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邊界”開業四年來,生意蒸蒸日上,天天高朋滿座,店內裝潢氣氛講究,表演節目精彩,服務品質一流,餐飲水準媲美五星級飯店,有口皆碑。
打從兩年前,擅長中西餐的知名廚師蔣日恩加入了服務團隊之后,本來各方面條件就很好的“寂寞邊界”更是如虎添翼,吸引的不只是喜歡音樂的客人,還增加了熱愛美食的饕客,生意好到三位股東已開始計劃拓展分店,將事業版圖延伸到其它縣市。
為了穩穩的留住掌管廚房的蔣日恩,聰明的潘達琳還獻出百分之五的干股作為福利,好讓他盡心為“寂寞邊界”效力。
而蔣日恩自然也沒枉費股東們的心意,工作時像拚命三郎,自己做事毫不馬虎,帶人也相當嚴格,廚房里的作業十分有效率。
不過有效率是一回事,廚房人手不少、出菜量又大,偶爾還是會有凸槌的狀況——
“小姐,你們這個西班牙燉飯米心都沒熟,這樣怎么吃?”
幫忙外場逐桌巡視的俞凱羅被客人叫住,對方指著桌上料理不悅的抱怨著。
“不好意思,我這就請廚房處理,請您等等哦!”俞凱羅欠身道歉,連忙端起那份餐點送往廚房。
“欸,濃湯剩不到一半了,還不快準備?一定要不夠用才來手忙腳亂嗎?”廚房里,主廚蔣日恩抽空檢視備用的菜,一看到不滿意就揚聲嚷嚷,所有人全都把皮繃緊,氣氛凝重。
俞凱羅才來到廚房出入口,就聽見獅吼聲,連忙緊急煞車。
可憐的廚房同事,有這么一位脾氣火爆、缺乏耐性,經常發飆罵人的主管,等于隨時在水深火熱之中……嘖嘖,瞧大伙兒臉色“青筍筍”,表情像苦瓜,八成是有苦難言,含淚吞腹內。
還是快快把事情交代了,趕緊離開這可怕的地方,免得被臺風尾掃到。
“噗嘶、噗嘶……那個阿弟仔……”她發出怪聲,低聲叫喚距離她最近的十九歲小助廚,盡可能不要被發現。
在老大變身噴火龍的過程中,阿弟仔也不敢引起注意,悄悄移近她,說話特別壓低了嗓音!皠P羅姊,什么事?”
“這個飯,客人說米心沒熟,是要再弄熟一點還是要重做?”俞凱羅好小聲地說。
“重做?!”冷不防一聲雷響,伴隨著氣勢驚人的高大身影而至!盀槭裁匆刈?”若是犯了需要重做料理的錯誤,可不是小事!
俞凱羅一陣耳鳴,反射的轉身,嚇了好大一跳,端在手中的盤子就這么拋飛,造成了可怕的后果——
西班牙燉飯中的淡菜殼落在蔣日恩寬闊的肩膀,彩椒掛在他頭上,剛毅的臉龐沾黏了些許的飯粒,潔白的廚師服染上黃黃的醬汁……
代志大條了!所有人倒抽了口氣,空氣像是瞬間凍結靜止,沒有人敢發出一丁點聲音。
看著蔣日恩的慘狀,俞凱羅很想落跑,可雙腳像是生了根似的,舌頭也突然麻木,只能嚇呆的瞪大眼杵在原地。
完蛋了,他會不會順手拿起一旁的菜刀,把她劈成兩半?
不用照鏡子,也可以感覺到自己的狼狽樣,蔣日恩抑制著燒旺的心火,銳眸充滿危險的殺氣,雙手叉腰,冷冷的開口:“這是誰做的?”
廚房里包括洗碗的歐巴桑在內,一共七個人七只手,全都很有默契的指向俞凱羅。
“對、對對對不起啦!”俞凱羅頭皮發麻,全身血液如沙漏般全都褪到腳底,結巴的道歉。
嗚,這群沒義氣的家伙,好歹她平時待他們也不錯啊,關鍵時刻居然全都棄她于不顧!
蔣日恩沒好氣的瞥她一眼,隨即將凌厲視線掃向急于撇清的眾人,不耐的拉開嗓門!拔沂菃栠@道燉飯是誰做的啦!”
他當然知道誰是造成自己這副模樣的罪魁禍首,但當務之急是先處理這個被打回票的西班牙燉飯。
大伙兒面面相覷,幾秒之后,二廚大雄怯怯的舉手,大家在松了口氣之余,不禁投以同情的目光。
“你剛剛說燉飯有什么問題?”蔣日恩霍地問向俞凱羅,又直又沖的口吻把驚魂未定的她又嚇了一次,整個人背貼墻壁。
俞凱羅宛如驚弓之鳥,撫著心跳加速的胸口,吶吶開口:“是客人說的,燉飯的米心沒熟……”
沒等她說完,蔣日恩就又猛然轉頭瞪向大雄!澳阌袩踝銜r間嗎?還是高湯放不夠?到現在還犯這種失誤?”
“對不起,我馬上重做!贝笮圩灾绣e,不敢多說什么,連忙動作。
蔣日恩蹙眉撇嘴,拿下肩膀的淡菜殼和頭上的彩椒,瞥見還貼在墻壁上的俞凱羅。
是看到鬼哦?他從頭到尾也沒罵她,她干么每次都怕成這樣?要是真被他吼,豈不是要心臟病發,直接昏倒了?
