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電腦前,不時就偷偷向辦公室里瞟一眼的朱思甜,最近心情變得很奇怪。
而造成她心情奇怪的原因,就是坐在寬敞辦公室哩,正認真處理文件的頂頭上司裴二少。
回想兩天前,她因為著涼感冒,一整天都咳個不停。
原本像感冒發燒這種小病痛,只要忍一忍,在多喝些熱水,三五天后自然會痊愈。
可才到中午,裴揚就塞給她好幾盒感冒藥,又遞來熱水,要親眼看著她吃下。
她怕打針、怕看病、怕進醫院又怕被人逼著吃苦藥,所以就算咳個不停加發燒,也堅決不肯吃那一粒粒白色紅色的小藥丸。
被拒絕的裴揚,俊臉當場便拉下來,惡聲惡氣的警告她,如果不吃藥,當月的薪水就別想領了。
經濟收入被威脅,朱思甜不敢再反抗,接過水、接過藥,皺著眉頭一起往肚子里吞,一張臉還是因為那苦澀的藥味而皺成大肉包。
若只是這樣,其實也還不至于令人在意。
可當她吃完藥之后,兩顆草莓口味的水果糖,又被他順手丟了過來。
朱思甜當場就變了臉色。
從小到大她就有個壞習慣,吃完了藥一定要吃水果糖解苦,其中草莓水果糖更是她的最愛。
她不懂裴揚為什么會知道這個小習慣,但隱隱約約之中,她總感覺,自己和裴揚過去一定不是陌生人。
這個表面兇惡、內心細膩的男人,讓她產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熟悉感。
所以最近這幾天,朱思甜總會趁裴揚不注意的情況下偷偷打量他、觀察他。
就算偶爾接觸到他掃過來的兇惡目光,她也不再像從前那樣害怕擔心自己會被解雇。
「紙老虎」這個代名詞,已經被她偷偷安在他身上了。
她支著下巴,正偷看得入神,被她光明正大觀察的高大身影便從辦公室里疾步走出來。
向來從容不迫的裴揚,此時臉色相當難看。
「訂機票,馬上去上海!」
被他突如其來的決定嚇了一大跳,朱思甜一時回不了神。
「裴氏在上海的工廠因為設備故障而發生爆炸,現在還不知道傷亡的人數,我要親自去解決?煊唭蓮垯C票,妳也一起跟著去!」
這場意外發生得很突然,當朱思甜和裴揚盡速抵達上海,也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九點鐘。
簡單的打理好一切,裴揚很快便趕到出事現場。
裴氏集團在上海建立的這家工廠以生產電子產品為主,意外發生的原因是幾年前從國外引進的一批設備中的其中一臺出現故障,更糟的是,發生爆炸的時候正好是上班時間。
當時在機器旁工作的員工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傷害,受傷最嚴重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職員,被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休克昏迷。
幸好在裴揚下飛機不久后,醫院便通知上海工廠,休克的女員工暫時脫離了危險期。
對于這樣的結果,裴揚雖然暫時松了一口氣,但這起爆炸事故已然引來兩岸各大媒體的關注。
身為裴氏負責人,裴揚立即親自到醫院撫恤慰問傷者及家屬,又吩咐院方要用最好的藥和醫療團隊醫治加護病房中的傷者,而那些只受了輕傷的員工,他也允諾會提供最好的照顧和補償。
員工家屬起初雖然對工廠發生爆炸事件一事有著強烈的不滿,但工廠負責人在第一時間就鄭重其事地向家屬們保證,老板已經下了命令,所有受傷員工住院時的一切費用,公司都會承擔。
員工在住院期間,享受有薪待遇。
出院之后,反是受了傷的職員,還可以拿到公司的大筆賠償金。
