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嗓音讓兩人同時一愣,雙雙回頭。
看清月形拱門前站著的偉岸身影,竟是一早便出府的封競天,凝姬先是嚇得瞼色一白,可她到底是富藏心機的青樓女子,下一瞬就見她眼角含淚,可憐兮兮的叫喚,「封爺……」
封競天信步來到兩人面前,看也沒看跌坐在地的凝姬一眼,一雙俊眸直凝視著站得筆直的絳嵐秋,又再問了一次,「這是怎么回事?」
雖猜不出他的想法,可畢竟是她誤傷了他的客人,絳嵐秋認為有必要開口解釋,然而芳唇才啟,凝姬已先發(fā)制人的哭訴。
「封爺!你要替凝姬評評理呀!」柔媚的大眼說落淚就落淚,一串串晶瑩剔透
的淚水仿佛不要錢似的落下。
「你要我評什么理?」封競天擰眉,看著哭得好不可憐的凝姬。
絳嵐秋拒絕當他的妾,這件事讓他惱怒許久,本已打定主意不再見她,可雙腳卻該死的不聽使喚,每每他一回神,人已站在觀月閣外,癡癡的凝望在亭臺刺繡的她。
他厭惡如此窩囊的自己,卻還是抑不住想見她的渴望,今日也不例外,他一忙完外頭的事務便往觀月閣跑,卻沒想到會撞見這樣的場面。
他的客人慘跌在地,而絳嵐秋則像個沒事人,看著地上的凝姬。
不讓絳嵐秋有開口的機會,凝姬邊啜泣邊急道:「凝姬來了幾日,卻沒拜見夫人,生怕夫人會認為凝姬不懂禮數(shù),今兒個才特地來拜訪,誰知夫人一見到凝姬便開口辱罵,說凝姬是不知羞恥、人盡可夫的妓女……」
即便心中篤定絳嵐秋已是封競天的下堂妻,可她沒笨得說出口,她相信他休了絳嵐秋卻還讓她留在府里定有他的理由,且外頭一點風聲也沒有,更是讓她不敢胡言,再說,她深懂以退為進才能引起男人的憐惜。
聽見她顛倒是非的控訴,絳嵐秋簡直傻眼。
她在胡說八道些什么,這些話明明就是出自她的嘴,且被辱罵污蠛的人明明是自己,她怎能顛倒黑白說的仿佛跟真的一樣?
「不,我沒有……」
她想解釋,但凝姬可不會給她機會。
「封爺,凝姬自知身分低微,配不上你,就算凝姬曾有過奢望,卻不敢高攀,但夫人一番污辱,凝姬實在是無法忍受。」她淚水落得更兇,啞著嗓又說:「夫人說凝姬不過是個青樓女子,連替她提鞋的資格都沒有,憑什么來拜訪她,要凝姬滾出去,要是不滾,她就、就……」
她沒說白,而是斂下淚眸,看著扭傷的腳踝。
雖不相信絳嵐秋會如此失態(tài),但凝姬扭傷腳是事實,而且事情就發(fā)生在他眼前。
「人真是你打傷的?」封競天黑眸冷峻的凝著她,沉聲問。
他冷漠的質(zhì)問讓絳嵐秋心一縮,咬著唇道:「不是!
「若不是,凝姬為何會受傷?」他又問。
他這么問是不相信她?也是,他從來就沒信過她,他寧可相信凝姬,也不信
她,甚至把他已將她休離一事告訴凝姬……
呵!她還以為自己不會再為他心痛,原來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心一澀,她漠然地說:「總之,我沒傷她,信不信隨你。」
她無所謂的態(tài)度讓封競天有些不悅,即便是信她,他仍刻意說:「你說一句沒有,我就要信你?我的客人在你這兒受了傷,你的回答就只是這樣?」
他要聽的是她的解釋,要她親口告訴他事情的經(jīng)過,而不是如此淡然的帶過。
這話讓她胸口更澀,明明心頭難受,卻揚起一抹笑。「我解釋有用嗎?你的貴客在我這受了傷是事實,我難辭其咎,我在這向凝姬姑娘賠不是,這樣行了嗎?」
既然他選擇相信凝姬,她說得再多也不過是惹他厭煩罷了,他要誤會便誤會吧,反正,她已經(jīng)無所謂了……
見她當真向凝姬賠禮道歉,他還能說什么?就算惱怒、就算不悅,卻也只能咬著牙,寒聲說:「好,既然你知道錯,這次就算了!」
絳嵐秋面無表情的勾起唇角,「多謝封爺開恩!
她那冰冷淡漠的態(tài)度讓封競天心一跳,滿腔的不悅頓時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隱隱不安。
這不像她,她從未用這樣的態(tài)度對待他,她總是……總是用一種眷戀的目光追隨著他,不論他如何辱罵、譏諷,就是含著淚水和委屈,她的眼中也一直都有他,但現(xiàn)在……
他在她眼中看不見任何感情,那雙美麗的瞳眸除了漠然還是漠然,仿佛所有的事都與她無關。
這樣的她莫名令他心慌,若不是有外人在,他真想扳住她的肩膀,質(zhì)問她究竟在想什么。
見封競天替自己出頭,凝姬心里一陣狂喜,嬌媚的爬起身,忍著痛楚依偎在他身上,假好心的說:「我想夫人也不是有意的,是凝姬太過魯莽,沒先通報一聲就前來探望,才會惹夫人不悅……封爺,凝姬的腳好像傷得不輕呢,能不能勞煩爺扶凝姬回房?」
封競天壓根不想理她,一雙眼直勾勾看著絳嵐秋,然而她卻依舊淡漠,仿佛就算他真扶凝姬回房也無所謂,讓他心頭更亂。
他就不信她真的無動于衷。
彎下身,他刻意抱起凝姬,甚至語氣溫柔的對著她說:「你受了傷,不宜走動,我抱你回去!
