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恍然大悟,明白了財神來意,尾音長長拖電,打斷財神未畢話語,笑了出來:「我還真沒要你們認,孩子是窮神家的,與財神家一丁點關系都沒有呀!
「孩子明明是鎏金的一一」
「這孩子,是本天尊不小心感受灼灼天光圣輝照耀,兼誤踩地上巨人足印而孕上的。」她胡說八道起來,撒起謊一派手到檎來。
雖然面對鎏金,她總討不了好處,時常處于慘敗一方,但那是她對鎏金存有私心,自然忍不住讓讓他,不會非要爭個輸贏,可在外人面前,她,窮神天尊,不容誰來欺負,像財神這般擺明來桃釁,她絕不會手軟客氣,姿態比他高傲三倍不只。
「明明是鎏金的孩子!我的曾孫!」財神反駁她。
「那你得自己去問他,你的曾孫流落何方,我肚里這個,是我家的,說不定以后會跟你平起平坐,窮神第四代!顾,替孩子露出一抹「請多指教」的甜笑。
反正她死不認帳,不承認睡過他家孫兒,財神還能怎么逼她?滴血認親嗎,哼哼哼。
財神爭不贏她,正結結巴巴想再站穩立場,與她辯上一辯,在此時,鎏金帶著花蜜回來了。
看見這場對峙,鎏金心里大概也有底了,不會是場愉悅的相會。
他選擇先忽視爺爺鐵青的臉色,打開盛蜜罐,里頭濃金色花蜜泛有獨特香息。
「百花天女說,這金藤蜜溫和,適合搭配苦藥湯,既不妨藥性,又不會過甜,先加一小匙試試!滚探鹛嫠龑⒒壅{入杯盞內,輕輕攪拌。
她接過,抿了一口,臉蛋一皺:「還是苦,再多個兩匙……兩大匙!
「兩大匙都半罐了,太甜也不好,再一些些!顾痔砹诵┗,終于哄她喝光藥湯,不忘最后賞她一顆酸梅,去去嘴里苦味。
財神總算看出端倪,找著了攻破處,駁斥她方才那番胡言亂語:「你還敢不承認!孩子若不是鎏余的,他干么待你如此之好,細心呵護,溫柔休貼?!」
「你沒跟你爺爺說,你拜了我這窮神天尊當師父的事?」懷財很故意刺激財神老人家,果不其然,看見老人家像生吞鵝蛋似的臉,她心情超好!竿絻盒㈨槑熥,天經地義,合情合理!
「不是太重要的事,我沒提!滚探疬@句話,才是真正補了老人家致命一刀。
「你你你……拜這種廢柴……她是能教你什么?!……你你你你……」「你」不下去了,財神猛烈喘氣,得將這口震驚給咽下肚里去。
「有些事,只有她能教,我也只想向她學!滚探鹫劦f,望向她的眸光,益發深濃。
懷財竟然一眼就看懂了,懂他話中隱喻,她整張臉竄上紅暈,想狠狠瞪他,殊不知自己咬唇微嗔的模樣,有多可口,尤其剛嘗了花蜜,甜香味加倍美味。
「胡說八道什么呀你!拿著!」她把花盞塞回給他,起身要跑,被他喚住,問了一句「師尊去哪?」,她頭也不回,拋下答案:「解手!」孕婦很頻尿知不知道呀!
她借尿遁之名,找地方去消除臉上狼狽泛紅,身為天尊,可不容許旁人看笑話。
原地徒留爺孫倆,一個望著她背影,生怕她走得太急,會被裙角絆倒;一個緊盯孫兒面龐,從孫兒眸中看見眷戀。
「爺爺,你同她說了什么吧?不然,她不會顯擺窮神天尊的高傲姿態,與你爭起口頭上的勝負!滚探鹛私馑,吃軟不吃硬,吃硬就生氣,是她的標準性格,她雖常惹禍,但鮮少主動生事,往往先有人招惹她,踩中她痛處,她才會亮爪子反擊。
財神「呃」了聲,滿臉心虛藏不住,死命捻白胡,故作無事貌,卻敗在孫兒金澄卻凜冽的眸光下,不得不將早前與她的對話,乖乖全說了一遍。
鎏金聽罷,連嘆息都嫌懶,該說他爺爺幫倒忙這回事,他早在預料之中了嗎?