總之,因為及時處理得當,趕來慰問的裴揚又釋出極大的誠意,這場爆炸風波解決得非常圓滿。
就連起初準備把這起事件以負面角度加以撻伐的各大媒體,在得知裴氏負責人處理危機的手腕竟如此果斷而迅速,也紛紛在報章雜志或新聞節目中,大大贊揚了裴揚一番。
裴揚會親自到場來解決這起爆炸事件,除了擔心傷者,也憂慮裴氏的股價會因為負面報導受到影響。
現在他完美地解決這件事,股票不但沒有下跌,反而還有大幅度上漲的趨勢。
跟在裴揚屁股后面當特別助理的朱思甜,心底暗暗對他產生了幾分欽佩。
自古以來,有錢有勢又有皮相的富家子不見得多招人愛戴。
但有能力、有擔當的男人,卻是每個女人心目中都會崇拜的偶像。
這幾天下來,她親眼看著裴揚身為集團負責人,卻不顧自身勞累地奔走四方,就算面對媒體刁難的提問,他也總是保持良好的態度,盡可能地維護公司的利益和形象。
此時的他,與她最初所認識的那個刁蠻任性、囂張自負的裴家二少爺,簡直判若兩人。
難怪小敏當初興致勃勃地跟她爆裴二少的八卦時,不只一次說他在商場上絕對是個能屈能伸、敢作敢當的大丈夫。
上海的冬天,并不像她以為的那般溫暖,幸好來之前她帶了幾件厚重的衣服御寒,才沒有因為突然驟冷的天氣而再次著涼。
這天一大清早,兩人離開了公司為他們準備的公寓,裴揚帶著她順道到隸屬于裴氏旗下,正在興建的大型購物中心視察進度。
購物中心正在施工中,整體架構已經搭建完畢。
裴揚很擔心施工廠商的負責人會偷工減料,為了從中謀取暴利而選購便宜貨,會讓建筑物變成豆腐渣工程。
因此他特別趁著這次來上海處理爆炸事件的機會,順便到工地巡視檢查。
幸好裴氏聘用的負責人還算廉潔,裴揚雖然不知如何辨識建筑材料的好壞,但他專程找了幾個有相關專業的助理過來,經過查驗,所有的建筑材料都符合國家標準,安全無虞。
對此裴揚很是滿意,極具威嚴地褒獎了施工負責人一番,更打手筆地包了價值不菲的紅包,鼓勵負責人若是干得好,獎勵自然不會少。
在裴揚戴著安全帽進入施工工地之前,吩咐朱思甜老老實實的在招待室等著,這里到處都是裸露的鋼筋和建材,她一個女人家細皮嫩肉的,萬一碰撞跌倒,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朱思甜穿著一件紅色大毛衣,外面罩著白色羽絨外套,雖然比起真正的北方,這里的氣溫并沒有那么冷,但今天上海驟然降溫,還是把她凍得渾身直打顫。
在施工招待室坐了還不到二十分鐘,她就屁股下有螞蟻在爬一樣坐不住,想要出去轉一轉,便趁著上廁所的空檔,溜出了招待室。
工地四周都用藍色塑膠布圍了起來,頭頂不斷傳來工人的吆喝聲。
大樓正在施工中,場地非常亂,不時還有工人走來走去,粗重的木板和鋼筋鋪得滿地都是。
她小心翼翼的東瞧瞧、西看看,突然一只黃白相間的小貓咪赫然出現在她的視野中。
小家伙是只剛出生不久的幼貓,不但長得粉粉嫩嫩,叫的聲音也非常嬌軟。
朱思甜除了喜歡玩玩兒子軟軟的臉頰外,對這些毛茸茸的小動物也是充滿了好感。
她正準備向小貓咪的方向走去,就聽耳邊傳來某人的叫喊聲。
以為那只是工人干活時的吆喝聲,她沒怎么放在心上,徑自朝小貓的方向慢慢前進。
猝不及防地,一股巨大的力道將她扯至一邊,接著「砰」地一聲巨響,伴隨而來的是一陣飛揚的沙塵,她嚇了好大一跳。
還沒回神,她就被人揪著衣領抓了過去,心驚膽顫迎來的,是裴揚落在她屁股上的重重兩巴掌。
這兩巴掌打得極狠極重,就算朱思甜穿著厚厚的及臀羽絨大衣,那陣徹骨的痛意還是差點讓她飆出眼淚。
她剛想回嘴,裴揚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陣痛罵。
「妳是聾子還是傻子?我叫妳在招待室里等,妳沒經過我同意就跑出來是想找死嗎?
