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沌這輩子第一次知道“生病”是什么滋味。
他虛得連床都下不了,幾乎都在昏睡,而始作俑者是他自己——誰教他采用什么嘴對嘴的爛招,不但沒造福自己,反而招惹一身腥。
他真可憐,堂堂一只兇獸淪為病貓,還差點死在她唇下。
他半瞇著眼,不意外自己躺在客棧床上,床幔外有日光滲透進來,微微涼風(fēng)隨著半敞的窗送入,他還想睡,四肢好沉重,頭好昏沉,但意識中還是梗著一件重要的事。
“……小狐?”那只小妖不會趁著他昏迷之際溜掉吧?是有這個可能,她覬覦他千萬年的強大修為,想獨占它,這塊該死的狐毛皮……
一只白玉柔荑將床幔撩開,再以流蘇系緊,百媚端著熱水盆在床畔坐定,彎腰把熱水盆擱在腳踏上,帕子打濕,擰乾,準備放在渾沌額心,鑲在那處的第三只眼卻睜大大地與她相視。
“渾沌?你醒著嗎?”她在第三只眼前猛揮手。現(xiàn)在的渾沌沒有半點人樣,發(fā)色血紅,尖角突出,連獠牙都冒出來。
方才渾沌的呼喚,她完全沒聽到,不是她耳背,而是他根本只用氣音蠕動唇瓣。
“……”他有回應(yīng)她,只是微弱得像呼吸。
“渾沌?”她不死心又叫。
“……嗯!睕]聽見他回得很努力了嗎?!
“太好了!太好了……”百媚露出像在哭的笑臉,捉著濕帕子就往自己的小臉上抹,真的嗚嗚開始哭訴:“你一直都沒醒,我好怕你就這樣不再睜開眼睛、不再理我,還好你醒過來……”她埋首在他胸口抹眼淚鼻涕。
他幾天沒醒,她就幾天沒睡,從慌張失措到尋找客棧夥計幫助,在客棧夥計的指點下去藥鋪找大夫來替渾沌診治,然后替他煎藥、換帕子、擦汗更衣、一匙一匙喂他喝藥,還得時時小心他在凡人面前恢復(fù)原有的妖物面貌,當(dāng)他頭頂?shù)慕敲俺鰜頃r,快手安撫它們縮回去,當(dāng)他額心逐步裂開眼縫,趕忙用手掌蓋住不讓大夫發(fā)現(xiàn)。
直到他吐納平順,她又跑去吵客棧夥計,問了一大堆養(yǎng)病調(diào)身體的知識,買雞熬湯、買他說比仙桃還甜的人間果子,等待他醒來時幫他補充體力。
“幾天了?”渾沌聲音細小,詢問自己昏睡的時間。
“整整五天。”她嗓音微抖,在埋怨。五天的提心吊膽,她算得可清楚!拔艺冒竞盟,你喝一點再睡?”
“不用。人間的藥……對我毫無作用!倍潭處讉字,他說得很累。
“可是你喝了五天的藥病才好的呀。”百媚對大夫開的藥方效果深信不疑,不枉費她被藥壺燙出好幾道傷,值得。
“他八成跟你說我是染上風(fēng)寒。”他說沒兩個字就喘幾聲。
“你怎么知道?”
“庸醫(yī)!睖嗐缦肜湫Γ浇菂s不受控制。
人與妖的脈象根本不可能一樣,人間的家伙哪可能會治妖物,正因為不懂,又羞于承認,當(dāng)然就以“風(fēng)寒”來搪塞,他會醒來,跟她灌進他肚里的藥沒有半點關(guān)系!
“不管怎么樣,你先喝完再說嘛。”她不理會他的說辭,當(dāng)他是嘴硬,她只相信眼見為憑的事實,那就是她喂他五天藥,他醒了!
“就說它沒用咕嚕咕嚕……”他被捏鼻強灌藥。
藥對他而言不過是苦一點的水罷了,飲進嘴里也不會強身健體,但她吹涼調(diào)羹里黑漆漆的湯藥再送到他唇邊的動作,讓他彷佛看見這五天來她也用同樣的方式和表情在喂食他;當(dāng)他無法吞咽時,她耐心地小匙小匙傾倒著,用自己的袖口壓在他嘴邊,一點都不在乎被藥湯弄臟那襲她剛換上時興奮得直說“好漂亮好軟好舒服我好喜歡”的衣裳。
隨便她啦,只要她別再蠢到露出那種多害怕他死掉的眼神,他做做樣子也無所謂。
她喂來的藥,他喝個精光。
“真想……親手掐死開藥方的家伙……”他連嘀咕都很森冷。鴆毒也比這玩意好喝多了!
