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薛宸淏絕塵而去后,從此再無消息,整整一周也不現身,連通電話也沒有。
她不該意外嗎?或許是,畢竟那天他走得如此決絕。
然而她還是希望那一場爭執,只是他一時情緒失控,一旦心情平復后,又會一派無事人狀,再度嘻嘻哈哈地出現在她面前。
只是這幾天卻是什么都沒有,他仿佛人間蒸發般不存在。
好啊,無論是冷戰還是分手,都別指望她會低頭。
這一整件事情,她到底做錯了什么!是他無理取鬧,還計較自己做了多少改變與犧牲,要她妥協就范。
她和涂永賓之間清清白白,就因為他自己愛胡亂吃醋,隨便對號入座,她就得順著他的意和涂永賓切八段,老死不相往來?
這就是所謂的愛情嗎?連交朋友的自由都喪失?
更遑論涂永賓根本是個不相干的局外人,怎會成為影響他們愛情存亡的關鍵角色?簡直太過荒謬!
“呃……小姐……”
啊,萬禮棻猛然回神,就見市場攤販攤開躺了五元硬幣的掌心,“小姐,是五十元,不是五元捏!币桓痔}卜賣五元,她會賠死,又不是跳樓大甩賣!
“啊,抱歉,我看錯了!比f禮棻察覺自己又出糗,窘赧地趕緊重新掏錢。
“歹勢歹勢……”一旁的李士瑛不好意思地迭聲道。
她們母女倆相偕來菜市場買菜,順便散步,一個負責挑選,一個負責付賬,結果買過六攤,萬禮棻就付錯了三攤,不是少給、就是多給,還有一攤還沒付錢就想走人……實在是恍神得很夸張。
“你哦,心不在焉的,我現在要不牽著你,我看連回家的路你都會走錯吧?”
萬禮棻尷尬地牽了牽唇,權充笑容,都是薛宸淏害的,一直冷戰,把事情懸著,害她心神不寧。
買完菜,李士瑛挽著女兒的手,離開喧鬧的菜市場,走向回家的路。
“你又跟宸淏鬧別扭了?”李士瑛見她一臉心事,失魂落魄的模樣,直覺猜測八成又跟上回差不多,只是這回為的又是什么事?
“這次是他跟我吵,可不是我跟他吵!彼R上澄清!皨,你那樣問,好像難搞的人都是我耶!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他怎會跟你吵?”李士瑛訝異又納悶,“宸淏幾乎是把你捧在手心,對你百依百順,怎么可能跟你吵?”
萬禮棻一時語塞,母親說得的確沒錯,只要她開口,他從沒拒絕……可這一次他不但沒把她的話聽入耳,無論如何都要把她和涂永賓賴在一起,為此跟她大吵,還避不見面……一思及此,她的心越發感到窒悶難受。
“是為了什么事吵?”李士瑛擱下手中的數個紙袋,一邊問道。
她嘆了一口長氣!八麃y吃醋,我有個做藥廠經理的朋友,偶爾會來探探班,一起吃個午飯,他居然說人家對我意圖不軌,還不準我跟他吃飯,他以為我們還是三歲小孩,可以討厭一個人就不理人家,做人怎么可以這樣?”
“又探班又吃午餐,難怪宸淏會吃醋了!崩钍跨苯臃磻!澳愦_定那個人對你沒有意思?沒有追求你的意圖?”
“媽--你怎么跟宸淏一鼻孔出氣,我都說了是朋友!钡貌坏铰曉,她有點意外。
李士瑛怎會不了解自己的女兒,瞧她神態和語氣,目前該仍處于自我防御階段,她再多說些什么也是枉然,看來得再找個機會好好和女兒溝通一番。
只是郁結氣惱已久的萬禮棻卻開始向母親發起牢騷,沿途喃喃抱怨,直到進了住家小區,行經花園--
咻!
某種暗器冷不防地從她們眼前飛過。
“小心!”萬禮棻眼捷手快地拉住母親。
“哎唷,嚇我一跳,是什么。俊崩钍跨@魂未定,兩人一同看向落地的暗器,竟是……
“蔥?!”她們愕然互視,還來不及反應,一堆蒜頭就又像子彈似的齊射而出,嚇得她們頻頻閃躲!案擅锤擅?造反了這是……”
李士瑛發現蔥蒜暗器來自熟識鄰居方太太家中,連忙在左閃右躲中深入險境,萬禮棻不得已,只好跟著母親涉險,里頭戰況混亂,還夾雜咆哮--
“……老娘找你喝咖眺,你叫我喝速溶的就好,跟那個女人就可以去星巴克……”方太太說到氣憤處,手邊正好是一把菠菜,拿起來就啪啪啪地朝老公身上猛打。
“什么那個女人,我跟你說過那只是客戶!狈较壬叾氵吔忉,頭發、肩膀已然夾雜各種菜葉,模樣好不狼狽。
“既然只是客戶,那為什么你要跟她出去都不跟我說?”方太太瞪住老公。
“我要接洽的客戶那么多,難道個個都要跟你報備嗎?”方先生說得理直氣壯。
“我什么時候要你個個報備了?你明明知道我就只介意那個女人,還老是跟她出去?你到底有沒有尊重我?有沒有把我這個老婆放在心上?”方太太說著說著便哭了起來,惱怒地拿起番石榴就想當壘球扔……
“欸欸欸,不能丟,那個打到人會受傷啦!”李士瑛趕緊上前制止。“厚,還好你今天沒有買榴蓮,不然大家都有生命危險!
