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你到底讓姊夫辦什么事了?真穿過三川五山往中原漢地嗎?可咱們西海大莊跟中原商人之間的生意都僅是將貨交齊,由他們設在域外的貨棧拉貨回中原,會有什么緊要的事非姊夫不能?”
擺設雅致的女子閨閣中,柔軟帶點嬌憨的嗓聲從屜床紗簾內逸出!斑B過年都沒能回來,年夜飯是團圓飯呢,姊夫不回來團圓,姊姊理都不理嗎?”
猶落著輕雪的北地夜里,外邊桌上僅留一小盞將熄未熄的燭火,伍寒芝跟妹妹一塊兒躺在軟榻上。
精致屜床上的兩幕輕紗垂落,將周遭掩得朦朧,連淡淡透進紗內的微光都被染得暈開似,讓她的心也跟著朦朦朧朧。
……很想嘆息,但到底嘆不出快要凝結成團的抑郁。
“辦完事,他自然就回來的。”頓了頓又道:“也不全為了大莊的事,你姊夫他……他也順道訪友,他也有自個兒的事要辦,過年團圓飯沒能吃上,中秋的團圓飯應是能趕上的。”
“中秋?!”蜷在姊姊懷里的伍紫菀屈肘撐身,眉眸間的厲色一閃即逝,化作隱隱興奮,她小心翼翼問道:“姊姊確定姊夫真往中原去嗎?離中秋還有長長大半年呢,姊姊根本不知姊夫行蹤,其實就隨便說個歸期搪塞,想安大伙兒的心是吧?姊……他、他是不是跑了,不回來了?”
伍寒芝眨眨略覺困乏的眼,微微笑,張口想說些話卻一時語塞。
說什么好呢?唉。
“他會回來的!辈辉儋M力圓謊,就說她始終相信的。
“姊,他不會!他把你丟下,你別再替他粉飾太平,他不——誰?!”伍紫菀被突然出現在輕紗外的黑影嚇得驚叫。
那人行如鬼魅,悄無聲息現影,微弱燭光被不知從哪里滲進的風絲陡地拉長,顫顫跳動,登時滿室詭譎、非常怪異。
伍寒芝卻怔怔坐起,往雁床外邊挪了一下就不再動了。隔著輕紗望去疑似夢中,她忽而笑,聲音低柔歡愉——“回來啦?你……你肚子餓不?”
她想再說話,面前輕紗猛地被扯開,一雙強健長臂探進來逮人。
“胡亂闖姑娘家的香閨算什么?你、你滾出去!回來干什么干什么?你這人……姊姊!姊姊啊——”伍紫菀搶不過對方,眼睜睜看著姊姊被“鬼魅”撈了出去,頓時氣得本性抬頭,眸子都竄火了。
但“鬼魅”瞳仁里的火竄得更亮。
把搶來的女人一把扛上肩頭,他沉眉瞪人時,目光凌厲得宛如破空電閃。
屜榻上的伍二小姐盡管不甘心,卻也被瞪得心肝亂顫,不敢再罵,只能一臉忿忿地把姊姊讓出去。
鄔雪歌僅花一日就趕上近千里的路程。
還是覺得太慢,那焦躁甜美的熱度一直在胸間悶燒。
渴望見到妻子,渴望得指尖發顫,而十指連心,心亦是顫抖的,只有見到她才能止住這種古怪的痛苦。
他遍尋不著,只在妻子院落里專供婢子守夜憩息的紗櫥里找到桃仁。
小丫鬟盡管嚇得小臉微青,還是指了個方向給他——
竟然又被拐了去,陪家里的二小姐睡覺。
他不在跟前,伍紫菀會如何詆毀他、離間他們夫妻倆,他多少能猜到,但真正親耳去聽,見妻子被逼得無言,那滋味實在憋屈難受。
更難受的是,他還不能一掌拍了對方了事。
“怎么這么濕?全身涼透了呀!”被一路扛回自個兒院落、擱回自個兒榻上的伍寒芝七手八腳爬下榻,從矮柜里取出干凈棉布,一股腦兒往他頭上、身上擦。
進到屋里之前,部雪歌先去后院引水入宅的一處水渠邊洗浴沖澡,反正夜深無人,他氣息與動作俱輕,除水聲外什么也沒,索性脫得精光洗個徹底,連亂發都洗了,急著干干凈凈見人,哪還有工夫擦干身體、絞干濕發。
“衣褲都濕了呀還穿?快脫下!
