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
陸世平迅速轉過去撐開身后的長窗板子,再扯開一幕薄簾,天光瞬間大盛,待她重新轉過頭看他,不禁倒抽涼氣。
他清雪玉臉紅得不太尋常,頰面尤濃,瞳心似有碎光,迷離若醉。
春藥!
她眼底一黑,幾是不敢置信,喘過幾口氣才找到聲音。“劉大小姐求不成親,就想弄個生米成熟飯的局,逼你入甕嗎?”
苗沃萌終掩下雙睫,似覺強撐著眼皮太費氣力,然語氣仍徐!拔掖饝,但條件是必須讓船靠岸,先放你回去……”
“不行的,命——”
“你聽我說!彼捯舳赋痢!澳闵习逗螅旎厝ブ獣掖蟾、二哥,他們會曉得該怎么做……劉大小姐不會傷我的,倘是入夜仍未尋到我,也不必過分焦急,她總是得送我回去。”
“若然沒能找到你,今夜你當如何?”
“不是說了,對方不會傷我!
他怎能說得這般云淡風輕?
落到劉家小姐手里,今晚還不知她要如何安排。她如果執意嫁他,想擺弄一出“男女私會”且“捉奸在床”的戲碼,還不簡單嗎?
屆時,大家閨秀的名譽被他所“毀”,尚書大人再提兩家聯姻之事,苗大爺可能硬擋?他苗三爺又豈能拒婚?
陸世平瞪著他,手撂得好緊,曾遭火傷的喉兒繃得難以吞咽。
她迅速瞥了眼長窗外景致,果然舫船已緩緩行向邊岸,估量著雖有些水距,但應該可行……不可行,也得行!
“聽著,你上了岸,也許還有人會暗中盯你,你盡量往人多的地方走——”
“你才聽著!”她忽然低低嚷了聲,聲小卻有力!耙咭黄鹱!”
苗沃萌被她陡發的氣勢一震,怔了怔,閉掩的長目下意識睜開。
“三爺,你信我嗎?”
他頭昏腦熱,已撐得勉強,沒答話,只覺手隔著衣袖被她穩穩握住。
“你信我嗎?”
無盡黑暗中,那堅定到近似跋扈的一問直震他心扉。
“好。”女嗓欣喜略揚,隨即又壓沉!拔覀円黄鹱撸
柔軟身軀突然緊貼過來,一雙胳臂抱住他。
苗沃萌原是一僵,之后是那姑娘發梢、身上獨有的木樨花混著木材的氣味鉆進鼻間,是熟悉的,他緩緩放松,由著她。他是信她的,盡管她隱姓埋名來到他身邊,心里藏著事,他到底是信她的。
耳中,她的話一字字灌進——
“一會兒要入水,深吸一口氣,吸——再吸——對,閉氣!”
他照她所說的做,讓胸肺脹滿氣,閉住,下一瞬只覺她雙臂使勁兒,人已被倒拖著翻下長窗,墜進湖里。
入水聲濺起后,苗沃萌發覺兩耳再也聽不到其它聲響。
他墜得很深,應該說,他被拖到很深的湖中。
正發熱發燙的身軀一入冰冷水下,膚孔猛地收縮,腦子里仍暈熱暈熱,腦門卻一陣陣滲涼。
他不諳水性,但一臂摟他腰身的那名女子游得極快,只是他不知究竟還要多久才能換一口氣,他胸臆繃得生疼,喉頭麻癢,他死死咬牙,不確定還能撐多久。
終還是抑不下咳癥。
身體忽熱忽寒,他渾身一顫,氣便沖喉而出。
然而不及咳出來,卻先倒嗆一大口湖水。
女子帶他沖出湖面,在他深覺自己就要滅頂之際。
他倒嗆,一時又沒能咳出,氣息完全堵塞住,神識幾要被黑暗吞噬……
有人擺弄他的臉、他的顎,那人掐得他兩頰生疼,他張著嘴,下一刻,大口、大口的溫息便狠狠灌進。
他只覺喉中被沖得一開,堵在那兒的氣終能宣泄,猛地便劇咳起來。
這一咳,才覺胸肺被鞭打過似的,火辣辣地痛。
“三爺,小聲……他們來了,別出聲!”啞嗓壓成極輕的氣音,在他耳邊。跟著是她的手,怕他忍不住又要咳出,已密密掩住他的嘴,手心貼壓他唇瓣。
眼盲,什么也看不見,但他知自己半身尚在水中,且躺在一名女子懷里。
。
舫船欲泊近的這處“牛渚渡”,陸世平來過幾回,跟湖東師叔公所居的“稚香渡”一祥,“牛渚渡”的湖邊水上亦長著大片、大片的水蘆葦,有著數也數不清的天然草穴。
水蘆葦根根生得比人還高,那些草穴是極佳的藏身處。
她目測水距,確定自個兒洇泳能及,再來就是要快、狠、準!