她閑來無事,擔任小區委員,人緣極好,左鄰右舍都有交情,這方太太年約四十歲,平時也經常小眾話話家常,還算熟悉,此刻介入夫妻爭吵,應該還算能說上幾句話。
“萬太太你來得正好,幫我勸勸她,不要沒事亂找碴,就愛胡思亂想!”方先生一見和事老出現,連忙討救兵。
“你不要她胡思亂想,就別做讓她懷疑的事嘛!”
李士瑛平常對方太太的困擾就時有耳聞,剛剛聽他們爭吵的內容也差不多拼湊出了大概,這會兒也能馬上進入狀況。
“不過是一些不得不的交際應酬,我又沒有做什么錯事,她每次都這樣鬧上一回,簡直是不可理喻!”方先生說得滿臉不耐,語氣也是諸多責怪。
夫妻倆水火不容的激烈爭吵場面,因著有旁人在場,終于稍稍降溫,然而怨懟的眼神,依然如火,噴著熱氣,怒目相對。
萬禮棻站在門口目睹一切,突然覺得方先生的話怎么聽起來超耳熟……那不就是她剛剛向媽媽抱怨時所說的話?而且這場實境秀也仿佛似曾相識……咦,那不就是那天自己和薛宸淏在壽司小棧外的翻版!
可為什么她從旁觀者的角度看待這件事時,卻覺得方先生自私又不體貼,完全不顧另一半的感受,斷然地我行我素……莫非,她也是這樣的嗎?
“是啊,小方你是沒做錯事!崩钍跨_口居中緩頰!翱墒敲髦览掀沤橐膺隱瞞,教她怎么不亂想?這種狀況是可以避免的呀!
既然是和事老,總不能偏袒任一方,于是她又轉頭規勸起方太太!澳惆,也收斂一下醋勁,鬧得左鄰右舍無人不知,多不好意思啊。”
沒想小方竟因此露出得意的神色,李士瑛馬上又將矛頭一轉。“小方你也該站在你老婆的立場想想,為什么她會這樣?如果換作是你,有個男人三不五時接近你老婆,你老婆卻不顧你的反對常跟對方來往,你還能不能平心靜氣?”
李士瑛說得振振有詞,教方氏夫婦不覺沉默,連一旁的萬禮棻也因這番話陷入自省。
如果是她,肯定會氣到血壓飄升,不想再理他了!因為這擺明了不尊重、不在意她的感受嘛!倏忽之間,答案顯而易見,萬禮棻心口像被刀斧重重一砍。
薛宸淏不就是因為這樣才會氣得只撂下近似分手的話語,轉身離去,就此再無消息,迄今已經七天……
原本自以為理直氣壯、原本以為只是他亂吃飛醋、原本以為只是他……原來,自己也不完全是對的,甚至,還錯得更多?
“好了,別吵了,彼此也好好冷靜想一想!崩钍跨謩e拍拍夫妻倆肩膀!鞍焉⒙湟坏氐臇|西統統撿起來,這可是花錢買的,不要糟蹋食物。”
夫妻倆雖然還在氣頭上,還是乖乖地撿拾滿地的青蔬。
李士瑛想著架也勸妥了,可以走人了,哪知道卻見女兒竟杵在門口發怔。
“怎么,嚇呆啦?”她伸手在女兒面前揮了揮!白吡耍丶!彪S即拉起女兒的手就往外走。
萬禮棻走著走著,這才慢慢從恍惚中回神!皨,我覺得自己是翻版方先生耶。”她吶吶地說。
李士瑛頓了頓,聽懂了她的意思,哂然一笑。
“你才知道唷,若以道理論斷,他的確沒有做錯,然而從情感面來看,他可以做得更好!
見女兒沒有否定辯駁,李士瑛想著她該有所省悟,不由得加深了唇邊笑意。
“不過,凡事也該多往好處看,不可否認,宸淏原本放蕩不羈的性格的確因為你而收斂不少,是非常難能可貴的事情,你鐘阿姨不止一次興高采烈地對我說,這可是她家宸淏有生以來品行最乖巧的時候!”