「剛剛要不是工人及時扯了妳一把,妳知不知道不小心從三樓掉下來的那塊木板就砸碎妳的笨腦袋了?」
裴揚罵得極狠,現場的幾個工人也都心有余悸,被剛剛那驚險的一幕嚇掉了半條命。
大老板親臨現場,原本就令他們有些畏懼。
如今在他們管轄的范圍內又差點鬧出人命,若是大老板追究起來,后果可是十分嚴重的。
朱思甜完全被罵傻了,半晌才回過神,拿眼偷瞟四周,發現很多工人都在一旁圍觀。
最讓她臉紅的是,裴揚不但把她當成不聽話的小孩子狠訓,還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揍了她屁股。
好歹她也是個女的,就算已經有了一個六歲的兒子,可她還是個面皮薄、自尊心強的女人家啊!
一個負責人模樣的男子走過來,小心翼翼地對裴揚說:「裴先生,這里實在不是適合說話的地點,我想這位小姐也不是故意引起大家的騷亂,有什么話,大家還是找個安全的地方再說吧!
負責人連忙出來打圓場,很擔心老板再罵下去,那位長的很可愛的小姐會當場哭出來。
裴揚實在是被剛剛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嚇壞了。
當那抹紅白相間的身影出現在眼前時,他原本有些驚訝,但不經意抬頭,卻看到三樓有塊搖搖欲墜的木板,就要砸在她頭上——
幸好她身旁的一個工人反應很快,在千鈞一發之際拉了她一把,才讓她躲開重物的襲擊。
當擔憂之情超過所能忍受的極限,就化成了滿心的憤怒。
所以裴揚在被她嚇得頭皮發麻、心跳失速后,最直接的反應就是把她拎過來,狠狠揍上一頓。
在負責人的緩頰下,裴揚慢慢平息了怒火,但依舊拎著朱思甜的后衣領,不理會她難看的臉色,直接把她抓上車。
上了車之后,他對剛剛那一幕仍舊心有余悸,無視于她皺緊的小臉,一副淚眼汪汪的可憐模樣,劈頭又是一頓好訓。
他一邊訓,還一邊狠狠戳著她的額頭,咬牙切齒地道:「妳還敢跟我擺臉色?我罵妳罵錯了?眼看就要三十歲,連兒子都已經上小學了,可妳看看妳自己,做事魯莽、不計后果,連安全帽都沒戴就敢一個人跑出來?」
他越罵越生氣,一點也沒把她的不滿放在眼里。
「怎么?妳還裝委屈?把眼淚憋回去不準哭!」
他這么一吼,朱思甜更是難過萬分,瞪著兩只紅通通的大眼,沖著他大吼,「你給我停車!」
「妳說什么?」
「我叫你停車!」
朱思甜簡直向天借膽了,她不但第一次和裴揚對吼,還恨恨地在底下踹了他一腳,「停車停車——」
「妳發什么瘋?」
「發瘋的明明就是你!」她氣得直打哆嗦,「就算我做得不對,你也不該當著那么多人的面罵我,罵我也就算了,你……你居然還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打我……」
回想起自己被他揣到懷里狠狠打了兩下屁股的那一幕,朱絲甜簡直想一頭撞死。
即使再不濟事,她好歹也是個快滿三十歲的女人,生的兒子也已經六歲了。
就算兒子惹她生氣,她也舍不得下手打屁股,可這個混蛋,居然不分場合、不分地點的大手一揮就痛揍她一頓。
里子面子都丟得差不多的朱絲甜,覺得裴揚這次對她所做的一切實在太過分了!
她才不管裴揚的臉色有多難看,抓狂地一邊踹他一邊命令他停車。
他被他踹得沒辦法正常開車,只能把車停下來。
車子才剛停好,她便立刻拉開車門,轉身就跳了下去。
裴揚被她氣得直發抖,對著她的背影大吼,「妳要去哪里?」
「我去哪里,都跟你這個比賓拉登還可惡的混蛋沒有一點關系!」
裴揚「砰」地一聲,一拳砸在方向盤上。
那笨女人居然不懂他的心?他之所以會在眾目睽睽之下罵她揍她,還不是因為太過擔心她的安危?
