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凍。
奇怪了,明明冬天又還沒來,為什么她卻有種渾身冰冷到打冷顫的感覺呢?
孟芊蘋站在馬路邊,看著對面霓虹燈閃閃爍爍的酒吧入口,感覺好冷。
她自認這一生當中從沒做過任何一件壞事,為什么老天要這樣處罰她呢?
工作七年的公司無預警的突然倒閉,老板一夕間卷款潛逃,害得她失去工作、失去辛苦工作一個月的薪水也就算了,還害得身為公司會計的她得隨時接受法院調查與傳喚,還得被公司積欠貨款未償還的廠商們追罵。
她到底是招誰惹誰了,為什么要遭遇這倒楣的事?她明明也是個受害者不是嗎?為什么要被如此的對待?
過去兩個月來,她不斷地問自己,卻始終找不到答案。所以她只能告訴自己、安慰自己說老天有眼,總有一天能夠還她清白,讓她否極泰來的。
可是就在前天,她開始懷疑老天真的有眼嗎?如果祂真的有眼的話,又為什么要讓為了幫忙分擔家計在課后打工賺錢的弟弟發生車禍,讓明明是肇事的那一方,卻因為身受重傷的關系,其家屬可以向他們索賠巨額的賠償金,否則只有法庭見一途。
在沒有目擊證人,對方傷勢又明顯較為嚴重的情況下,警方直接告訴她,若不想浪費時間和金錢打一場毫無勝算的官司,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用錢解決。
用錢解決?
說得真是簡單,如果她有錢的話,她也想花錢消災用錢解決一切呀,問題是她連生活費都快籌不出來了,哪來的一百萬可以賠償給對方?
爸爸的病逝,媽媽因為工作意外而失去右手,甚至于是這次她任職的公司突然惡性倒閉,連累她成為污點證人,都比不上弟弟的這場車禍讓她絕望。
士彥一直是媽媽和她的希望,不僅因為他孝順、懂事、聰明又貼心的關系,還因為他再過兩年就能從醫學院畢業,是唯一可以向瞧不起他們家的人揚眉吐氣的人,證明他們孟家可是人窮志不窮!
可是一旦士彥因車禍過失傷人而被起訴,甚至于敗訴到要坐牢的話,那么一切就都完了。
不行,她絕對不能讓那種事情發生,她一定要籌到那一百萬元,即使是把自己給賣了,她也要弄到那一筆錢。
思緒回到馬路對面霓虹燈閃爍的酒吧上,她閉上眼睛,下定決心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后,毅然決然的舉起腳步往前方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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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嗶——”
“吱!”
汽車鳴放的喇叭聲,加上急踩煞車輪胎摩擦柏油路面所發出來的尖銳響聲,瞬間劃過臺北的秋夜,留下一串令人心悸的可怕感受。
易子赦坐在車子里緊握著方向盤,遏制不住的用力呼吸著,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會這么背,攸關到他一輩子幸福的問題都還沒解決,差一點就又卷入車禍過失殺人之中而賠掉自己的一生。
馬的,他這個月的運勢是不是大兇呀?不然怎么會這么衰?還是車外那個女人根本就是個瘋子,或者是瞎子,要不然怎會發神經的突然走到馬路上來給他撞,真是可惡的家伙!
怒氣沖沖的推開車門走下車,他用力的摔上車門,以表示自己此刻的心情有多么的不爽。
“喂,想找死不會從樓頂跳下來呀,跑到馬路上給車撞,你是想自殺還是想害別人呀?”
他走到車子前頭,瞪著跌坐在地上的女人憤怒的咆哮。要不是他眼明“腳”快,煞車剛好夠靈敏,他就要成為冤大頭了,馬的!
這個女人坐在地上,低著頭,一動也不動的毫無反應,像是被嚇呆了一樣。
易子赦皺緊眉頭瞪著她,同時打量著她與他的車子之間的距離,忖度著他剛才應該沒有撞到她才對,因為他絲毫都沒感覺到有撞到東西,也沒聽見碰撞聲。
那她是怎么了?
“喂,不要裝死!”
……
“喂,你是聾子還是啞巴,沒聽見我在跟你說話嗎?”他再次咆哮出聲。
對方依然沒有反應,但是肩膀卻可疑的抖動了起來,好像在哭一樣。
“喂,你在哭嗎?”他疑惑的吼道。
不會吧?
