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從她的房門口傳來一些聲響,似乎是有人來回踱步的腳步聲。聽了一會,腳步聲間歇停止,隨即又響起,惜月就算再想忽略,也是徒勞無功。這大半夜的,會在她的門口擾她休息的,整個別莊里也就只有某位少爺了。惜月秀眉輕攏,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惜月下了床,走向門口,拉開門,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門口席地而坐的慕容逸晨。兩人相顧無言,一個平淡,一個卻顯得有些尷尬。
那天惜月一臉平淡地說很多事不能再回頭,他們之間已成了過去,這些話對于慕容逸晨說不難過、不揪心都是假的。他意識到她的心如止水,或許從她將他送的所有東西一齊留在慕容家,選擇不帶走,他就已經(jīng)知道了她的態(tài)度。
但是就算再清楚這些事實,慕容逸晨也不可能心平氣和地告訴自己接受這樣的結(jié)果。從小到大,他想要的,他都會想辦法去擁有、去得到。但他也明白,惜月不是物件,是一個人,是他所喜歡、所愛的人。他傷了她的心,現(xiàn)在的局面是他一手造成的,實在怨不得別人。
于是,兩種的極端情緒刺激得慕容逸晨實在睡不著,不知不覺就信步來到了惜月的房間門口。
「你……還沒睡。俊箘e扭的問題,純粹的沒話找話。
惜月輕頷首,「少爺呢?為何大半夜不睡覺,在我房門口徘徊?」
「我睡不著,就出來看看月亮……」慕容逸晨一抬頭,天上卻正好是烏云蔽月,映照了他此時的心境。
惜月平靜無言的表情,讓他的臉上忍不住有了幾分赧色,「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那倒也沒有。」她本來也睡不著,「少爺還有事嗎?沒事我要睡了。少爺也請早些回去休息吧,讓人瞧見,不太好!
「嗯!鼓饺菀莩坑X得自己從來沒有這么窩囊過,明明有一肚子的話想要向她傾訴,卻在面對她清冷的目光后又不知道怎么開口。
見此,惜月毫不猶豫地關(guān)上了門,將兩人割據(jù)成兩個世界。
慕容逸晨沒有即刻轉(zhuǎn)身離開,而是呆呆地望著被她緊鎖住的門扉。那扇門,就如同她此時對他緊鎖的心扉之門,讓他進不去她的心,看不到她對他的感情。
他就著方才落坐的地方,繼續(xù)坐了下來,倚靠著墻邊,配上他此刻孤寂、郁悶的心情,難免顯得有些可憐。
惜月在床上翻來覆去,原本就糾結(jié)的內(nèi)心,因為慕容逸晨今晚的不請自來更加復(fù)雜難解。最重要的是,她清楚地知道他還在門外,并未離開。惜月承認自己是個膽小鬼,因為害怕受傷,不敢再輕易敞開自己的心,不敢讓深壓心底的感情再次有萌芽的跡象。她努力裝作無所謂,卻管不住自己的心在意著門口沒有離去的那個男人。
入夏之后西湛的夜晚與別處不同,夜風(fēng)中帶來的風(fēng)不是涼爽透骨,而是有些刺骨的微涼。若真的放任慕容逸晨在門口窩上一夜,只怕是會生病的。糾結(jié)半天的結(jié)果,惜月向那個軟弱、沒出息的自己認輸了。
在柜子中翻出一襲薄被,惜月認命地向門口走去,一開門看到他熟睡著的剛毅臉龐,她的心跳又忍不住漏跳了一下。仔細地把被子給他蓋好,確認無恙后,她卻還邁不開腳步。
她蹲在他面前,伸出的手卻在觸及到他臉頰的半寸之處停下,幽幽輕喃道:「少爺,你這又是何苦呢?放了彼此不好嗎?我放過你,成就你的金玉良緣,為什么你就不能放過卑微的我呢?我到底該怎么面對你才好呢?」
她的輕聲喃語并沒有得到他的回答,相反的,倘或慕容逸晨此時若醒來,她也會覺得無比的尷尬和不知所措。惜月輕手輕腳地回房,卻不知道在她進門的一瞬間,那個熟睡中的男人卻睜開了眼。行軍打仗的警覺,讓他早在惜月起身下床的時候,就已經(jīng)清醒了。
其實昨晚惜月在睡夢中含淚傷心質(zhì)問時,他就已經(jīng)明白她對他并非像嘴上說的那樣全然放下了。如今她的舉動讓他確信了一切,她若對他真的無情了,就不會半夜偷偷給門外的他披上被子。
這小小的舉動,重新點燃了慕容逸晨心頭原本飄忽不定的小火苗,熊熊燃燒,大有燎原之勢。而受影響首當其沖的,自然是惜月本人。
在躲了慕容逸晨多日之后,惜月也明白這不是辦法,在無奈之后選擇靜觀其變,隨遇而安一直是她最大的優(yōu)點。
原本吃早飯是一件很幸福、輕松的事,惜月此時因為某人緊緊鎖著她不放,毫不掩飾的侵略目光有些食不下咽。雖努力克制自己,但她仍然忍不住緊張。面對他,她好像總是輕易被打破從容的樣子。
此刻兩人在飯桌上各據(jù)一方,相較于惜月的不自在,另一頭的慕容逸晨兀自笑得燦爛,「昨晚睡得好嗎?」宛若夫妻間的平常相處。
聞言,惜月的手一頓,抬首卻對上他滿目柔情的眼,即刻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自己的視線,「嗯!
