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寢房里便響起震天的驚呼聲。
不是驚喜的呼聲,而是驚嚇。
接著砰地一聲,某人自床榻滾落,胸口還黏著一只渾身白毛的動物。
“啊,怎么會有貓?!”
一雙圓滾滾的眼睛慵懶的覷望著前方那雙透著懼意的眼,接著張口“喵嗚”一聲。
“該死的,這該死的畜生到底是哪里來的?還不給我滾下去!”某人咬牙切齒的瞪著仍趴在他胸前,看似沒打算要離開的白貓,他怒極,臉色發白,撐在地上的雙手疑似在顫抖著。
帶著抖意的吼聲,震得睡夢中的符書兒耳朵發疼,她驚駭的睜開眼,一時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緊接著又再傳來一道怒吼,她驚惶的從床上坐起,睜著雙眸查看究竟發生了何事。
“喵嗚!必垉河謶袘械脑俳辛艘宦,似在嘲弄某人的膽小。
看見那白貓似是挑釁的瞪著眼與他對望,雷朗頓時全身寒毛豎起,牙關咬得隱隱作響,但身子卻僵硬著動也不敢一動,仿佛趴在他胸口上的是只兇惡的白虎,而不是嬌小的貓兒。
他再也受不了的揚聲喚人前來!皝砣耍靵砣!”
雷府陳總管老遠就聽到自家主子震怒的雷吼聲,連忙氣喘吁吁的趕過來。
“大人,發生什么事了?”
“這只可惡的畜生是打哪跑來的?”
陳總管定睛一看,發現自家主子躺在地上,胸口趴著一只通身雪白的貓兒,他心底暗叫一聲不好,惶恐的道:“屬下也不知怎會有這貓。”
“你還杵著做啥?還不快把它抓走扔出府外!”雷朗怒道,在屬下面前,他竭力克制著不讓懼色流露出來。
“是。”總管趕緊上前,身手俐落的一個箭步就抓下那只不知好歹的白貓。
貓兒一被抓走,雷朗便立刻起身,退得遠遠的。
“大人,屬下這就把貓兒帶走!
顧不得還被他的吼聲震得嗡嗡雷鳴的耳朵,符書兒連忙跳下床,撲過去,一把從陳總管手里搶回心愛的貓兒。
“你們想對我的小豹做什么?”相公兇怒的模樣令她又驚又懼,連身子都嚇得隱隱顫抖,但小豹是陪伴她多年的愛貓,猶如她的親人一樣,即使再害怕,她也必須保護它,不能讓它被人抓走。
雷朗直到這時才發現她,“你是誰?怎會在我房里?”
“我不準你傷害我的小豹。”她沒有回答他的話,畏懼的望著他說。
“那只貓是你的?”雷朗沉下臉問。
“沒錯。”她驚恐的緊緊將貓兒護在懷里,退離他遠遠的。猶如惡夢,她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窮兇惡極、聲若雷鳴的男子會是她新婚的丈夫。
很好,看來他昨夜真的是喝太多了,竟然連有人帶著貓兒混進他寢房,他都毫無所覺!
雷朗沉眉斂目,一雙厲眸覷向她,喝問:“你究竟是何人?混進我雷府意欲為何?”
他那峻厲的神色咄咄逼人的瞪著她,耳旁有如響雷般的怒喝震得她的身子陡地一顫,符書兒登時被嚇得語不成調。
“你、你……我、我……”她無法將眼前這名嚴酷冷峻的男子,與那日在符府園中見到的,有著溫潤目光的男子相提并論。
一定是哪里弄錯了,也許這個人只是容貌生得像他,其實并不是她的新婚夫婿雷朗,或者,她其實是在作著惡夢……符書兒懷著一絲希冀這么想,希望能趕緊從這場惡夢中醒來。
“你還不老實給我招來?!”見她只是抖個不停,瞪著他支支吾吾的,雷朗再度沉聲怒斥。
這時蓮月趕過來了,一進門,聽到他的怒喝聲,也嚇得一縮,須臾才道:“姑爺,她是我家小姐呀,您昨日才娶過門的新娘!
“她是符家小姐?”雷朗怔愕,回頭將符書兒仔細打量一番,“這怎么可能?那日我見到的符小姐并不是這模樣!
“那是因為在此之前,小姐臉上一直戴著一只人皮面具,現下這模樣,才是小姐的本來面目!鄙徳陆又屑殞㈤L風道長的吩咐解釋一遍。
“原來如此!甭犓f完前因后果,雷朗目光一轉,瞥見符書兒緊抱在懷中的白貓,濃眉不由得再度緊蹙,“陳總管,你還不將那只貓給我帶走?”
“這……”陳總管有些遲疑的望了新夫人一眼。
聽見他竟又這么說,無視方才她所說的話,符書兒咬著唇,忍無可忍的鼓起勇氣怒道:“誰都不可以帶走我的小豹!”
料想主子一早即被貓兒給嚇醒,此刻心情怕是極為惡劣,陳總管委婉的勸道:“夫人,請您將貓給屬下,屬下會妥善安排它的去處!