“你哭什么哭呀?要哭、想哭的人應該是我好嗎?莫名其妙的被你這個突然沖到馬路上的瘋女人嚇得差點沒心臟病發,我到底是招誰惹誰呀?你……”
馬的,她怎么一點動靜都沒有,該不會真的是個聾子吧?所以,她才會沒聽見他的喇叭聲?
不對,聽不見也該看得到他的車燈呀,難道她還是個瞎子不成
沒這么慘吧?
“喂,起來,不要以為裝死就可以沒事了!
她仍動也不動的坐在地板上,肩膀的抖動卻愈來愈明顯。
“該死!”易子赦忍不住詛咒出聲,他該不會真的有撞到她,害她受傷,傷口痛到在哭吧?
瞪著地上的女人半晌,他怒氣沖沖的咒罵一聲,“馬的,算我倒楣!”
然后他彎腰、伸手,瞬間便將坐著的她一把給抱了起來,嚇得對方猝不及防頓時又驚恐又慌亂的叫出聲來。
“啊!不要!放開我,我——”
“你給我閉嘴!”
他大聲一吼,她頓時被嚇得噤若寒蟬,圓瞠著淚眼汪汪的雙眼,驚惶的看著他,不敢再亂動一下。
很好,至少他現在可以確定她既不是瞎子、啞吧,也不是聾子了,他諷刺的想。
他將車門打開,把她丟到副駕駛座上,甩上車門,再從另外一邊上車、打檔、踩下油門,車子瞬間往前沖了出去,朝醫院急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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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芊蘋渾身僵直的坐在副駕駛座位上動都不敢亂動一下,驚恐害怕的連聲音好像都被凍住了。
這男人要載她去哪里?他想怎么對付她?或許她該問的是,老天還要怎么折磨她才肯罷休?
她真的不懂她究竟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壞事,老天要這樣責罰她。
她都已經認命妥協到要走進酒吧去賣身了不是嗎?為什么老天卻還讓她差點被車撞,又讓她被怒氣沖天的流氓車主擄上車,不知要被帶往何方。
她不想怨天尤人,但是她真的已經快要撐不下去,快要崩潰了。
眼淚不由自主的迅速盈滿眼眶,然后一瞬間滑落臉頰,滴在手背上,一滴、兩滴、三滴——
“馬的,你以為你在演瓊瑤連續劇呀?不要再哭了!”易子赦倏然大聲吼道,心情超級不爽的。
明明他才是無辜的受害者,不僅被她嚇到差點沒得心臟病,還得浪費對現在的他而言最寶貴的時間送她到醫院去,這個女人到底哭什么哭呀,搞得好像他才是那個混蛋加十三級的加害者似的,真是有夠莫名其妙!
孟芊蘋不自覺的朝車門瑟縮過去,迅速的伸手抹去臉上和眼眶中的淚水,但是不管她怎么抹,新一波淚水總會在下一秒鐘從眼眶里冒出來,她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淚。
“該死!”易子赦又咒罵一聲,將車子開到路邊停下來。
他舉起手——
“不要!”她驚懼的抱頭驚叫,整個人駭然的縮成一團。她以為他要動手打她。
他沒好氣的瞪她一眼,將車內的頂燈打開來,才雙手盤胸、好整以暇的瞪著她。
“把手伸出來!彼畹恼f,心想著她一路哭個不停,該不會在剛才跌倒時,手心或手肘磨破皮了吧?
孟芊蘋偷偷地張開眼睛,發現車內的頂燈亮了起來,他舉高的手也已經放了下來,這才知道他剛才不是要打她,只是想開燈而已。
可是即使如此,她心中還是充滿了恐懼、害怕與不確定,他到底想對她做什么?
“我叫你把手伸出來沒聽見嗎?”他兇惡的朝她瞪眼道。
“我……”她咽了咽口水,又握了握拳頭,終于鼓起勇氣的開口道:“如果你是想砍我的手指頭去向我家人勒索的話,你根本用不著白費力氣,因為我家沒有錢!
易子赦呆若木雞的瞪著她,生平第一次嘗到說不出話來的滋味。
砍她的手指頭勒索?
這個女人該不會是個瘋子吧,他的樣子看起來有那么殘虐無道嗎?