落水要快。
狠狠往底下沉。將濺起的水聲壓到最小,即便最終仍驚動劉家那些護衛,也得盡力掩聲、掩身、掩行。
最后鎖準方向,不換氣,直泅過去。
她知自己辦得到,唯一擔心的是苗三爺無法撐過。
但沒撐過,失敗了,至多是又落回劉家小姐手里,境況不會更糟。
所以值得一試。
幸得老天保佑,他真被她拖進水蘆葦草叢中,而且他醒過來了。感謝老天……
下半身猶浸在淺水里,她滿懷虔誠摟抱他,緊緊攬住,心口歡喜悸顫,隨即聽到不遠處渡頭上,劉家護衛們下船搜尋所引起的騷動。
有人張聲嚷嚷——
“水里沒找到嗎?怎么可能?這兒也沒有。
“其它泊進渡頭的小舟和篷船呢?大小姐交代了,每艘都得搜!”
有人又道:“要是真沒找到,那肯定在水里,嘖嘖,咱瞧不妙啊不妙,閉氣閉這么久那是絕無可能,八成兩個都……嗝了。”
“說什么話?快找!大小姐要是發起火,你我都得吃不完、兜著走!”
“哼,就怕苗家‘鳳寶莊’知道他們家三爺沒了,大小姐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劉家護衛們邊說邊搜,腳步聲漸往水蘆葦叢靠近。
陸世平一手緊覆苗沃萌的嘴,另一手則更用力抱住他。
他俊臉抵著她的頸窩,她的頰則緊貼他的額。
此時,她驚得不禁閉起眼眸,身子繃得輕輕發顫,幾是把諸路神尊、滿天神佛的名號全默念了遍。
“這么大片水蘆葦,哪里搜得盡?再說,咱就不信他們能藏到這兒!算算這水距,還得一口氣憋著不能換,太難啊!”
“你小聲點兒,咱們就在這岸邊的水蘆葦叢里搜搜,底下浸水的地方便算了,總得做點事,也好交差!”
劉家護衛們無所獲,在渡頭邊上折騰了大半個時辰,終于上舫船離去。
陸世平仍不敢輕舉妄動,但不挪個地方實在不成。
兩人皆已沒透,半身還浸在水中,她盡管挺得住,但懷里的苗三爺……她不能不為他想。
“三爺……”她小聲喚他,唇擦著他紅耳。“我們往上爬一段,上了坡就不會浸水,那里的草穴干燥些。”
苗沃萌因她熱息拂耳而顫栗,他無語,唇抿得死緊,隨她踉踉蹌蹌往邊上鉆。
水蘆葦生得既高又密,在里邊挪移甚是費力。
當底下淺水變成潮濕泥土,再變成干燥泥地時,陸世平發覺他們已在水蘆葦草叢連接岸頭的邊緣地帶,遂停了下來。
跟在身后的苗沃萌不及止住,再加腳步不穩,人便朝她撞去。
陸世平輕呼了聲,伸臂扶他已然不及,不過底下的泥土和草莖皆柔軟,兩人抱在一起倒臥,并未撞疼或跌疼。
她被他壓在身下,他的臉再次埋在她頸窩,感覺他身軀細細顫抖,以為他是因渾身濕透而冷到發顫,她兩手立即環住他,用力在他背部上下摩挲,徒勞無功地想摩挲出一些熱意暖暖他的身。
“三爺,都快日落了,咱們再躲躲,天一黑,我……我就去借張小舟!闭f是“借”,實則“偷”,此一時際,用偷的安全些,若開口借的話,怕劉家小姐私下作了安排,跟這兒的船家買通或懸賞苗沃萌與她,那就頭疼了。
她低笑了聲!澳銊e小瞧我,我很會撐船搖櫓的,有了小舟,我送三爺回家,再想法子把小舟還回來,有借有還才是正道 啊……呃,三爺今兒個出事,都不知大爺、二爺那邊急成什么祥了,你——唔、唔唔……”
