,她再憤憤不平也無用。
花榮月的目光如刀,像要砍在寒蓮身上,“是你搶……搶走我的……”
寒蓮完全不在意,一雙貌似清澈無辜的眼,含著多少的蔑視和恨意。
“姊姊如今這副模樣能怪誰?只能怪你自己!彼纳ひ糨p柔卻如寒雪凝冰,“記得不?元徽二十八年的春天,姊姊騎著胭脂上街,縱馬踩死了一名貨郎,那名貨郎有個懷孕的妻子,挺著大肚子抓住你想討一個公道,你不但推倒了孕婦,還打了她兩鞭子,然后揚長而去。
“那婦人身下流血被抬回家里,小產了,人也亡故,一尸兩命,加上枉死馬蹄下的貨郎,總共三條人命,就因為姊姊的縱馬狂奔,三條人命沒了,一個家庭毀了。姊姊,可還記得?午夜夢回,可曾內疚后悔過一次?”
周嬤嬤如遭雷擊,不由自主退到一旁轉身去看花榮月的表情。
花榮月憤怒地兩手揮舞著,咬牙切齒道:“賠銀子了……賤民……賤命……”
寒蓮目光如電,緊緊盯著花榮月那張毫無悔意的臉,勾起了唇角。“看姊姊這樣子,我忽然安心了!辈还芪以谀闵砩献鲞^什么手腳,你都不冤!
周嬤嬤責備道:“寒側妃,你不該提起這些事來嚇唬世子妃,那時你總待在暖香院里深居簡出,從哪兒聽來這些加油添醋的話?”
“三條人命只值一百兩銀子,寧國公真是慷慨大方。至于有沒有加油添醋?寧國公應該心理有數,姊姊不會說不知道吧!”寒蓮的心窩微微一揪,可憐早已麻木不知痛。“賤民,賤命,姊姊說得太好了,很誠實,當然也不屑知道那一家人姓韓,兵部韓侍郎的韓。韓貨郎家里還有一位七歲的女兒,家破人亡之后,堂叔收走了一百兩銀子,帶她返鄉的途中,卻把小姑娘賣入了青樓。”
周嬤嬤垂下眸,心神震蕩。
花榮月完全呆住了,這種事她怎么會知道?或者該說,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乎。
一陣詭異的沉默之后——
“姊姊,我真心喜歡來探望您,可知為何?”寒蓮的聲音非常的溫柔,帶著一種蠱惑人的力量,讓人不禁凝望著、傾聽著!鞍矐c王府這么大,只有來這兒,怡林雅軒,我可以不必“賣笑”了!
周嬤嬤詫異的抬眸。
花榮月目光灼灼的盯著她,不明所以。
寒蓮沒有解釋什么,起身微微朝床上的人屈膝告退,轉身朝外走,聲音很輕很輕的傳來,“對了,那位小姑娘的名字,也叫韓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