他有不祥預感,拜爺爺插手搗亂之賜,這個「徒兒」身分,他得扛很久很久,扶正不了。
「你既已告訴她,孩子你不認,又何須與她爭執?」鎏金問。提到不認孩子,完全合了她心意,她定是難得和爺爺意見相同,一不認,一不給認,達成共識,可喜可賀。
「我不認孩子,跟她不讓我認孩子,是兩碼子事!」財神振振有詞,前者,是他占上風;后者,是她叉腰笑,怎能一樣?
這番滿口歪理,聽得鎏金點點點。
財神還沒發表完高見,又接續道:「而且,我說不認孩子,只、只是想氣氣她,殺一殺她的威風,聽她服服軟,哀求個幾句,我就不刁難她了嘛,我哪可能真不認寶貝曾孫,可是她她她她——她死不承認孩子是財神家的血脈耶!你說說!你說說!你怎就看上她了呢?!仙界天女仙娥多如繁星,蒙著眼挑也沒這般神準!你……頭被南天門夾了,還是遭她下迷藥了?!」
最后一句猜得真準,那確實是兩人糾葛加深的主因。
鎏金不愿她在爺爺心目中「惡行」又追加一項,自是沉默揭過,僅以勸服為主:「爺爺,別對她有偏見,你將她當成一只虛張聲勢的小貓,你待她寵溺,她亦會回你撒嬌,可你一見面就欺負她,自然別妄想她給你好臉色,耙你一爪子都算客氣了。」那是她自我保護的方式,揣著氣勢,不想被看輕,于是張牙舞爪,藏住高傲面貌下,弱小的膽怯。
他對這樣的她,只有心疼。
「我哪有欺負她……她那惡劣性子,容得誰欺負嗎?」財神覺得孫兒眼睛業障太重,明明整段對峙下來,是他爺爺被人欺負好不?說話都不憑良心,偏心也偏太多了!
「下回得空,我同爺爺講講,窮神一家的故事,不帶兩家私人恩怨,或許你聽完了,會對她生出幾分縱容或憐愛。」
興許,說完了她的故事,無法改變爺爺根深柢固的偏見,那也無妨,縱容或憐愛,旁人不用給她,他來就好,他只是想讓爺爺明白,自己的意念有多堅持,不容被撼動。
下回得空,意指此刻無暇多說,算算時間,也該去把尿遁師尊找回來,沒見她乖乖待在眼皮子底下,真是一刻無法安心。
拜辭了爺爺,中途偶遇武羅,被問及當日開天祭試煉,他與懷財于虛境中,可曾遇見奇人異事,鎏金知曉武羅在試探殺神之事,鎏金自然微笑否認,也順口替她否認了。
反正通天云鏡照不出無水湖結界,看不見他們在里頭的點點滴滴,傻子才承認殺神的離開與他們有關。
武羅詢問未果,加之鎏金面容太正直,不似胡說八道(但他真的就是胡說八道),武羅揚揚手,放鎏金離開,被武羅稍稍耽擱了幾句話時間,鎏金沒費太多工夫,便在池畔邊找到她。那時,她正望著池里悠游魚群,神情還算平靜,不知想些什么。
他走上前,靜佇她身畔,正想開口問她,是否因他爺爺的緣故在生氣,她卻先說話了。
「你說,這池里的仙魚,烤起來是什么滋味?」
池里魚兒只只通靈過,本在嬉水戲游,瞬間同時停頓,魚尾一甩,飛快逃遠,水面好一陣撩亂水光。
「……」你這么不糾結,讓我的糾結顯得忒糾結。鎏金自然不會這般壞她興致,笑笑道:「我去向百花天女討兩只,回家烤給你嘗嘗!
「吾徒乖,真懂事,要挑肥點的!顾p他肩膀啪啪兩拍,不吝夸獎。
「嗯!购猛絻簳r間到此結束,鎏金細細觀察她臉色,探問:「我爺爺方才的話,令你不開心了?」
她正在物色池中哪條魚兒好,眼神沒空瞟向他:「不開心?為啥?我和財神相談甚歡呀,歡得不得了,你爺爺挺上道的,他不認曾孫,我也不給認,彼此目標一致,剛好省事!棺笄胺胶谏俏膊诲e,體型碩大肥美,一魚三吃沒問題!