聞言,萬禮棻內心陰霾頓時一掃而空,忍俊不禁,噗哧一聲笑了開來?梢娔悄腥耸菑男∑さ酱蟀?
哎,看來不道歉是不行了,只是她臉皮薄,直接低頭認錯,好像很糗很沒面子。
不過,都冷戰了這么多天,總得想個辦法突破僵局才行。
真不知道薛宸淏這些天是怎么過的?現在又在做什么?該不會,和她一樣等著對方主動來認錯妥協賠不是吧?
唉,不論問題解決或沒解決,怎么都免不了煩惱?
薛宸淏這些天是怎么過的?
他繃著臭臉,生氣、懊惱、傷心、失望……無端牽連無辜的第三者,渾身散發強大怨氣,無論上班還是下班,仿佛隨時頂著朵黑云,陰晴不定的脾性,忽而打雷閃電又驟然下起傾盆大雨。
如果不想把一干閑雜人等或者重要角色得罪殆盡,他最好還是乖乖一人獨處來得妥當,因此,這天下班后他把自己關在家里,像顆馬鈴薯似的杵在計算機前,卯起來猛打怪,殺氣騰騰地把那些怪物全當成是那個涂姓妖孽,殺他個片甲不留。
這可惡的女人還真狠心,薛宸淏忍不住喃喃抱怨,那天他都已經氣到七竅生煙,她居然還能無視他的感受,轉身走向那個渾球,甚至還說出類似分手的絕情話!
整整七天,一百六十八個小時,一千零八十分鐘,六十萬四千八百秒!他消失了這么久,她竟然也不擔心,就這么不把他放在心上!
哼,她八成認為,他鐵定很快就會現身涎著笑臉向她賠罪,絕不!這回他可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無論如何絕對不會再輕易低頭……
只是既然都已經打定主意,他干么無時無刻留心電話鈴聲,還讓電話二十四小時都處于開機狀態?
想著想著不免悲從中來,難道他們的感情如此不堪一擊?難道在她心中,他甚至連個涂永賓都比不上?嗚嗚嗚……
“不過叫你假日來開個小會,就這么不舒服?”穆諺書皺眉看著薛宸淏,這人不但在討論公事時大膽放空,還忽然捶起心肝。
“不是,是心情郁卒!”薛宸淏作勢拭淚,好不委屈。
“你的心情起伏落差還真是劇烈啊,之前天天春風滿面,走路有風,最近卻老是繃著張臉,難道是被人倒了會,還是內分泌失調?”旁座的霍正軒一臉正經,卻語出調侃。
“是情傷。∏閭。 毖﹀窚B歇斯底里的狂嚎!皭矍,真是折磨人的東西!”然后崩潰地趴桌低嚷。
哇咧……這是演哪出?穆諺書和霍正軒面面相覷。
盡管早習慣薛宸淏無論事情好壞,總愛夸大其辭的睥性,卻從不曾是因為感情問題,可見這回他是用足了真心,不過,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曾經游戲人間的浪子,如不經過重重試探、層層考驗,怎能記取教訓,好好珍惜得來不易的真情摯愛。
“可憐的孩子!被粽幰仓荒芘呐乃绨颍瑤退佑痛驓。
倒是穆諺書提出了還頗貼心的提議。“別說我不夠意思,今天就舍命陪君子,和你一起去喝兩杯,把煩惱忘掉!
人云,借酒澆愁愁更愁,殊不知,總得先一醉解千愁后,才有能耐擔心是否愁上加愁。
聞言,薛宸淏霍地抬起頭,夜店?喝醉?萬禮棻不喜歡,繼而又想,可那又怎樣?反正她都沒把自己當回事,那么他又何必在乎她的喜惡?“好,”帶著點負氣,他豪氣干云地說!敖裢砭蛠韨不醉不歸!
得以自由出PUB的男女,若不是非富即貴,就是外型獨樹一幟的俊男美女,置身其中,依然卓絕群倫者當數薛宸淏、穆諺書和霍正軒三人!
他們不只外型昂藏偉岸,玉樹臨風的翩翩氣質,更是教人目不轉睛,三人才剛踏入店內,隨即引起一陣小小騷動,驚嘆、耳語聲四起,連吧臺酒保老K也未能免俗,不過卻是因為想起自己的承諾--關于軍中同袍涂永賓的請托和計劃。
老K轉身交代了另一名酒保!鞍膳_你看一下,我去打個電話!蹦闷鹗謾C,他走出吧臺,尋了個較安靜的角落,打電話找涂永賓。
“欸,你要我幫你留意的那個男人,今天來了!
電話彼端的涂永賓喜出望外!疤昧,那么我們就照既定計劃進行!
“不過,你動作要快!”老K不忘叮囑。“不然等你人到,他卻走了,豈不功虧一簣!”
“別擔心,我會注意的。隨時保持連絡唷!焙俸俸,今晚,可有好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