這舉動讓凝姬大喜,她嬌滴滴的道謝,「那就麻煩封爺了……」她偎在他懷中,挑釁的看著絳嵐秋,刻意用著她也能聽見的音量,媚聲說:「等回房,凝姬一定好好謝謝爺!
那話說得露骨,不僅封競天聽出她的意思,絳嵐秋也懂,但她依舊面無表隋,甚至淡聲說:「兩位慢走,不送了!
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就連他刻意想挑起她的情緒她都無動于衷,因為猜不透她的心思,他既煩躁又氣悶,深深的凝視著她漠然的神情,發(fā)現(xiàn)她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心頭的無明火更甚,腳步一轉(zhuǎn),抱著凝姬離開。
一路上他都沒回頭,以至于沒看見絳嵐秋漠然的臉上,滑下一滴又一滴混著心碎及絕望的淚水……
「這個月的匯報全在這兒,請爺過目!拐乒芨鞯貛つ康拇罂偣苤磺啬,恭敬的送上帳簿,見封競天接過并翻開查閱后,才接著報告,「三日后咱們的商船便會入港,船上的鹽貨有三分之一將分配至城內(nèi)二十間店鋪,其余的三分之二則直接送至與我們下訂的商號去,還有……」
封競天雖然耳邊聽著,卻明顯的心不在焉。
那日他送凝姬回房后,本想折返觀月閣,可一想起絳嵐秋那無動于衷、事不關己的態(tài)度,便莫名來氣,卻不知在氣些什么。
氣她的不在乎、氣她總是輕易就能牽動他的情緒?還是氣她口口聲聲說愛他,卻不愿當他的女人,甚至連他在她面前抱起另一個女人都無所謂?
正因為不曉得,他才會感到莫名的煩躁氣悶,甚至像孩子般鬧著別扭,不肯去見她,偏偏又按捺不住想見她的欲望,好幾次等他回神,人已往觀月閣的路上而去……
「該死——」想到自己的窩囊,他忍不住低咒出聲。
秦穆被他嚇了一跳,低聲問:「爺,是不是哪兒有問題?」
聞聲,封競天擰眉,這才想起他正在聽匯報,心頭更惱。
那可惡又該死的女人,居然讓他連辦公的心思都沒有,滿腦子都是她!
重重闔上帳本,他沉聲說:「沒事,你先下去。」
察覺到主子不悅的情緒,秦穆沒有多問,恭敬的退下,卻在退出的時候,撞見正要進房的封書瀅。
「小姐!顾卸Y的叫喚。
見大哥房中有人,封書瀅只得暫且將滿腔怒火壓下,朝他點頭,待秦穆闔上房門,她馬上大罵。
「東廂房那女人是怎么回事?你居然接了個青樓女子回來,你是胡涂了嗎?」
她貪玩,就算回家也不見得會乖乖待在府里,依舊我行我素地四處游玩,每日回到府中都已是深夜,直到今日才知道發(fā)生了大事。
封競天腦中已是一團亂,現(xiàn)下又聽見她的質(zhì)問,一雙俊眉微擰,有些不耐!高@事與你無關,你別管!
「我怎么能不管!」她更是生氣,「你接了個妓女回府,任她到嵐秋的院落去下馬威,甚至還替那妓女出頭,你這么做,究竟把嵐秋置于何處?你難道不怕她難過?」
想到絳嵐秋漠然的態(tài)度,他嘲諷的勾起唇角,微惱地說:「你放心,她不會難過,就算她會,也與我無關!
這無情的話讓封書瀅又惱火又無奈,「哥,你明明就聰明絕頂,為何一遇上嵐秋卻變得這么笨?」
封競天擰眉,正想反問她這話是什么意思,封書瀅便接著又說:「你真以為嵐秋是那種心機深沉、為達目的不惜犧牲閨譬及清白的女人?」
一提起這事,他臉色倏沉!鸽y道不是?」
「當然不是!」她怎會有一個這么盲目的大哥?為了兩人的幸福,她顧不得絳嵐秋千交代萬交代,一古腦將那日他暍醉酒將絳嵐秋誤認成絳紫嫣一事全告訴他。
聽完她的控訴,封競天怔了許久,才啞聲說:「這怎么可能……」
若事情經(jīng)過真是如此,絳嵐秋為何不解釋?
「怎么不可能,」封書瀅嘆了口氣,心疼著好友的遭遇。「男人與女人的力氣哪能比擬?嵐秋一沒對你下藥、二沒灌你酒,是你把自己給灌得不省人事,嵐秋因為擔心才會去尋你,沒想到發(fā)現(xiàn)醉倒在涼亭的你,她怕你那狼狽的摸樣會讓人笑話,迫不得已才將你扶回房里,怎知你將她誤認成紫嫣奪去她的清白,甚至恩將仂報,認定這一切全是她的計謀……」說到這,她狠狠瞪了自家大哥一眼,「你一個大男人,光壓就壓扁她了,居然還以為她能對你用強的?你這不是笨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