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晁寂到底習慣了呼風喚雨,站起身來,沒有瞅著蘊月光看,只道:「你是王妃,廚房自有下人打理,就算我們還未住進王府,但規矩仍是要守,你以后別再那般隨興了!
蘊月光的臉窘成了表情包。哎呀,這是吃飽了就罵娘了,放下碗就翻臉,做人可以這樣嗎?這般想著,她不自覺地嘟起嘴來。
晁寂似乎也覺得自己這般有些欠妥當,便又找了個話頭,「王府已經改建得差不多了,你也準備準備,不日就能搬過去了!
蘊月光哼了聲。
「你沒有什么要說的?」
要說什么?沒看到她不高興嗎?可她很快反應過來,在人家的屋檐下,這個主可不是她想翻臉就能翻的,畢竟是她上司,是得打起精神好好應付的。
「那些個流匪……爺可找到他們的老巢了?」
晁寂頗有深意地看她一眼,「你怎么知道我在忙這些?已經一鍋端了!
「王爺英明神武、威儀天下、雄才大略!」
聞言,晁寂看了她一眼,她這話怎么聽著有點酸?
「你好好歇息吧,我還有政務要忙,就不留下了!
「沒關系、沒關系!固N月光嘴里說著沒關系,心里卻松了一口氣,殷勤的把人送出了門,「我送王爺。」
晁寂走了幾步,聽見這話,驀然回過頭來,「我走了你就這么高興?」
蘊月光驀地被看穿,有些困窘,「有嗎?」不過她還是見招拆招,「哪里是,妾身只是想,爺公務繁忙,不好多留你!
聞言,晁寂沒再說什么,轉身出了院門。
送走了晁寂,蘊月光不禁輕吐一口氣,回屋后便坐在床上,心里氣哼不休;鞄|西,有能耐就把我的珍珠奶茶和果凍給吐出來!
玉璧看主子一臉的懊惱,悄悄地湊了過來,「王妃,您心里不也惦記著王爺,為什么不留爺一回?您和王爺處好了,將來的日子也才有盼頭!
她不明白,今日這么好破冰的機會王妃怎么就眼睜睜地放過了?
她們只是奴婢,她們只要做好主子吩咐的事情就好,可這一日看下來,王妃對王爺半點談不上關心,什么也不問,管家權更是說放就放,和以前全然不一樣,她們心里哪能不急?
「國事家事天下事,兒女私情會比公務還重要?」蘊月光完全不以為意,他想上哪就上哪,要真的留下來過夜才嚇人呢。
說罷,她甩甩手,悶氣也不生了,這三伏的天,隨便動一動就一身汗,就算放了冰鑒用處也不大,折騰了一天,她除了萬般想念現代圖書館恒溫的空調,現在只想泡個舒服的熱水澡解乏。
「我想沐浴!
玉璧轉身出去吩咐,不一會兒就有丫頭把水抬進來。
她恨鐵不成鋼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一邊服侍蘊月光入浴,一邊忍不住叨念,「王妃心善,什么都替旁人想,可那些人可曾想過您?」
嘮叨大媽啊,「你真有那個閑暇,不如來替我把頭發給洗了!
蘊月光泡在熱水里,玉璧站到浴桶后面,替她按摩揉洗她那一頭及腰的長發,琉璃則是替她刷背。
因為太舒坦了,不一會兒蘊月光就覺得睡意漸沉,兩個丫頭見狀不禁莞爾,合力把她拉起來擦干送上床。
蘊月光沒有使喚人的習慣,但一天下來也夠她看清這朝代大致上和她所知的封建社會一樣,自己隨便道個謝都夠她們惶恐的,她相信,要是自己不讓她們干這些活,她們大概會把眼睛給哭瞎。
在熏籠上蒸干了頭發,蘊月光揮揮手就讓兩個丫頭下去了,「你們也歇著去吧,我屋里晚上不用人侍候!
要是連睡覺都有人看著,豎著耳朵聽你的動靜,實在太沒隱私權了,一整天身邊都離不了人,睡覺這件事她自己來就行了,真的不需要在身邊安個監視器。
然而兩個丫頭都不肯走,「王妃身邊哪能離了人,喝茶、更衣沒人侍候是不行的!
