蘊月光昂著頭,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都是熱情和光彩,侃侃而談。
「你知道秦始皇燒兵馬俑嗎?他用的便是熟土!箾]等晁寂表示,她又繼續(xù)說了下去,「把挖來的土用火炒一遍,不會有蟲或草,也是那些兵馬俑歷經(jīng)多少年有許多還完好無缺的原因!
「這些也是你從太傅的藏書里得知的?」他急于想知道。
蘊月光抿了抿嘴。唉,這就是說一個謊要用幾千萬個謊來圓的典范,都把原主的爺爺拿出來當擋箭牌了,現(xiàn)在不硬著頭皮扯下去,不就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一本上古奇書作到她這分上,也真是夠了。
這世間只有她不想懂的,沒有她不懂的,只是在晁寂面前,她卻只能另辟蹊徑,「妾身的爺爺和爹各有一間藏書閣,妾身從小就賴在那里長大,雜書便看得多了。」她還有個但書,「你千萬別胡思亂想,妾身就是愛看書而已,別考我那些之乎者也,都是白搭!
晁寂的目光黏著她,自兩人成親以來,這一夜是彼此說過最多話的一天,也從來沒有這么親匱過,他現(xiàn)在才后知后覺地品出她的好來,他用手撥開她的發(fā)絲,輕輕碰了碰她的面頰,光滑細膩彷佛最上等的美玉。
「之前是我錯了,珍珠在前卻當成了魚目!顾穆曇舻途徣岷,毫無預警地一把將蘊月光拽入懷里。
蘊月光下意識驚呼了一聲,伸手要推,明明兩人說得好好的,動手動腳的她都忍了,可他這會子是發(fā)哪門子的瘋?
感覺懷里的身體瞬間變得僵硬,晁寂渾身一震,人也冷靜下來,她到底還是不肯原諒他、不肯接受他……他放緩了手上的動作,改緊抱為擁,動作輕柔自然,語氣輕緩,全看不出那絲尷尬的刻意。
「月兒,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了!
蘊月光的心怦怦直跳,她使勁避開他的視線,雙手在兩人之間撐出一段自以為是的安全距離。
她的排斥是那么明顯,渾身僵硬得跟石雕沒兩樣,可晁寂仍舊收緊雙臂,深深吸了一口氣,調勻呼吸,把她放到了床上……
「我知道你想要個孩子,我給你!」他哄著她,呼吸聲變得急促起來,他手一邊解著身上的扣子,另一手不老實地探入她的衣內(nèi)摩摯起來。
誰要孩子?她從來沒說過她要他的孩子!
就算她知道性,和人需要穿衣吃飯一樣,是一種本能的需求,是上天為了人類繁衍而賦予的一種原始本能,但她無法和沒有尊重、沒有產(chǎn)生對等感情的人發(fā)生關系。
晁寂磨蹭著她的小臉,身體某個部位已經(jīng)硬了起來。
酥麻襲遍蘊月光全身,晁寂還咬著她的耳根廝磨,他們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夫妻間的魚水之歡再正當不過。
「那年你說過,你既嫁了我,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知道你氣我在孩子滑胎時沒能好好安慰你,你的冷淡我都明白……所以我們再生一個孩子吧,你跟我的孩子!
她不是當一個合格的布景老婆就可以了?陪吃陪喝,還要陪睡,連身子都要給這個男人?
她這身子對他的愛撫有記憶,可盡管如此,她還是推開了他。
晁寂十分挫折,他們之間什么時候隔著千山萬水,再也無法靠近了呢?