妻子軟軟嘆氣,囑咐了聲就忙著幫他翻找全套的干凈衣物。
他乖乖照做,卸下披風和衣褲,踢掉靴子,脫了個赤條精光。
“好了,就穿這套……啊?!”伍寒芝抱著一迭干凈衣物甫轉向他,結果是連人帶著衣物被他摟個正著。感覺腳下一輕,人已被他帶進床帷里。
他渾身赤裸,目光如炬,欲念仿佛還揉進更深沉的情緒。
她一時之間無法分辨,但身子因他帶火的注視燃起火苗卻是再清楚不過,于是肌膚溫燙,心房亦燙,神魂入了酒似,燙在壺里泛出潤厚香氣。
她主動吻他,很怕他僅是一抹幻影般拚了命親吻,邊吻邊掉淚。
豈知男人較她兇狠數倍,主導權一下子就被搶走。
像悶燒的那股痛在胸間膨脹再膨脹,終因妻子帶淚的一個親吻而炸開,鄔雪歌瘋了似狂吻回去,雙手急切難耐地除去擋在兩人之間的任何隔閡。
將懷里的人兒扒得跟他一樣赤/裸/裸,如此肌膚相親,他將臉埋在她頸窩處深深吐納,喉中終于滾出一聲令人顫抖的嗄吼。
“……雪歌?”伍寒芝還是沒搞懂他怎么了,但,兩人之間像也不需多費唇舌,丈夫側過臉又來索吻,她茫茫然在他身下扭動,思緒漸成一灘軟泥,由著誰搓圓捏扁。
幽幽轉醒時,她是伏趴著的,兩只手被分別扣住按在榻上。
吻落在她肩背,沿著脊梁骨往下吮咬輕啃,在腰臀間那優美弧線留連許久。
“雪歌……”她勉強撐身想回眸去看,受鉗制的兩手讓她不大能動彈,男人在此時從她背后挺入,以最親昵卻也霸道的方式進到她身體里。
濕到不行,被蹂躪成一片帶香的泥濘。
灼硬的命脈深埋在她體內律/動,強而有力地馳騁,伍寒芝叫都叫不出了,不是癱軟如泥由著他胡來,而是骨頭里的水全都蒸騰似,整個人都化掉了。
記不得鬧了多久、記不得怎么結束,她清醒過來后眼淚就一直流。
鄔雪歌不禁慌了,知道是自己太過分,但不曉得該怎么哄人,只好下榻去要熱水,一桶桶提進凈房,再往大浴桶里兌水,注個七、八分滿。
桃仁丫頭在小灶房幫忙燒好熱水后早被他趕回婢子房,他親自服侍妻子,將她打橫抱進凈房,摟著她一起入浴。
“……對不住,你……你別哭、別哭。”他真急了,妻子無聲落淚的樣子讓他相當難受,都覺干脆拿刀砍他好了。“是我不對,我不該下重手!
“你回來就只會……只會欺負人……”伍寒芝哽咽道。然,她之所以落淚不止,不全因為他的“手段兇殘”,而是見著他,終于等到他歸家,一顆高懸多時的心也才重新落回胸房,心緒尚未平復,話都沒能說到兩句,就被他發狠作狂地鬧了好幾場,這才鬧出她這些淚。
鄔雪歌嘆了口氣,熱著臉認命道:“想你了,就、就有些心急!
總不能跟妻子說,他是吃起她家妹子的醋。一回來就見兩人相擁躺在一塊兒,真不知妻子被占去多少便宜、吃去多少嫩豆腐!
聞言,伍寒芝在他懷里仰首,丹鳳眸猶染水氣,掛在頰畔的淚像驚到忘記要掉!澳阏f你、你想我了……”
丈夫沒再答她,卻收攏雙臂將她摟緊,埋首在她的頸后和肩胛處,熱呼呼的氣息噴在她裸膚上,像把她的心也融化掉。
他在臉紅害羞嗎?
像她每次靠在他身后,拿臉蹭他肩背那樣,因為害羞了,不好意思讓人瞧見。
“我也想你的!彼吐暤馈!昂芟牒芟!