蘊月光換了個說法,「我病著的幾個月,你們姊妹倆辛苦了,就當安我的心,夜里好好去把覺補回來,兩朵嬌艷動人的花眼下就像打了霜似,要是驀了就是我的罪過了!
「還是王妃心疼我們。」琉璃生了張瓜子臉,她道過謝就拉著玉璧的手去了外間,把兩張長榻并在一塊,屏息聽著里頭漸漸沒了動靜,兩人這才相視一笑。
方躺下,玉璧忽然問道:「是我多疑嗎?我總覺得王妃今日不一樣,以前咱們在她跟前晃,她從來不說什么!
「這有什么不好?你瞧,王妃今兒個精神多了,臉上也有了笑容,飯量增長,還會打趣咱倆了,自從小主子沒了以后,我還是頭一遭看到王妃這樣的笑臉!拐f著,琉璃幾乎哽咽了。
玉璧瞇著眼,沉思了一會兒,「聽你這么一說,王妃這樣似乎比以前更好了些……」也罷,反正外間就在內室外,王妃只要喊一聲她們就能聽見。
「要知道,王妃好了,咱們才能好!沽鹆в痔砹司洹_@是為奴之道,沒道理主子過差了,下面的人還能有好日子。
玉璧點頭道:「是呢,旁的那些不還有我們嗎!
幾天的王妃生活過下來,蘊月光唯一不滿意的,就是每日要早起去到前廳送那空殼子丈夫出門。
「王妃,您不是常告訴我們夫為妻綱,一日為夫,終生為夫,怎么這會兒連送一送爺都計較起來了?」玉璧說道。不是她愛嘮叨,這昨晚才信誓旦旦地說,王妃不上心的事有她在一旁盯著呢,今兒個一早,王妃就賴床不起,瞧,這會兒幫她盤頭發,連眼皮都還打不開!肝也蝗ニ瓦有別人會去送,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也不少!
這年代男人是天,女人是地,是定律,原主那么灌輸兩個丫頭,她這后來的人沒有話說,只是她受了現代教育薰陶,對此并不敢茍同。
「那能一樣嗎?您可是王爺的發妻!褂耔蛋咽罪椇凶幽贸鰜恚屘N月光自己挑選。
蘊月光忽然朝她招招手,玉璧不明所以的靠近,哪知道蘊月光隨手從攢盒里捻出一個大蜜棗,往她的嘴里塞去,「管家婆!」
琉璃領著小丫頭把盥洗用具端進來時正好看到這一幕,看了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的玉璧,埋汰道:「還不趕緊,爺可是不等人的。」
擰熱巾子的、擦拭手臉的都動作起來,等蘊月光去到前廳,她還是最后到的那個。
她不解,現在的晁寂已經不是皇子,既不用上朝,又不領差事,何況那些流匪都被他剿清,他怎么還見天的往外跑?
不過她轉念一想,身為親王的他來到封地,不說微服到處觀察一下民生風俗,也得見一見地方官員,試一試這地方的深淺,往后他想統治雍州,心里也好有個底,要是兩眼一抹黑,一問三不知,誰還當你是一回事?
雍州說大不大,卻是古九州之一,更是京城通往西北的交通樞紐,跟江南十三州沒法比,跟京城更沒得比,但說它小,屬地也有九個府州縣。
她穿來的這個王朝叫大咸,就像人們只記得夏商周,卻很少有人記得前頭還有個虞朝,這個埋沒在歷史長河的大咸也一樣,淹沒在宋元明的歧路上,浩瀚的歷史海中。
晁寂并不是受寵的皇子,在當今皇帝咸嘉帝的眼中就是個小透明,畢竟他的母妃出身不高,就算兒子是個皇子,她的位分也只是九嬪之一,晁寂能分到雍州、微州、霸州這荒僻之地,已經是她在后宮使盡所有力氣的結果了。
咸京里除了太子,所有成年的皇子都已經就藩,可見咸嘉帝對太子的看重,一開始就替他把所有可能的威脅都排除在外。
蘊月光未語先笑,逼迫自己認清現實,這是她的天、她的綱常、她的金大腿,暫時不能得罪,何況有一種智慧叫做以退為進,她總得順著某人的毛捋,把他捋順了,才好確保兩人目前「相敬如賓」的關系。
「廚房準備了山藥百合粥和鴨絲玉蘭片,說是對脾胃特別好,爺可要先墊一墊再出門?」不讓她去廚房就不去,反正她在這里的時間也不長了。
摸著良心說,她真只是隨口那么一問,卻沒想到他點了頭。
趕緊讓廚房把粥飯送來,他端起碗,沒想到他也有良心發現的時候,用烏木筷子指了指,「一起用。」
頂住兩個小三驚訝的眼神,蘊月光慢慢坐下。
趙蘭芝反應快,就要上來侍候布菜,晁寂頭也不抬,「你們也回自己那去用飯吧!