「我先出去了。」說罷,他隨便套上一件外衣,去了書房。
昨兒個夜里的「房事不順」并不影響王府今日的小宴。
蘊月光仗著原主的記憶,還有香緹姑姑的幫襯,加上管家權回到她手里了,凡事吩咐下去一路通行無阻,她只要按著王府里的宴客規(guī)矩,也不太需要做什么,把自己打扮妥當,言語得體不出錯就是了。
這些藩王領地中由朝廷派下來的地方官,名義上雖然還是遵循朝廷的調度,但實際在領地里卻得聽晁寂的,所以一得到王府下的邀帖,哪能不來拜見。
王爺?shù)纳矸謹[在那里,任何地方官都要給王爺面子的。
這日,就連老天爺都很賞臉,晴空萬里,風恬日朗,不到巳時二刻,馬車、轎子已經(jīng)擠滿王府的大門,十幾個門房有條不紊的安排著一切,小廝引領著馬車往二門的馬廐過去,令人一眼就看得出來這王府不是個沒有規(guī)矩的地方。
再踏進王府,光可監(jiān)人的漢白玉地板,布局大氣、工藝精良,亭臺樓閣交錯,皆掩映在古木參天的綠蔭中,體現(xiàn)了皇室的輝煌風范和民間清致素雅的風韻。
王府由府邸和花園分成了兩部分,男人去了前院的敞閣花廳,女眷則是由衣著統(tǒng)一的綠衣丫頭引領著進了朗潤園。
這花園也分東西中三路,倘佯園中如漫步山水之間,花園中環(huán)山銜水,廊回路轉,一彎九曲橋搭在一望無際的碧湖上,景致變化萬千,別有洞天。
蘊月光在曲橋的湖邊設了案桌,可以聊天烹茶,戲樓里請來了西北最有名的梨園花旦,正咿咿呀呀、熱熱鬧鬧的唱霓裳羽衣曲。
蘊月光表現(xiàn)得大方又得體,明明知道對方來拜訪,圖的是晁寂背后的權勢,可來者是客,以不得罪人為原則,善盡了當家主母的職責與身分。
這么一輪下來,她也不是什么收獲都沒有,對于這些夫人的家底她都有了粗淺的了解,誰家和誰家親近,誰家被疏遠,心里都有了個底。
另外,禮物堆了一整個庫房,也算意外中的收獲。
宴會結束后,徐凌云黑著一張臉上了馬車,隨后上去的徐夫人卻是笑逐顏開。
「今天王府還真來對了,我沒想到坊王妃這般健談有趣,雖然舍出去五千兩的銀子有點心疼,不過王妃說了,將來城池要是修建好,會把我們這些捐獻出銀兩的名字都鐫刻在石碑上,讓過路的商旅都知道我們對雍州的貢獻!
「你捐了五千兩?」徐凌云的聲音有些陰沉。
「是啊,我還覺得有點少了,王妃說下次要辦個賞花宴,到時候咱們再多捐一點?」
徐凌云沒想到不僅晁寂坑自己一把,還讓王妃坑了他的夫人。
他胡子無風自動,氣咻咻道:「捐個屁,老子已經(jīng)讓晁寂那臭小子坑了五萬兩白銀!」
「太好了,五萬兩對老爺來說不算多,可你想,往后老爺?shù)拿M可是能排在善名碑坊的頭一位,這是殊榮,就當用銀子買也挺劃算的!
徐凌云有沒有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沒有人知道,馬車開動,再也聽不見夫妻倆說什么,不過今天明顯是幾家歡樂幾家愁了。
這日,蘊月光瞧著客人清單,稍稍盤算一下,發(fā)現(xiàn)城中的高官富戶絕大部分都來過了,正以為可以松口氣的同時,卓問帶著妻子馬氏低調的來了王府。
蘊月光這些天看遍了各家夫人爭奇斗艷的打扮,唯獨馬氏讓她眼睛一亮,她年紀看著很輕,不到二十歲,有張沉魚落雁的瓜子臉、新月眉,面如芙蓉,臉上淡淡施了脂粉,淡點口脂,穿著不華麗卻大方得體,發(fā)髻上只有一柄碧玉棱花長簪,神情略帶著點局促和不安。
這是她第一次來王府,第一次見到從京里來的王妃,再見到蘊月光頭上的金花冠和她傾城的容貌,除了自慚形穢還是自慚形穢。
她的夫君只是個七品小縣官,一家八口人就靠他的俸祿過活,每當要應酬他那些上司,夫妻倆就只有敬陪末座的分,有時還備受冷眼,一次兩次后她就不愛去了。
說出來不會有人相信,她一個縣令夫人,家里的漿洗、庶務都不曾假他人之手,因為他們除了一個照看老人的婆子、看顧孩子的乳母,實在請不起多余的人。
這回夫君說要帶她來見個老友,又說王爺初來乍到,于情于理,于公余私他都必須過府來拜訪。
蘊月光從不以貌取人,就算你穿著補釘?shù)囊路,只要她覺得你和她談得來,她也把你當朋友。
男人去了外書房,蘊月光把馬氏請到花廳,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蘊月光這才知道晁寂和卓問是在國子監(jiān)認識的,卓、馬成親時,晁寂還特地跑了一趟江南,可見交情之深。
蘊月光也發(fā)現(xiàn)馬氏的個性爽朗,不像之前那些來訪的夫人、小姐們,一件事總要拐十八個彎來講,要猜到她們真正的目的實在費心費力,和馬氏聊天就愉快多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茶續(xù)了又續(xù)。
馬氏的閨名叫衫衫,這會兒兩人已經(jīng)叫起了對方的名字。
「我啊,就想在城里盤些生意來做,給自己存點私房!