“你去跟客人說一聲,燉飯重做要多等一會兒!彼诘难弁ǘㄦi住她,交代任務。
“是……沒關系……不是……我馬上去……”被他一看,害她都語無倫次了,立刻化身為壁虎,滑稽的貼著墻,橫著離開廚房。
打從兩年前初見面的烏龍驚嚇之后,她就對嗓門大、脾氣也大的蔣日恩敬而遠之,因為她有自知之明,了解自己天生沒膽、俗辣個性,還是別招惹到他的好,就算在一起工作,難免得接觸,也盡量減少次數、縮短時間。
蔣日恩看著她彷佛身后有惡鬼在追的逃亡背影,抓了抓剃成平頭的腦袋,就近問向一旁找事情裝忙碌的阿弟仔。
“欸,我看起來很可怕嗎?”看見阿弟仔一愣,他沒好氣的補充!安蝗凰擅蠢鲜罂吹截埶频模俊
貓?阿弟仔仔細打量他。老大未免太低估自己了吧?要形容也應該是獅子老虎猛獸類的,跟他比較符合。
見他猶豫,蔣日恩擺出慈眉善目的表情誘哄道:“放心,你就說實話,我不會罵你的。”
阿弟仔咽了口口水,有了他的保證,于是鼓起勇氣,滔滔不絕的老實說——
“不是看起來,而是真的很可怕,每次工作的時候都六親不認,像一只四處噴火的恐龍……老大,你是不是那種金盆洗手、浪子回頭的黑道份子?不然發起飆來的狠樣怎么那么嚇人?其實我們店里不用請圍事了嘛,你站出去就沒人敢來亂了!啊,七月半也不用拜拜了,鬼看到你都怕……”
哇哩咧!敢情他其貌不揚、生人勿近是吧?蔣日恩臉色愈來愈難看。
阿弟仔愈說愈溜,暢所欲言,白目到沒發現蔣日恩的臉色轉變,所有人都以一種不敢置信的眼神看著他,向來燥熱的廚房此刻刮起一陣冷風……
啪!
蔣日恩火大的從他的頭巴下去,一記結實聲響終結他欲罷不能的批評。
“我看你應該是皮在癢了!”他眼角抽搐,別看他外表勇壯,其實內心是很柔軟的,這死小孩的實話傷害了他脆弱的心靈。
“噢,是你說不會罵人,我才講的。”阿弟仔不平的抱怨。
“我只有說不會罵你,沒有說不會打你!笔Y日恩瞪他一眼,兀自忙去。
“……”被拐了!阿弟仔愣住。
眾人全都忍俊不禁的抖動著肩膀,不好意思笑出聲。
該說他太白目還是太單純呢?
“孩子,社會是險惡的……”好心前輩湊過來低聲安慰。
阿弟仔撫著無辜被巴的腦袋,雙眼蓄著一泡淚,滿臉哀怨。
蔣老大私底下本來人很好的,不只隨和豪爽,還很關照他們這些手下,可是每到工作的時候就判若兩人……
嗚~~算他衰!
“寂寞邊界”的營業時間是下午五點半到凌晨三點,雖然會提早停止點單,開始結帳,但還是有些客人會待到超過時間,遇到特別節目或特殊節日生意特別好時,會計往往得超時加班。
俞凱羅今天讓會計小波準時離開,自己留下來做最后的結算工作,員工們陸續下班,到最后只剩下她一個人,將近三點半,她才把所有工作做完。
“唔……完工!”她伸了個懶腰,舒展僵硬的肩頸,隨即關起音響,整間屋子瞬間靜了下來。
由于最后離開,所以她起身四處巡視,走進廚房時,才發現有音樂鈴聲正響著。
奇怪,大家都走光光了,怎么還有手機鈴聲?她循聲搜尋,在不銹鋼柜上找到了一支銀灰色的手機,連忙接聽。
“喂?”
“喂,你是誰?”彼端傳來有些著急的嗓音,劈頭就問。
“你是手機的主人嗎?我是凱羅,你是誰?”俞凱羅心想會把手機落在廚房里,一定是某位員工,所以直接報出姓名。
“我蔣日恩啦,你還在店里嗎?”他和幾個同事約在一個小吃攤吃宵夜,人才剛到,椅子都還沒坐熱,就發現手機掉了,趕緊跟別人借手機撥打自己的號碼,幸好是落在熟人手里。
俞凱羅聽見蔣日恩的名字,心頭不由得一震,掌心里的手機頓時變成燙手山芋,險些滑落。
“我還在,已經要——”她話還沒說完,但他只聽前面就立刻搶白。
“那我馬上過去拿。”他立刻動作。
“可是我已經要走了耶!”俞凱羅驚惶的找借口拒絕。
蔣日恩愣了愣。有這么為難嗎?
“我十分鐘就到了啦!”
“還是我先幫你鎖在會計抽屜里,你明天再……”嚇死,她可不想單獨跟他見面!
“你就不可以稍微等一下嗎?”他微慍的加大了嗓門。
要不是這周由副主廚勇哥負責點收食材,廚房鑰匙在勇哥手上,而今晚的宵夜勇哥正好沒有參加,他也用不著求她等他了。
被他這么一嚷,俞凱羅的俗辣性格立即冒出來,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可以~~十分鐘嗎?沒問題,你慢慢來!睘殡y不甘愿的語氣頓時轉為諂媚,她口是心非地講。
“嗯!边@還差不多,蔣日恩很大牌地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