思緒擺在魚群上,懷財腦子里沒想太多,話,出乎本能與真心實意說:「我還比較擔心他來搶孩子,你家人畜興旺,我一人單打獨斗,哪里搶得過。」
懷財猛然一頓,把自己剛剛離口的那幾句,重新咀嚼一遍,越咀嚼,越覺不無可能,美眸瞠圓,戒心大發,雙手圈抱肚子,往旁側挪了一步,眼底充滿質疑,冷聲問他:
「你硬要待在我身邊,不是想等我生下孩子當日,氣虛體力弱,直接抱走破財吧?!」她現在才想到這等惡毒的可能性!先前完完全全被他的好徒兒假相迷惑,沒往深處鉆研!
她的瞎想,鎏金尚未來得及否決,如此短暫的須臾,已足夠讓她警戒地又退一步。
「你若真的動手搶,我打不過你,但我會跟你拼命,我不是說笑,我真會拿命跟你拼——」她神情嚴肅,語調甚至能聽出咬牙切齒。
他知道她會。
失去孩子的痛,她承受不了,為了保護孩子,她抵上一條命也無所畏懼。
「我發誓我不搶,也不容許誰跟你搶,破財只會是窮神的血脈!贡绕鸷⒆釉摎w屬哪一族,他更在意孩子是否健康平安,況且,她懷上破財,他未能事先感知,代表破財的天命是落在窮神那方,而非財神,但她生性遲鈍,即便胎夢降臨,她八成也以為是自己太想要孩子所致。
再者,財神子孫如何,窮神子孫又如何?
窮神怎不好了?當個自信滿滿的窮神后嗣,也挺不錯的。
只是,待孩子再大些,他會開始教他法術及武藝,一洗窮神向來很廢柴的命運,要讓孩子在開罪人之后,完完全全有能力自保,這一點,可千千萬萬不能像他娘,只懂惹事,不懂善后。
懷財眼中質疑稍退,看他說得一臉正氣,半絲心虛也無,那一字一句行云流水,自然而然,搭配上他純亮眸色,若再懷疑一分,罪惡感都激升兩分。
他答應了不搶孩子,她沒道理不信他,從認識迄今,他不曾言而無信過。
她放松了環在腹上的手勁,面上神情也逐漸恢復懶散,那一副誓死捍衛崽子的獸娘模樣,終于不再復見,繼續往粼粼銀池里挑肥魚。
倒是他,舉止太過習慣自然,這些時日,他很常這么做,長臂輕輕環向她腰際,將她攬進懷中,大掌罩在她柔軟小腹。
前方水面因魚躍而淬滿碎光,一池銀燦,宛若天女誤撒了漫天星子,點點輝煌。
她說:「徒兒可以這樣對師尊動手動腳,想摟就摟嗎?」意思意思掙扎了一下下,語氣中,倒沒多少責備。
他答:「我看梅先生和他家愛徒,時常這樣,師徒情深,教人欣羨!
她略翻白眼:「你拿他當榜樣?」不能挑一對正常點兒的師徒嗎?
他笑了出聲,以下頦輕蹭她發梢,一股撒嬌意味,油然而生。
她被蹭得發癢,喉間逸了聲笑,雖然強行忍下,攙入暖意的嗓音,卻騙不了人:「這招,也是跟梅先生學的?」這種蹭人法,太犯規了,誰扛得住?
梅無盡那神,向來沒個正經,這類撒嬌做來得心應手,怎么惡心怎么玩,次數一多,他家愛徒司空見慣,自有一套抵御法,可鎏金這種正經人,打出生以來,撒嬌次數五根指頭就能數完,突然使上一回,真真是壓箱底的大絕招了。
金色發絲柔軟地撓在她面龐間,很癢,但比癢更多一些的,是愛呢,好似撓弄的不是肌膚,而是心房。
他沒答,微斂眸,享受她填滿胸臆的溫暖,半晌,聽她又道:
「……你爺爺拜托我放過你,別毀你光明前程耶!
「他老糊涂了,別理他!
「真不孝,壞榜樣,破財別聽!顾治娑牵瑱喈斣谖婧⒆佣,聊勝于無。心里頗有不甘地說道:「我才想跟你爺爺說,叫他管好自家孫兒,別來毀我窮神的悠哉生活哩!惯@句也頗不孝,多少帶點和他爺爺較勁的賭氣意味,破財還是不能聽。
鎏金靜默了會兒,心里哼哼答她:你的悠哉生活,我毀定了,絕不放你獨自輕松快活。嘴上卻問得委屈溫馴,勾撓她的同情心:「你的悠哉生活,多添我一個也沒有差別吧?」
她轉向他,仰著頸:「哪里沒差別?我老覺得,我收的不是徒兒,是爹,管東管西,這個不行那個不準,我爹以前也沒這么啰嗦!
