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一個人有多難?
老實說,一點也不難,這是江天愛的肺腑之言,尤其本身傷勢已痊愈,以她專業的常識判定,他可以辦理出院了,不要占著病床惹人嫌。
可是兩只半透明的鬼扭打在一塊,你是他、他是你的混淆難辨,甲捉住乙的左腳企圖扯下他,乙踢著甲的臉不讓他往上攀,肢體糾纏,你來我往,十分激烈地纏斗不休,由天花板到地板,雙雙甩上墻又滾落,再拚個你死我活。
這畫面并不有趣,她以為自己能毫無感覺的冷眼旁觀,一如往日的冷情,把見死不救當作日常守則,腳一跨便過去了,不需放在心上。
但是看見兩只鬼身上都掛了彩,依然平靜躺著的男人臉上、身體上浮現深淺不一的瘀青,她的心口驀地發疼,好似能感受到他們的痛。
只是,她只能救一個,另一個必須永遠消失,即使他們長得一模一樣,如出一轍,該離開的絕對不能留下,一個軀殼只能容納一個靈魂,再多就擁擠了。
難呀!她要怎么分辨哪一個是她應該救的,滾來滾去的身影看得她眼花撩亂,左邊那個看似非是,右邊這個似是非是,諒是她的天才腦袋也搞糊涂了。
“你們會不會累,要不要先喘口氣,休息一下,等會再打!鼻频娜艘矔郏窠浛嚲o。
就你最好命了,躺著不用動,就有兩人為了搶奪你而拚命。苦笑的嘴角微彎,江天愛以濕毛巾輕拭雙目閉闔的俊逸男顏,盡量減緩他的不適。
每個人都想活,他們爭的是活下來的機會,自然不能退讓。
“小愛,把你胸前的墜子放在我兩眉之間,一滴你的鮮血,我就能回到肉體!苯阱氤撸蝗莘艞。
“墜子……”是這個嗎?
她突然恍悟地啊了一聲,將項煉取出,難怪自從她撿到這顆血色水晶后,他便無所不在的跟著她,原來它才是關鍵。
“休想!這具軀體是我的,你別想剽竊我的身份。”他是神野家唯一的繼承者,沒人可以跟他搶。
一陣暴戾的風從病房另一端掃了過來,江天愛手中的鏈子脫手而出,在半空中轉了幾圈,狠狠地朝墻飛去,撞裂了一條細痕。
“快,小愛,不用理會他,不論我是誰,我都會愛你的。”他要給她幸福,讓她當世界上最快樂的女孩。
“哼!卑劣,竟用這種編小女孩的手段企圖贏我,你的愛到底有幾分真心?”他呸!
旁人看不明白銀色鏈子為何在空中轉來轉去,兩道一般高大的影子互搶著,血紅的水晶發出哀嚎般的光芒,由裂開的細縫流出一滴深黑色濃液。
那是血,凝結已久的血,蒼狼森靈魂拋出肉體前飛濺的血漬,晶石的能量吸收了它,同時也包住他脆弱、受傷的魂魄,給予治愈和休養。
受了損害的水晶力量漸失,蒼狼森也越來越感吃力,并未死透的他無法與亡魂對抗,神野鷹的陰氣高過他甚多,落敗是必然的事。
可是他不肯認輸,咬著牙硬撐,趁隙一把搶下墜子丟給江天愛,鏈子依然握在神野鷹手中。
“只有你能救我了,小愛!彼撬ㄒ坏南M
“不準幫他,他早該死了!彼攀峭跽撸郯蕴煜。
狂風倏起,墜子滑過纖細指尖,被她一腳踩成兩半。
喔哦!不妙。
微露訝色的江天愛朝被一拳擊倒的男人一笑,抱歉地一聳肩。
苦笑的蒼狼森甩甩暈眩的頭,虛弱地扶著墻站直,嘴角疑似流著血地看向失去作用的水晶墜飾,無力地松開拳頭。
“小愛,你一定很恨我!比缢噶,他沒機會再糾纏她。
“這……不能說恨,我說是失手,你信嗎?”人生不是只有一條出路,他干么沮喪?!
“……”他很懷疑。
“好吧!我是故意的,這對你們兩人才公平,一對一不要詭計。”憑實力奪舍。
“因為我說了我愛你?”他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她不回答,低下頭取出一排細長的針,以老祖宗的智慧下針針灸,算是幫他一點忙,補充元氣,不致處于挨打的地步。
其實她的沉默便是給蒼狼森的回應,她確實不高興他在爭奪之際說愛她,感覺像被羞辱了,被低賤,有被利用的嫌疑。
她會幫他,無庸置疑,因此他不應該喊出那一句話,在他沒有辦法保證回體后還能記得她前,這是一種褻瀆,也是傷害。
心眼小的她最氣做不到的承諾,明知她會幫他還擾亂她的心情,不教訓教訓他怎成,墜子是由她手心松落的,一腳踩裂不讓他稱心如意。
“哈哈……你是個失敗的男人,她不愛你,你滾吧!這個身體是我的!钡靡鈸P揚的神野鷹揚起高傲的下巴,走向躺平的軀殼。
“不,該滾的是你,這是我的身體,誰也沒資格霸占!鄙n狼森推開他,橫在他面前阻攔。
他眼一沉,“你硬要跟我作對?”
