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芝芝不是不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
所以,即使她剛剛跟某人來了場感人的“十八相送”,也沒有得意忘形到以為自己是神力女超人,身上穿個洞還能行動自如。
基本上,回程的時候,她是一路被抬回去的。又因為傷口剛剛縫合,不能顛簸,導(dǎo)致那速度……呃!怎么形容呢?她清楚地看到路邊一只很上進(jìn)的蝸牛弟弟“嘿休嘿休”一步步的超過她……
等到快中午時,總算讓她挪進(jìn)軟榻,她這才有辦法執(zhí)行某人臨行前下達(dá)的“好好休養(yǎng)”終極任務(wù)。
看樣子,黃金匕是真的很有用了。
今天的這場仗,應(yīng)該會打得很順利吧。她樂觀地想。
真是奇怪了,那本古書上記載的東西為什么全都是幫助慕無極的呢?照這個規(guī)則下去,“五王爺”又是怎么一回事?事情還牽到慕無極的五哥?她記得他說過皇家兄弟之間沒什么情誼的,難道五王爺會派人來 加害他或者她?
不,不會是她!
她既沒身份又沒背景,哪會有王爺要來加害她?要說唯一的可能就是……哪天她不知死活把慕無極氣到想殺她泄憤?
哈哈,他才舍不得。朱芝芝有些得意地想。
不是她,那就是慕無極了?
還是不對!
就他那種個性,要得罪人也算難為他……但是,有些事不是按道理來的……
低沉而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別動!
一把冰涼的匕首抵在她頸側(cè)。
朱芝芝暗罵自己大意。她怎么忘了,對于真正的高手來說,這府里的防御,根本不構(gòu)成問題。
這聲音,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誰。
“張副將,你這會才出現(xiàn),不嫌晚了嗎?”
朱芝芝嘆氣。該來的總是要來,她以為自己好心放過某人一馬,但某人卻未必領(lǐng)她這個情。相反的,這回,她恐怕會被自己給害死。
張勇行至她跟前,平日的和善笑顏不復(fù)見,換上一副冷漠的表情。
“張某正是來謝過朱姑娘!
謝?她真想大笑三聲。
感受著頸邊冰涼的匕首,她語帶諷刺,“這謝禮太大,本姑娘消受不起。”
◎◎◎
半晌,屋中一片沉默。
此時朱芝芝只恨自己一念之仁。
周將軍總懷疑她是奸細(xì),只因她來歷不明,又經(jīng)常破壞軍中紀(jì)律。當(dāng)時她就想過,西蠻軍用兵故布疑陣,分明是洞悉北國軍的動靜,如此一來,可能內(nèi)部真的有奸細(xì)。起先,她也只是懷疑,直到……
那天晚上她潛入敵營,無意中搜到某人與西蠻軍往來的書信,這才確認(rèn)此事。
這件事,照理她應(yīng)該立刻告訴慕無極的,但……
“你昨晚為什么沒告訴九王爺,我就是內(nèi)奸?”
“……因為我是個傻瓜!
張勇手下一頓,朱芝芝逮個空隙將頭轉(zhuǎn)向他。
“張副將不會不知道,王爺很敬重你!
他別過頭,“王爺只是與張某頗為投機(jī),便多贊幾句而已。”
“他是敬重你還是利用你,你自己心里明白,”她也不勉強他承認(rèn),自顧自接著說:“將軍想過沒有,他身為皇室九王爺,就算來得再倉卒,又怎會隨行不帶一個貼心的人?”
張勇警戒地盯著她,不明白她為什么忽然這么問他。
“那是因為……他幾乎沒有朋友。自小生長皇宮中,手中情誼薄如紙,后來他又被送往南朝,長大成人才回來北國,而他甚至連熟悉環(huán)境 的時候也沒有,就被丟到蘭州捍衛(wèi)起國家安!傉f,幸好還張副將,不顧眾將士的反對,總是和站在同一陣線。他又說,張副將胸襟寬大,不因他是個外行人就全盤否定他的作戰(zhàn)方針,而是會仔細(xì)思考再指出其中不是。在他眼里,你就像是他的良師。
“明明這個元帥的位置對他來說跟燙手山芋沒兩樣,他還是認(rèn)命接下,甚至因為珍惜每一位士兵的生命而寧可被認(rèn)為無能、怕死,也不肯 出兵!
張勇若有所思,手上的力道不自覺地松了。
朱芝芝苦笑,“你說他這個人是不是很傻?直接把調(diào)兵遣將的大任交給你或周將軍,他不是樂得輕松,還考慮這么多干么?”