「……」因為我沒想當你爹。
久久沒聽見他吭聲,懷財反省自己方才話不經大腦,似乎說得狠了些,加上他那句問話,夾帶的鼻音可憐兮兮,她還那樣無情回他,實在是很不妥,有失師尊風范,她及時補救:
「我不是嫌棄你啦,你就是管得多了一些些,真的就一些些嘛,要是改掉就很好呀,有你陪著還不錯,飯有人盛,菜有人夾,夜里蚊子有人打,自從我爹也走了,我都是自己一個,幾乎快忘了有人同我一塊搶菜,是什么滋味——」
「我沒有同你搶過菜,我每回都讓你!顾迳献臁
「我是師尊,你是徒兒,讓我本來就是你分內事,好意思拿出來說嘴邀功?」她斜眼睨他。
「……」她回嘴得太鏗鏘有力,他立場全無,只能默默聽訓。
「再說了,我一人吃兩人補,你餓我可以,餓破財行嗎?」這也是她肉都挑大塊吃、飯都挖大匙的盛,最理直氣壯的原由。
「餓誰都不行,餓我就好!滚探鹆⒋。面對這種疑似「我和某某一塊落水,你救我還是救他?」的困難陷阱題,最好的答案絕對是自我犧牲,兩無爭議。
「哼,神又不會餓!顾櫚櫛,戳破他謊言。
他裹以甜言蜜語的那句話,乍聽下,真是大義凜然、舍我其誰,說穿了,他不吃不喝個三年五載,壓根也不妨事——不過,他說了,餓誰都不行,代表她與孩子同等要緊,她聽了仍是頗受用,笑容很猖狂得意。
猖狂得意后,又夾帶些些嬌羞喜色。
剛被他岔了話題,明明正打算修正她的狠話,竟繞到誰餓誰不餓上頭,她清了清喉,回歸正題:「總而言之,你嘮叨的個性改改,聽話一點、討喜一點、嘴甜一點,留你在身邊倒挺舒心好用,光瞧你坐在窗邊揀豆子,也賞心悅目!
他金眉微挑:「只有賞心悅目?我時?匆妿熥鹩U著我,偷抹嘴角口水!
她臉紅透:「我、我哪有?!胡說八道!」
有也不能承認!
他又道:「成為師尊眼中的一道美食,我并不討厭。」
最好,只想嘗他,只對他有食欲,其他人全都不屑看、不屑吃。
懷財最害怕他這樣直勾勾盯著她,金眸微微發亮的模樣,那會令她手足無措,好似在他注視下,自己偽裝的高傲、任性、堅強,全部無所遁形,教他看個透透徹徹,半點底細也隱藏不了。
會被他看見她臉紅,會被他看見她羞怯,會被他看見她心跳加速,會被他看見她根本是顆軟柿子,而且,這顆軟柿子面對他時,腦子里總浮上許許多多、亂七八糟的甜蜜片段。
特別是他又凝覷她,又低聲說話,視覺與聽覺同時襲來,殺傷力甚大,此時若他還伸手碰觸她,她雙腿發軟都是可能的……
他果然很懂她,知道怎么做,會讓她無法招架,他輕輕梳弄她的鬢發,繞在他指間卷戲,狀似隨手把玩。
近來她嫌金飾沉重,壓得她頭疼,索性卸去所有累贅,長發扎成單辮,簡單又清爽,兩綹云鬢散在臉腮旁,襯著臉蛋粉嫩精致,使她看起來更稚齡許多。
她頭上唯一的飾物,是他的一束金發。
長指卷繞她的黑發,發色如墨,指節若玉,她恍惚感覺,自己已化身為那綹發,柔膩繾綣,與他糾葛纏綿,難以相離。
他看著她,眸里倒映她的身影,雖沒開口說話,笑聲卻隱隱逸喉,卷著發的修長指節,若有似無,觸及她耳廓和鬢邊,每一回不小心刮過,她就會輕輕一顫……
三管齊下,她終究失守,原形畢露。
「……師尊,你口水流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