她吃驚地瞪圓眸子,然瞪得再大,眼中除了他那雙顫顫羽睫,什么都瞧不到。
她被吻住。
埋在她頸窩的俊臉忽而一抬,隨即傾下吻住她唇瓣,如蒼鷹撲兔,精準攫奪她的氣息,吻掉她未竟的話語。
“三……唔……三爺……唔……”
不是不讓他吻,而是情況委實詭異,她不過掙扎了下,他力氣大得驚人,竟捧著她的臉固定住,無比急切地深吻她小口中每一寸,舌仿效她之前“欺負”他那樣,很用力勾卷她的小舌。
他掌心熱得不太尋!聦嵣,他全身膚溫都熱得不太對勁。
!那、那撒在‘甘露’琴上的藥粉!
陸世平終于記起了。
她拽他下水,拖他來此,只怕他寒癥并咳癥會一發不可收拾,亦怕他和她俱要再次落進劉家小姐手中,驚懼之事太多,再加上他在舫船上猶能自持,竟險些忘記他藥力入體,且藥氣正發。
還以為他全身涅透才冷得發顫,不想是春藥之因。
被吻得舌根泛疼,他簡直是想將她拆吞入康,她嗚咽著,心頭卻滾燙起來。
原是近君情怯,心從渾沌而至清明,只因喜歡,而今動了欲念,受他撩撥,因她本就這祥、這祥喜歡他。
承接他粗蠻的吻,身子從里到外濕透,她本能地回應他,陷得如此之深。
直到……直到那硬物緊抵她下腹,隔著層層衣物磨蹭,他緊緊抱她,似身上著火了,灼得周身疼痛,必須不斷蹭著她濕潤身軀才能滅掉火源一般……她大驚,遠揚的神智終于回航。
她喜歡他。喜歡親他、碰觸他、抱他,喜歡被他親近擁抱。
但她心里是明白的,如他這祥驕傲的人,倘是著了道而縱情縱欲,沒守住最后那關,待清醒之后不知要如何懊悔沉恨。 而她啊,她再怎么沒臉沒皮,還是有最后的骨氣。
再怎么喜歡他,也絕不會趁這般機會占他便宜。
于是決心一下。于是心一橫。
她捧穩他的臉,發狠咬他不斷糾纏上來的唇舌,咬得那樣使勁兒。
她咬傷他,嘗到血的氣味。
苗沃萌瞬間痛不可耐,身軀緊繃,他陡地揚臉粗喘,迷目略掀,神識仿佛清醒了些,但雙臂仍纏住她沒放。
兩人額頭相抵,鼻側相貼,氣息同祥灼燙,且相互交融。
他抱著她直喘氣,口中盡是血腥昧,腰下熱脹堅硬,他清楚感受到那股欲望火力,全然不受控制,就是傲挺著、敏感火熱, 亟欲紆解……然此時心神略穩,他只覺無比羞辱,只想蜷縮起來,最好變成一顆蛹,藏在繭里,不用面對如此意志薄弱的自己。 他幾是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強令自己放開懷中嬌軀,但那個女人似乎洞悉他內心每一寸掙扎、每一下的思緒轉折。
她抱緊他,讓他的臉重新倚入她柔軟頸窩。
她頸側血脈充滿生命力,勃勃跳動,他顫著唇,不禁噘嘴去親了親。
她畏癢般縮縮巧肩,輕笑了聲。
揉著他的發,她低聲勸慰——
“不打緊的,別慌,既不是你真正想要的、想做的,只要穩下心,穩穩地呼吸吐納,就能抑下的。所以莫慌啊,我陪著你, 莫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