“我說的都是實話,如果你想從我身上得到錢,干脆直接把我賣掉。”她再度咽了咽口水,以豁出去的語氣直視著他說。
“你是有被害妄想癥,還是根本就是個瘋子?”他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對她大聲咆哮。
她竟然叫他直接把她賣掉?有沒有搞錯啊
孟芊蘋忍不住畏縮了一下,然后才用力的搖頭。
“你可以把我賣掉沒關系,但是你……可以給我一百萬嗎?”她以覬覦的神情凝望著他請求道。
易子赦瞠目結舌的瞪著她!澳阏娴氖莻瘋子。”他該不會真的這么背吧?
“不,我沒有瘋!彼俅窝杆俚負u頭,同時一反剛才瑟縮恐懼的模樣,突然用力的捉住他的手,就像是在汪洋大海中快要溺斃了,卻猛然攀到一根浮木似的,做著最后的垂死掙扎。
“我是真的需要這筆錢,求求你,拜托你,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或者是要對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給我錢。如果你覺得一百萬太多,那七十萬也可以,或者五十萬?三十萬?拜托你,求求你,我真的很需要有那筆錢,我有急用,求求你……”她將額頭抵在自己緊捉著他的手的手上,沙啞的哭聲求道。
一時間,車內除了她亟欲隱忍的啜泣聲外,沒有其他聲音。
從沒遇過這么荒謬的事和人,易子赦不知道該說什么,瞪著她沉默了半晌才緩慢地開口問:“這是詐騙集團的新花招嗎?”怎么新聞都沒報?
孟芊蘋聞言渾身一僵,像被火燒到般的立刻松手放開他,將自己的手縮回到大腿上用力的緊握著。
她真是個笨蛋、呆子、白癡,竟會病急亂投醫的以為綁匪也會有同情心,她真是個大傻瓜。
“你有什么急用?”沉靜了一會兒,易子赦突然又開口問。
她抿緊嘴巴,沒有回答,不想再繼續當大傻瓜、大笨蛋。反正即使說出來,他也不可能因為同情她而真的給她錢,搞不好她還會反過來被嘲諷、奚落。
詐騙集團的新花招?她倒希望他說的才是事實,因為她寧愿當個詐欺犯,也不想處在現在這種走投無路、無計可施的絕望里。
她到底該怎么做才能讓士彥免除眼前的這場牢獄之災,讓媽媽不再傷心憔悴,四處向人屈膝下跪,得到的卻永遠是對方的面無表情與冷嘲熱諷?
想到媽媽跪求別人的模樣,孟芊蘋的淚水再度遏制不住的盈滿眼眶,瞬間滴落下來。
“馬的,你可不可以不要哭了,哭能解決事情呀?有力氣哭不會回答我的問題嗎!”易子赦煩躁的發火道。
這個女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除了哭和沒頭沒腦的說出一串讓人搞不清楚她是不是腦袋有問題的話之外,難道就不能正常一點回答一下他的問題嗎?
“不哭也不能解決事情!泵宪诽O吸了吸鼻子,怒力穩住情緒開口回答。
“還會回嘴?不錯嘛!彼p愣了一下,忍不住挑高眉頭說。
看樣子她像個淚人兒般哭個不停應該是跟需要錢這件事有關,而不是哪里受傷才對。這樣也好,至少可以不用趕著去醫院了。
“你為了什么事急需要這么大一筆錢?”他好奇的問。
她沒有回答。
“你剛才不是說不管要你做什么都行嗎?怎么我才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就這么困難?”
她倏然轉頭看他,淚眼汪汪的雙眼因升起希望而瞬間明亮起來。
“你的意思是你愿意給我錢——不,借我錢,我會還給你的,我保證一定會還給你的,我發誓!泵宪诽O急忙搖頭改口道,同時目不轉睛的看著他,激動的對他發誓。
“我沒這樣說。”他直接澆她一桶冷水,只見她渾身一僵,瞬間又頹喪下來!俺悄憷侠蠈崒嵉幕卮鹞規讉問題!彼a充一句。
她再度抬起眼來看著他,只是這回的反應明顯少了點天真與信任,卻多了點防備與懷疑。她很猶豫不決,但是隨即想到現在的自己根本就沒有立場可以猶豫了不是嗎?