慕容逸晨放下碗筷,雙手托腮,一臉認真地說道:「是嗎?我睡得可不太好。」
壓抑著追問的沖動,惜月只淡淡地回了一句,「少爺既然覺得不舒服,就回慕容吧!
「呃……」慕容逸晨瞬間有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的感覺,「其實也還好啦。」
隨即飯廳里又陷入了一片沉默。
「說起來,你和我爹還真是瞞我瞞得好苦啊。」他在外頭奔波了一個月,卻沒想到原來要尋的人根本近在咫尺。
「老爺是一片好心,若少爺不高興我住在這里,要我離開……」
「你敢!」慕容逸晨知道她誤會了,在聽到她要離開時立刻炸毛,「你再敢自我身邊消失看看!」
惜月發(fā)呆似的盯著他,半晌才嘆了一口氣,「少爺,我不會消失的。除了這里,我沒有地方可以去!
看著她一貫清澈的雙眸此刻染上了幾分黯然之色,慕容逸晨倒有些心疼起來,「總之,你不準再消失不見,讓我找不到你,知道嗎?」
「少爺,一切都已經(jīng)過去了,這些話于我、于你都已無意義了!
「過去了?」慕容逸晨顯然對她刻意的疏離很有意見,「那我呢?對你來說,我也已經(jīng)是你過去了的一部分嗎?那你說過的喜歡呢?你不足喜歡我的嗎?」
看著慕容逸晨宛若孩子爭寵的模樣,惜月一副平淡的模樣,「是,喜歡過,如今卻不敢再喜歡了!
「為什么?」他不能忍受她這樣輕易地放棄他,尤其在他明白他也對她傾心之后的此刻。
惜月幽幽出聲,「少爺,你的身邊已經(jīng)有了沈青姑娘不是嗎?你們很相配,我是真心祝福你們。」
他要聽的不是這些,「與沈青無關(guān),我只要知道你自己心里的感覺。你對我的感情呢?」
「少爺,你執(zhí)著于這個有什么意思呢?」惜月不知道他為何突然揪著他所不在意的這份感情不放。
「當然有。沈青的事我可以和你解釋,是我不好、是我笨,才會找沈青來當擋箭牌,想用她來刺激你,讓你下堂求去。我和她清清白白,只是好朋友的關(guān)系!
「少爺,這些不重要了。我從來都沒有資格責怪你什么,不是嗎?」從前沒有,以后更不會有。她不過是一個他不要了的下堂婦,無論他和沈青有什么,她可以做的只有沉默。
「不是這樣的!鼓饺菀莩孔プ∷碾p肩兩側(cè),逼她正視他,一字一句地宣告著,「我慕容逸晨愛上你了,你懂了嗎?」
惜月怔怔地聽著,極力壓制著內(nèi)心的波瀾,「少爺,我說過了,不要再開這種玩笑了!
「我沒有開玩笑!」慕容逸晨忍不住叫嚷起來,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無力感。
惜月的反應(yīng)卻只是淡淡地推開他,然后說道:「我累了,真的累了。你氣我、怨我,刻意地刁難我,這些我都可以承受。你要我離開,我就離開。但少爺,請不要再踐踏我薄弱得不堪一擊的感情了行嗎?算我求你!
她卑微的語氣卻十分有力地擊打了慕容逸晨的心。他又是愧疚,又是心疼,還有氣惱。在這場感情持久戰(zhàn)中,他也不一定是毫無勝算,好歹他也是個軍師,深諳蠶食鯨吞的道理。何況他更相信,近水樓臺才能先得「月」呢。
「月兒,我餓了!购敛谎陲椀娜鰦伞
他話鋒一轉(zhuǎn),倒讓惜月有些茫然,他們不是正在吃飯嗎,「那就快吃吧。」也好避開那些擾人的話題。
「這些菜不好吃!
「少爺,這里是別院,條件自然不比祖宅。少爺若想吃好的,就趕緊回家吧!鼓饺菀莩繚M臉黑線,她居然又趕他離開?不過她明顯低估了他臉皮的厚度,「月兒,我想吃你做的飯菜!
惜月嘆了一口氣,有些懊惱自己的不爭氣。一看到他無辜、可憐的模樣,她就又忍不住心軟。她垂下了眉眼,輕柔地反駁,「我做的,你不愛吃!
慕容逸晨突然覺得心里受到了不輕不重的一擊,滿是別扭。隨即他搬著凳子坐到了她的身邊,還毫不避諱地拉起惜月的手,討好般地開口,「上次是我不好,月兒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我計較了吧?這次我保證,無論你做什么,我一定全部吃完,好不好?」
他的信誓旦旦讓惜月倒是無話可說了,只好去做。只是才轉(zhuǎn)了個身,她卻發(fā)現(xiàn)自己還被某人拽著,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少爺,你的手!
慕容逸晨低眉看了看,然后一臉無辜地反問:「我的手怎么了?」
惜月睨了他一眼,有些嬌嗔,「你不放開,我怎么去廚房給你做吃的?」
「這簡單。」說完,慕容逸晨握為牽,將惜月的小手與自己的交纏在一起,然后便滿臉春風(fēng)地往廚房走去。
惜月掙扎了幾下,并沒有什么用,只好隨他去了。
但在邁入廚房之前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拉住了他,「少爺,君子遠庖廚!
慕容逸晨一挑眉,故作不解,「所以呢?」
「所以,請少爺在外面等就好。」
「我又不是君子,吃個飯的事,關(guān)乎君子什么事?再說了,如果我不答應(yīng),你打算怎么辦?」他逗弄著她,期待她的反應(yīng)。
惜月沉默了,言語交鋒她從來都不是他的對手,「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