這些天她走不開,只能把畫好的圖紙交給鐵匠和木匠,鋪子那邊有樊氏盯著,鐵匠這邊就等他把銅盤、鐵絲網(wǎng)打造好,她還讓藍瑛姑姑去賣雜貨的鋪子,訂制她要的碗碟盤竹筷等等,因為要的數(shù)量多,店家又驚又喜,卯足了全力整日在趕工……
「我也想做點什么營生,好改善一下家里的用度,只是我既沒專長,也沒什么技能,說來說去就只能靠著夫君那點銀子過日子!
馬衫衫一聽蘊月光這么說實在心動,王妃出面開鋪子,那是穩(wěn)賺不賠的生意,她沒那膽子說她也想摻一腳,但眼里是赤裸裸的渴望,都想開口拜托蘊月光讓她參一股的沖動,可惜直到離開,馬衫衫還是什么都沒說。
樊氏的辦事效率極高,次日她就托了藍瑛姑姑來回話,說鋪子都已經(jīng)裝潢好了,銅盤什么的也都到齊了,問蘊月光要不要過去看一看?
樊氏并不知道蘊月光的身分,以為她就是大戶人家的夫人,又見派了藍瑛這個管事姑姑過來,做事有板有眼,有條不紊,還有種她說也說不出來的氣派,更加確定自己的揣測。
就算沒有見過什么大世面,人情世故什么的,樊氏卻是懂的,夫人既然賞一口飯給自己,那么不讓知道的事情,她也一再的叮囑媳婦莫要去問,畢竟高門大戶的水可深著呢。
蘊月光低調打扮好便去了好味小館,她買下鋪子兩邊的黃土屋,重新蓋了兩大間打通的屋子,加上透氣的大窗,讓本來陰暗的鋪子變得豁然開朗。
因為做水煎肉需要用到明火,因此每個方桌的下方都會放著炭火爐,上面放上特別訂制、四周都是凹槽的銅盤,凹槽里裝著秘制的醬汁,簡單的說,水煎肉就是火鍋和烤肉的完美結合。
這水煎肉雖然說是由韓式烤肉演變而來,卻是不一樣的烤肉,它可以一鍋四吃,涮煮拌炒,還色香味俱全,而且不用一滴油,簡直就是吃貨的福音!
想到這里,蘊月光的口水幾乎都要滿了出來,她來到大咸朝都還沒吃過水煎肉,要不今天就趁機滿足一下自己的嘴饞?
蘊月光正覺得可行,卻聽到樊氏怯怯地問道:「這水煎肉到底是什么,我怎么從來沒聽過……也沒吃過?」
此話一出,眾人一致的點了頭。
蘊月光一拍腦袋,模大了,她怎么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呢。
這些日子忙著與那些官員夫人交好,竟然忘了這一事,食鋪都要開張了,鋪子里的幫手卻沒有一個人知道要賣的究竟是什么東西,這可是開店最重要的一環(huán)呢。
好在食鋪里需要的人手早招齊了,五個跑堂,有一個是那天在街上想偷她荷包的小裘,另一個是跟著小裘混的少年,叫狗剩,兩人今兒個雖然仍是一身補丁的短衫,卻洗得干凈許多,手指甲也干干凈凈的。
看來樊氏把她的話都聽進去了,要做吃食,干凈衛(wèi)生是最重要的。
小裘和狗剩都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蘊月光,她摸了摸小裘的頭,語帶鼓勵的說道:「好好干,只要做出成績來,不會虧待你們的,還有,客人想看見的,是你們精神抖擻的樣子,可不是現(xiàn)在這般沒精打采的模樣!
狗剩是個憨厚的孩子,一向聽小裘的話,聽蘊月光這么說就挺起了小胸脯,正想喊她,卻叫小裘踢了一腳,他齟牙咧嘴,看看蘊月光又看看她身邊有那么多的人,選擇閉了嘴。
三個招募來的廚娘一列排開,特點就是干凈整齊、面貌憨厚,被蘊月光這一梭巡,都靦腆地低下頭,雖然是經(jīng)過樊氏的篩選,但蘊月光還是想看看這幾個廚娘的手藝。
她大手一招,帶上兩個廚娘走了一趟市集,樊氏不放心,讓自家媳婦也跟著去,就算只是去提提籃子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