蘊月光一點也不關心兩個小妾什么時候走的,食不知味地端起碗來,她決定到送丈夫出門之前一句話都不要再說。
她哪知道晁寂會對她說的話給出反應,大家相敬如賓不是很好?不過這位爺直愣愣地看她做什么,叫她挾菜嗎?
以前原主心里是有這個男人的,整顆心都撲在他身上,怕他少穿一件衣服,怕他少吃一口飯,可這男人也不見得有多喜歡她。
所以男人是不能信的,男人要是能信,豬都能上樹了。
她挾了塊豆沙酥卷往他碗里放。
「我不吃甜。」
她換上一塊涼拌筍絲,「這也是甜的!
她忍,又挾上一筷的鴨絲玉蘭片,他尊貴的吃了。
她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有所指,這家伙不吃甜,合著昨天吃了她的點心還板著臉離開,為的是這樁。
嘴巴是用來做什么的?除了吃飯還能用來表達意思吧,什么都不說光要她猜,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
放下碗筷后,他忽然意有所指地道:「夫人這回纏綿病榻,似乎忘記了許多事!蛊┤缢南矏。
蘊月光在心里翻了個大白眼,矯作的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是妾身的不是,想來爺一定對妾身的喜好了如指掌。」她在了如指掌四個字上頭刻意加重語氣。
晁寂眉毛一挑,也品出味來了,「你先回答我!
「為什么不是你先答?」
「因為我是夫,你是妻!
夫是天,是至高無上的存在。她撇嘴不爽,要不要供在神鑫上,一天三炷清香,鮮花素果呀?但嘴上卻不忘要服個軟,「妾身的確忘記了許多事……」
晁寂點點頭,那就對了,這兩天他總覺得她哪里不大一樣了。
「輪到爺回答我了,你可了解妾身的喜好?」
「我一直很忙!
是呀,忙著往小妾的屋里跑,蘊月光心道。
說實話,晁寂對蘊月光真的是一無所知,成親以來只知道她賢良淑德,把王府打理得有條不紊,但她也和他其他的女人一樣,都是大家族里頭出來的,循規蹈矩,規矩一絲不錯,成了親就活在后宅這一畝三分地中。
趙氏是他向父皇求來的側妃,湯氏嘛……他娶親的時候已經二十一了,身邊怎么可能沒有屋里人?他不可能因為娶了蘊家嫡女就不要那些妾。
一出廳堂,晁寂便把這些拋到腦后了,隨身侍候他的心腹太監梅雪林也跟著出來。
他問道:「爺今日不坐馬車?」
「不了,用走的,這樣不惹眼!顾胗H自把麒麟城走一遍,那些地方官員不管在他面前說了幾分實話、多少虛話,都比不上他自己親自去印證一番。
「有膽、有謀、雪林,你們都去把這一身衣服給換了,換一身簡樸的布衣!顾麤]想要招搖過市,身邊的人能有多普通就多普通,尤其梅雪林經年的太監服飾、一柄拂塵,略為尖細的嗓子,誰見了都很容易猜出他的身分。
至于有膽、有謀兩個貼身侍衛身穿黑色勁裝,腳踩快靴,體型孔武有力,身配長劍,普通老百姓誰會沒事帶著兇器在街上亂跑?
「欸。」三人齊齊應聲。
片刻后,主仆這回真正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