“是你不放過我才是,你已經死在一個多月前的車禍里,化成灰了。”蒼狼森同樣面露鷙色,冷笑著。
“不——”
分開不久的男人又纏斗在一起,猖狂的神野鷹怒吼地撲向前,邪肆的蒼狼森格以雙臂,透亮的影子揮出殘酷的重拳,互退一步的兩人冷眸相對,再次以武力解決難解的問題。
這是一場惡斗。
一靈一鬼隱隱約約,忽明忽暗地展開殊死戰,觀戰的江天愛以為她能忍受不見血的戰斗,但事實證明她的心不是石頭做的,還不夠強硬,在其中一個滑過她腳邊時,神色一緊的咬了咬下唇。
“蒼狼森,別打了,我幫你!闭嬉此觑w魄散,她一輩子也沒法原諒自己。
她一喊,兩人同時停手,像是約好似,一秒不差的回頭看她,并自稱是蒼狼森。
相同的高度,相同的面容,胖瘦一致,縱使有心分辨,也會因其中一人的刻意仿效而被混淆,不敢肯定是否幫對人。
靈機一動的江天愛坐在肉身的頭部左側,一手輕撫他的太陽穴,一手描繪濃密黑眉,她細心地觀察兩人細微的表情。
突然,她做了個出人意表的動作,身一俯含吮住病人毫無反應、偏涼的唇。
這一瞬間,一個男人不耐煩的皺起眉,似為她不辦正事的舉止感到不快,另一個則滿臉訝色,撫唇低呼,不敢相信她會這么主動,而且……熱情。
她低頭悶笑,知道了誰才是她該幫的對象,眸心輕漾不看驚訝不已的臉孔,扶起真正的蒼狼森,朝他口中倒入半瓶藍紫色液體。
“鬼狼,接著!
“嘎?!”接什么?
一臉霧水的蒼狼森根本不曉得她接下來有何行動,只見神野鷹先一步搶過她放在床頭相似的藥瓶,一飲而下,半滴也不留。
“笨吶!聲東擊西都不懂!彼χ哌^臉色大變的神野鷹身旁,輕搖只剩一半的瓶子。
說也奇怪,不過是輕輕搖晃了幾下,瓶中藍液居然起了淡霧狀,由液體轉化為氣體。
“吸了它,然后躺回自己的肉體!币挥X醒來,他會發現世界變得不一樣了。
“這是……”咳!咳!好難聞的氣味,放久的發酸柑橘、沒釀成酒的醋,以及死老鼠的味道的混合。
“回魂水!彼蟾绲难邪l品之一。
“回魂水?”他忽然覺得四肢很重,好像有什么在拉扯。
“先聲明一點,未經人體實驗,如有不良副作用,請自負后果。”她概不負責。
“什么——”
才一碰到肉體的蒼狼森來不及后悔,驚呼一聲就被一股力量拉近,他身體劇烈地彈跳一下,隨即歸于平靜,恍若什么事也沒發生過。
面色蒼冷的神野鷹陰狠地向她走近兩步,揪緊胸口十分痛苦地喑啞著,吐出冰冷氣息。
“你讓我喝下的是什么東西?”他全身宛如火在燒般,灼痛難當。
“不是我讓你喝,而是你硬搶去,實在怪不了人!弊宰髀斆鞯慕Y果,自負害了他。
“說!”他厲喝。
甩頭晃腦的江天愛神色自若地說道:“神社取來的符水,專治鬼!
“什么……”啊!他變輕了……
一聲怒吼鎖在喉口,神野鷹驚懼地瞠大眼,眼看著他的手如煙淡化,然后是腳,接著身體也沒了,煙霧般地淡去,淡去,淡去……
他沒機會再吼叫了,另一空間的門為他開啟,不管他愿不愿意,他的張狂年代已經過去,人有人道,鬼有幽界,想再穿越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解決了,接下來就是看結果!币魂嚻v襲上眉間,她頓感空虛。
不知是松了口氣,還是滿意自己達成托負,江天愛忽覺氣力全失,胸口空蕩蕩,緊繃的肩頭垮下,有氣無力地想哭。
是舍不得嗎?
搖著頭,她妄想搖去鼻間的酸澀,喉頭緊窒像梗住了什么,眨了眨眼,她看了看熟悉卻陌生的那張臉一眼,深吸了口氣扭頭往外走,強迫自己不要回頭。
似乎在這個時候,她才愿意承認心的位置……
有他的進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