淚水止住了,她破涕為笑。
浴罷,兩人彼此擦凈水氣、換上干凈單衣回到榻上。
鄔雪歌從脫下的一團衣物中摸出一根約有四寸長的獸牙遞給她。
“往南邊時遇到一頭黑豹,兇猛異常,無法溝通,它追著我好些天,本不想傷它性命,還是不得不了結!比擞袗和、獸有惡獸,他難得碰上這種降服不了又伺機而動想吞掉他的,野獸有這樣的氣性其實挺值得珍惜,要不是見它想拿老樵夫一家子打牙祭,他也不會出手。
“是那頭黑豹的牙?”伍寒芝拿在手里好奇端詳。
獸牙已經過處理,原本的外形還在,里邊卻似空心,還開著一道甚小的吹孔。
鄔雪歌假咳了聲道:“你那個什么祖輩傳下來的馴獸銅鈴已是舊物,可以換換,又剛好得了這根黑豹牙,適合做個牙哨子……聽見這牙哨哨音,野獸不僅不敢靠近,還會躺平了任你荼毒,往后在外行走有它傍身,可保平安!
伍寒芝放在唇上試著吹了一聲,發出的聲音低幽幽,竟頗為悅耳。
氣息微促,她捧著牙哨,眸光漸漸模糊。
“怎么又哭?”鄔雪歌撓臉抓耳,這一回真不知自己做錯什么。
“……是你給的!彼龘P眉,淚眸彎彎,鼻音雖濃卻笑得很美!笆茄└栌H手做的,然后送給我的!
觸感冰冷的獸牙都被她手心焐熱了,也可能是因心太熱,對丈夫所贈之物太喜愛,根本感覺不到獸牙的寒光迫人。
“我會一直帶著,會好好用它。我很喜歡很喜歡……”
她雀躍的臉容看起來格外稚嫩,開心到眉眸飛揚,像從來沒人特意送過她什么,才會得到一個小小物件就歡喜成這樣。
這瞬間,鄔雪歌內心再次涌起那種焦躁到心軟又心痛的古怪感覺。
他傾身吻她。
還沒想明白的事就不想了,兩人能這樣走在一塊,也挺好。
就這樣,也挺好。
又迎來新一年的春暖花開。
春臨西海藥山,生機盎然,大莊里好多大畜小畜都發了春,看對眼了就忙著配種受孕,然后不知是不是春太暖、花開得太盛,引來注生娘娘青眼垂愛,大莊里的年輕媳婦子好幾個肚皮都傳出好消息,就連當家的大小姐也受注生娘娘照拂,竟也懷上兩個月了。
成親一年有余,能順利懷上,伍寒芝當然歡喜,只是把伍夫人惹哭了好幾場。
她家娘親本就是柔水掐捏出來的,如今伍家堂有后,不管是男是女,到底慢慢地開枝散葉中,一想不禁感慨萬千,喜極而泣的眼淚掉都掉不完。
而娃娃的親姨伍二小姐紫菀雖不像伍夫人感動得有淚如傾,也是整天就想粘在姊姊身邊,但受她注目的地方稍有改變,以往喜歡摟著姊姊、蹭著姊姊,如今則喜歡哄著姊姊的肚子——
“我是娃娃的小姨,最親最親的姨啊,娃娃先乖乖待著,慢慢長大,等瓜熟了再落地,姨會一直在外頭等著,姨會待娃娃很好……”
“就咱們幾個開心過活,姨跟娃娃玩,一直跟娃娃玩,咱倆兒都是娃娃的阿娘和姥姥的心頭寶,咱們是一國的,好不好?”
見菀妹坐在小凳上、正經八百地對著她依然平坦的肚子說話,伍寒芝總苦笑不得,終于在某次,她摸摸妹妹的臉輕柔問——
“娃娃應該會有一雙藍眼睛,可能發色也不是黑的,你會覺得娃娃丑嗎?”
“咱們家的娃娃只有漂亮的,藍眼睛怎么了?就算是紅眼睛都漂亮!怎么都是美!”粉拳一握,非常義正詞嚴。
伍寒芝笑嘆不已。自家妹子偏心偏得厲害,完全大小眼,有人生著一雙藍眼睛是鬼模樣、丑八怪,她們伍家的娃娃藍眼睛就怎樣都好看。
她一下下拍撫自己的肚腹,嗓聲更柔!巴尥拚f啊,聽到菀姨的話了,會乖乖的,慢慢長大,拜托菀姨也要乖乖的,不鬧事,等娃娃出來一塊玩呀!
姊姊意有所指,話中有話,伍紫菀哪里聽不出?嬌麗臉容一陣紅一陣白,干脆把臉埋進姊姊裙間,模糊哼個兩聲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