“不可以,小豹陪伴了我很多年,我怎么能這么無情的遺棄它,把它交給別人?”符書兒一口拒絕,看見雷朗投來的兇獰目光,頓時嚇得又再往后縮去。
“可是……”陳總管不敢在自家主子面前說出,主子他堂堂七尺男兒郎天不怕、地不怕,平生唯二所懼只有貓兒與苦藥。
所以無論如何,大人是不會容許她將貓養在府里的。
“你還啰唆什么,快將這畜生給我帶走!”見他還拖拖拉拉,雷朗不耐煩的斥道。
見他竟完全不顧她的意思,執意要讓人將小豹帶走,符書兒目光忿忿的瞪著他,怒嗔,“小豹是我的,誰都不可以帶走它!”這不是惡夢,眼前這個兇暴的人真的是她的夫婿,她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不由得忘了害怕,趨前一步,憤怒的伸手指著他控訴,“你這個騙子、偽君子!”
聽到她的指責,雷朗臉色愀然一變。
“你說什么?!”
陳總管早已習慣自家主子那洪亮如雷的聲音,但蓮月和符書兒可是初來乍到啊,頓時被嚇得花容失色,倒退兩步。
“你你你你你……”符書兒被他一吼,嚇得又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她抱緊愛貓,抖呀抖的,只能瞪著他。
看她抖得宛如風中枯葉,雷朗蹙攏眉心,緩下聲音!澳銥楹握f我是騙子、偽君子?”
在他陰鷙的眼神下,她抖著腿兒再退兩步,哆嗦著說:“那、那、那日我在桃花樹下見到的人,是個談吐斯文、謙和有禮的彬彬公子,可、可、可是,你現下既無禮又粗魯,這分明是在欺騙人!
聽到她的指控,雷朗先是一陣錯愕,然后怒極磨牙。
他騙她?她竟然指責他當日欺騙了她?!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那日他壓根是病得頭昏眼花、四肢乏力、喉痛聲弱,所以說話才會氣虛沙啞,然而那樣的他,卻被她當成謙和有禮的彬彬君子?
也就是說,她是因為這樣的誤會,才會選擇嫁給他?
老天!雷朗無力的撫額。
陳總管聞言,閉緊嘴巴,肩膀隱隱抖動著,連臉都忍得漲成豬肝色,就是不敢讓笑聲泄出。
搞了半天,原來這位傳言命旺到不行的新夫人,看上的竟是病得奄奄一息的主子,所以此刻在認清主子聲若洪鐘又天性懼貓,才會如此忿忿不平。
噗,這下可有點棘手了。
“我沒有騙你!崩桌拭嫔辉サ牡芍澳侨瘴也×。總之,在我雷府不準養貓。”
板起臉孔的他簡直就像雷公一樣神色峻厲可怖,但為了陪伴她多年的愛貓,符書兒還是硬著頭皮,鼓起勇氣說:“小豹就像是我的親人一樣,我絕對不會把它送走。”
“我說過雷府不準養貓。”見她竟敢違拒他的話,他冷著臉再次重申。
“……”在他冷凝迫人的瞪視下,她縮著身子,聽見小豹可憐兮兮的在她懷里喵嗚一聲,她強迫自己仰起臉瞪回去,豁出去的說:“好,既然雷府不準養貓,那我只好帶著小豹離開,你把休書寫給我!
他不只欺騙了她,還想趕走她的小豹,她無法跟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對她而言,陪伴了她十幾年的小豹,比起他還要重要百倍。
“你說什么?我們昨日才成親,你竟要我寫休書給你?你把成親的事當成兒戲嗎?”聽見她的話,雷朗怒色再起。
他前天連夜從益州趕回長安,就是為了迎娶她,但她竟然為了一只貓,輕易就想要解除這樁婚姻!
他一動怒,俊朗的臉龐又變得嚴峻駭人,符書兒拚命要自己不要害怕,因為一旦她膽怯了,小豹便會被他們帶走。
“沒錯,你不留下小豹,我也不要留在這里!
“你……”雷朗胸口一陣起伏,仿佛在隱忍著什么,最后怒瞪她一眼,拂袖離去。
他一走,陳總管也連忙匆匆跟了出去。
蓮月這時才輕吐出一口氣,萬分佩服的望著自家主子。
“小姐,你方才好勇敢,面對那樣可怕的姑爺,你竟敢違抗他的話!毕袼讲啪蛧樀弥卑l抖,完全不敢吭聲。
“我不能讓他帶走小豹!狈麜鴥簢樀媒┯驳纳碜又钡竭@時才放松,腿軟的坐在床榻上,輕輕蹭了蹭懷里的愛貓。
仿佛是知道自己安全了,貓兒也撒嬌的舔了舔她的嫩頰,咪嗚咪嗚討好鳴叫。
“不過那日的姑爺跟今日的姑爺,真的好像變了一個人。”她的耳朵被那響如雷吼的聲音震得隱隱發疼。
真沒料想到姑爺的嗓門這般大,吼人就像在打雷一樣。
聽她提到此事,符書兒委屈的抿著唇。只能怪自個兒眼瞎看錯了人,可這親都結了,又能怎么辦呢?
難道真要叫他寫下休書給她嗎?
適才她是氣極才會脫口那么說的。雖然大唐風氣開放,女子二嫁、甚至三嫁也時有所聞,可是她從沒想到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倘若才剛成親就被休離,爹若知道,也不知會有多生氣?
但方才他的臉色很難看,他該不會真的如她所言將她休離吧?
想及爹爹屆時氣惱失望的臉色,符書兒不由得心下惴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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