如果那塊該死的板子砸下來,就算不會當場要了她的小命,流血受傷是肯定逃不了的。
可她不領情也就算了,居然還敢對他大呼小叫,更可惡的是,還罵他比賓拉登還可惡?
好!很好!
笨女人敢跟他玩出走,他就不信依她的個性,能夠堅持多久!
她的證件、錢包還有手機都在他車上。
想耍脾氣、使性子,至少也要有本錢才行。
滿懷自信的裴揚,開著車直奔兩人下榻的公寓而去。
反正她在上海人生地不熟的,這里離住的地方又不遠,等她鬧夠了,就不信她不回來。
氣急之下甩門就走的朱思甜,在離車出走一段距離后,發現裴揚并沒有追過來,積壓在心底的委屈更加強烈起來。
她一邊走,一邊破口大罵地詛咒裴揚這個大爆君。
打人罵人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還眼睜睜看著她出走!
氣死她了!
最讓人生氣的是,她走了好長一段路后才發現,錢包手機都沒帶,偏偏她又是個大路癡,左右轉了幾圈后,就悲慘地發現自己迷路了。
她又累又餓的,最后只能在路邊的長椅上找個干凈的地方坐下來。
幸好到了下午,太陽出來了,氣溫也在慢慢回暖,讓她不至于太過狼狽。
但是,好餓啊……坐在長椅上,身無分文的她,只能可憐兮兮地拍著咕嚕直叫的肚子。
這時候,不遠處來了個扎著辮子的小女孩,手里拿著香噴噴的熱狗,正準備打開包裝咬下去。
朱思甜看得直嘴饞,吞了吞口水,很希望小丫頭手中的熱狗,可以暫時給她充充饑。
那小女孩似乎看出她眼底熱切的渴望,慢吞吞移到她這邊,怯生生地問她,「姊姊,妳怎么一個人坐在這里?」
朱思甜死死盯著對方手中的熱狗,可憐兮兮地說:「姊姊遇到壞人了,壞人搶了姊姊身上的錢包,所以姊姊現在很倒楣!
小女孩很同情她的遭遇,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將手里剛出爐的熱狗遞過去,「姊姊,這個給妳吃!」
朱思甜感動得熱淚盈眶,當下便接過熱狗,也不理會小女孩驚訝的目光,狼吞虎咽地便吃了起來。
其實小女孩在把熱狗給了她之后,便有些后悔,卻只能眨著無辜的大眼,泫然欲泣地看著自己辛辛苦苦存下零用錢所買的美食,就這么被路邊的一個落難姊姊吃到肚子里去。
三兩下便將熱狗吞得一乾二凈,朱絲甜一抬起頭就看到小女孩委委屈屈的樣子,也不禁有些慚愧,她居然無恥到搶小孩子的零食吃。
而清清楚楚把這一幕看進眼底的裴揚,則是差點轉身就走,恨不得當作從不認識這個丟人現眼的女人。
他等了一上午也不見她乖乖回公寓,心底難免焦急,便開著車子出來四處找。
幸好她跑得并不遠,找沒多久,就看到坐在路邊的她,正從一個小女生手里搶東西吞到自己肚子里。
嘆了口氣,裴揚冷著俊臉出現在她面前,很是無奈地彎下身,拍拍備受委屈的小女孩臉頰。
「這個姊姊是壞人,以后不要再理她,走,哥哥帶妳去買好吃的!
直到小女孩捧著裴揚買給她大包小包的零食漸漸走遠后,他才慢條斯理地走到朱思甜面前,居高臨下瞪了她一眼,「妳還真是有出息,連小孩子的東西都好意思騙!
朱思甜依舊很酷地坐在原位一動也沒動,懶得抬頭去理他。
不過從肚子傳出的陣陣咕嚕聲響,卻把她偽裝的冷漠打擊得一滴不剩。
裴揚忍不住笑了笑,「走吧!我帶妳去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