“好。”她點頭說。
“為什么你急需要錢?”他問。
“車禍的賠償!
“誰的車禍?”
“我弟弟!
“他撞死人了?”
“他沒有!他是被害者,他才是被人撞到的那一方!”她激動的說。
“既然如此,為什么還要付賠償金?”
“因為沒有目擊證人,對方又受了重傷,還一口咬定是我弟弟的錯!泵宪诽O握緊拳頭,氣憤難平的解釋!拔伊私馐繌,他是絕對不會闖紅燈和騎快車的,他才是受害者?墒俏覀儧]有錢請律師打官司,士彥的學業也不能因此停頓下來,警方說情況對我們不利,付錢和解是最好的辦法,可是、可是我們沒有錢……”她忍不住又落下淚來。
“對方傷得很重?”
她點點頭!搬t生說顱內出血,開刀有危險,不開刀有可能半身不遂!
“對方要求賠償多少?”
“一百萬!
“如果對方真的半身不遂的話,這要求并不過份。”
“但是是他來撞我弟的,我們也是受害者,為什么只要我們負起責任?”她很不服氣。
“因為沒有證據,而且對方又傷得又比較重。”易子赦一針見血的說,一頓后又挑唇道:“不過證據這種東西是可以偽造的!
“偽造?”她呆愣了一下,眼底驀然出現一抹希望。
“不過這種事最好還是不要做的好,否則只會罪加一等,無辜也會變成有罪!
孟芊蘋瞬間頹喪下來,絕望的淚水差點又要決堤而出。她到底該怎么做?到底該怎么做?
“為了救你弟弟,你是不是什么事都愿意做?”易子赦看了她一會兒,突然開口問。
她眨了眨眼,因絕望的情緒太過濃烈,一時之間沒聽清楚他的話。“什么?”她啞聲問道。
“我問你是不是為了救你弟弟,什么事都愿意做?”
她毫不猶豫的立刻用力點頭!拔以敢,我什么都愿意!
“好,那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好!彪m然不知道他想干么,孟芊蘋還是用力的點頭。
她和媽媽已經求助無門了,如果這個人——不管他是綁匪還是騙子,都無所謂,只要他肯幫他們家度過這次難關的話,她愿意一輩子為他做牛做馬以報答他的恩情。
“你結婚了嗎?”
“。俊彼A苏Q,被這意料之外的問題問得一愣一愣的。
“你結婚了嗎?”他再問一次。
雖然莫名其妙,但她還是搖了搖頭,老實回答,“沒有!
“有男朋友嗎?”
“沒有!
“今年幾歲?”
“二十六!
“為什么二十六歲的你會沒有男朋友?”
“我沒時間。”
“沒時間是什么意思?”
“我是家里唯一的經濟支柱。”
“唯一?你不是有個弟弟?你爸媽呢?”
“我弟弟還是個學生,我爸爸已經過世了,媽媽在七年多前因為工作意外失去了右手!
“七年多前?那爸爸過世幾年了?”
“十年!
易子赦忍不住皺緊眉頭。所以她在七年多前,也就是十八、九歲的時候,就成為家里唯一的經濟支柱了?以她這么嬌小瘦弱的身軀能支撐著一個家的生計?真是難以置信。
他沉默的注視讓孟芊蘋坐立難安、不知所措。他為什么不發一語的看著她,是懷疑她沒有老實回答他的問題嗎?
“我說的都是實話!彼滩蛔〉拈_口強調,很擔心他不相信她而不想幫她了。
“我沒說不相信。”
那他是不是該說些什么,而不要這樣一直沉默不語的看著她,他難道看不出來等待和緊張就像無形的兩只手掐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嗎?
“只要你愿意借我一百萬,我真的什么都愿意做,真的,我可以對天發誓!彼崔嗖蛔〉募奔遍_口向他保證。
“真的什么都愿意做?”他目光銳利的看著她問道。
孟芊蘋用力的點頭,臉上表情堅定不移。
“好!彼c頭,然后問道:“你家住在哪里?”
她立刻說出家里的住址。
“我叫易子赦!彼嬖V她,同時發動引擎上路。“現在的時間已經接近凌晨一點鐘了,我怕我們兩個腦袋都不夠清楚,所以我先送你回家,明天再去找你。給我你的名字和手機號碼?”
“我叫孟芊蘋,我……沒有手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