“你不會懂的……王爺他是個好人!
“好人又怎樣?”她語氣突然轉(zhuǎn)為嚴(yán)厲,“他做好人,可誰又為他想過?張副將,你說我不懂,我承認(rèn),但我知道你懂。那你說,當(dāng)他知道你之前所謂的認(rèn)可、贊賞,都不過是騙取他信任的把戲,他會怎么想?”
她幾乎可以預(yù)見,那個傻子什么也不會想,只會傷心。
張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緩緩地吸了口氣,收回匕首。
“你是個聰明勇敢的孩子!
她淡笑,“你是第一個這么夸我的人。他們總說我膽子小得可憐,只會欺負(fù)我哥哥!笔聦嵣,她兩手早已涼得嚇人。
說不害怕是假的,但她還是賭了。
她相信一個人的眼睛不會說謊,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她感覺得到,張副將對慕無極并無惡意。
張勇收起匕首,背對著她負(fù)手而立。
“其實王爺是個好學(xué)生,很聰明也很勤奮。只是他天性太過純善, 不適合你死我活的沙場,更不適合爾虞我詐的宮廷。這樣的孩子,在這種環(huán)境里,是注定要吃虧的!
“那要看吃哪種虧。若是自己器重、相信甚至是依賴的人……那不該!
他身形一僵,聲音難捱苦痛。“我有我的苦衷!
朱芝芝沉默了一會,似乎在猶豫什么。
“張副將,尊夫人是西蠻人吧?”
他猛地一回頭,語氣僵硬道:“你知道些什么?”
她嘆了口氣!皬埜睂⒉蛔ノ,就這么走了,西蠻軍會放過尊夫人嗎?”
張勇轉(zhuǎn)過身 ,眼中是說不盡的落寞!澳阏f的對。這本就是我自己的事,不該牽連王爺。王爺今天有句話說得很好,國家國家,保國就衛(wèi)家,張某若是為保家而賣國,才真會令人不齒!
◎◎◎
阿蘭是個好女人,當(dāng)初他負(fù)傷逃亡,是她不顧一切的救他。而他也在朝夕相處中,被異族女子火熱的感情所融化。
他們共結(jié)連理,這件事在朝中并無人知曉。為保護(hù)阿蘭,他將她安置在城外的小山上。這些年來,他們聚少離多,但日子也算安穩(wěn),這幾年,阿蘭又為他生了個兒子,夫妻倆更是開心得不得了。
誰知道關(guān)于阿蘭母子的存在竟走漏風(fēng)聲 ,西蠻人竟然捉了他們母子要脅他。
為了保護(hù)阿蘭,他已做了許多對不起王爺?shù)氖拢缃,他不能再錯下去了。
望著張勇的身影,這一刻,連朱芝芝也為之動容。
“你真的放得下尊夫人?”
“放不下,也不準(zhǔn)備放。”他盡力壓抑著痛苦,“是我沒用,她跟我在一起的這些年吃盡了苦頭,可她一句怨言也沒說過。這次,我依舊救不了她……欠她的,只有來生再償。”
朱芝芝為之震驚。聽張副將言下之意,竟有殉情之心。
“張副將千萬別做傻事!”
張勇卻是想通了一般,面色反倒輕松許多,也不理會她的話,自顧自的說道:“朱姑娘,你是個聰明善良的女子。王爺?shù)媚阆嘀撬母7。希望你永遠(yuǎn)這么待他,他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
一聽到“托付終身”,她臉一紆,隨即又覺得他語氣不對,人有決絕之意。眼看他要離去,她顧不得傷勢,強支起上半身大喊,“張副將 留步!我有辦法!”
他再度回頭,雙目炯炯。
朱芝芝自枕下抽出一個信封和一把鑰匙,遞給他,“你別怪我現(xiàn)在才說,我也是氣你辜負(fù)王爺信任,才多和你繞個彎,不是想真跟你過不去。那天晚上我去大鬧西蠻軍營,聽到你的事純屬碰巧。但更碰巧的還有,我把西蠻軍關(guān)押尊夫人的地方也探聽到了!
不等張勇開口,她趕緊把鑰匙塞到他手里。
“這個是鑰匙,我摸來的,你偷偷地去救了人,和她遠(yuǎn)走高飛吧。”
她當(dāng)時摸來鑰匙,純屬好玩,心想張副將要真是個大壞蛋,索性就拿著氣他。
反正和那把破匕首相比,這鑰匙可好拿多了。
沒想到反倒成就一樁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