她松口氣,笑逐顏開!按蠓蛘f,你要多休息,病才好得快。”
“我不是生病。”是失去力量之后僅存的一丁點精氣都被她吸光光啦!
“我有買一些人間的水果,賣它的人類說包甜哦!”她有試吃過,真的很好吃,尤其是荔枝,她自己就吃掉好幾把。
“我不需要食物!睖嗐绲淖⒁饬ε蚕虼巴,鼻子敏銳地抽動了下,忽而笑了!鞍盐曳龅酱斑,后面那一扇!
“窗邊?”百媚不解地看他。
“快點!”他的命令一點氣勢也沒有。
“你現(xiàn)在還有看風(fēng)景的好心情哦?風(fēng)景都在前頭那一扇,后面只看得到客棧后園。”這間客棧是臨水而建,前有大河,水清澄澈,綠柳盈盈,偶有小舟泛過,連不太懂雅興是什么玩意的她也能乖乖趴在窗前,看著那一大片川景好幾個時辰。
“你什么時候可以別這么羅唆?”
被罵了,她不滿地皺皺鼻。哼,愛看后園就去看后園,幾株小草、幾朵小花而已,到時別怪她沒好心提醒他!
她伸手扶起渾沌。唔,他好重,身體還軟綿綿的,全身重量都傾向她,幸好在法術(shù)的幫助下,她順利地將他攙到窗邊。
她推開窗,果然沒有好風(fēng)景,還有閑雜人等在吵架。兩男一女互相拉扯、推拒,兩個男人甚至還揮拳扭打成一團。
“不要打了……求求你們不要打……”女人哭嚷著,手足無措。
“她是我的未婚妻,你憑什么帶她走——”上方男人的斥問隨著拳頭不斷地落下。
“我愛她!我會一生一世保護她!”下方的男人不甘示弱地反撲,毫無功夫底子的他胡亂揮舞雙手,痛打情敵。
“你不配!你根本沒有能力讓她過好日子,她是金枝玉葉,從小到大沒吃過半點苦,你一個下人,勾引她、誆騙她,還帶她逃家,她身體不好,哪里受得了這種折騰?!你口口聲聲說愛她,實際上是在害她!”上方男人又搶回打人的優(yōu)勢。
渾沌閉上眼,調(diào)勻氣息,吸入這兩男一女的激動情緒,其中的憤怒、仇恨、想置對方于死地、悲傷、無助、慌亂等等負面起伏,最為甜美。這才是他的療傷良藥,可以讓他得到恢復(fù)的力量,不過它們太微弱,還不夠充足,但不無小補,比他喝五天的藥更加有效。
這些美味的東西,正是他骨血的來源。
再爭吧,再吵吧,多一點,更多一點。
真甜,真解渴,真止饑,填飽胃,血脈都僨張起來。
“住手!都給我住手!”
渾沌聽到耳熟到不能再耳熟的甜蜜嗓音在輕斥,耳邊呼嘯而過的風(fēng),讓他不用張開眼也知道前一刻還站在他身旁的家伙已經(jīng)從窗邊跳下樓去,這間客房在三樓,對她而言并沒有任何阻礙。
“你們兩個男人只顧著打架,沒看見她嚇得臉都白了嗎?!還不停下來!”百媚沖進男人的戰(zhàn)場,將渾沌正在吸取的黑暗氣息破壞光光,兩個男人全傻住,同時轉(zhuǎn)向手撫胸口、喘氣凌亂痛苦的女人。
“蕓娘!”兩人顧不得傷,奔近她,憂心忡忡。
“江哥……對不起,我只當(dāng)你是大哥,我喜歡你,不想失去你這個親人……求求你……不要傷害阿財哥,蕓娘是心甘情愿跟著他吃苦的,我……”
“你不要開口說話!安靜地坐下來!”
“江哥……”
“好、好!我可以成全你和他!你坐下來休息!”江哥雖氣,還是不得不應(yīng)允,他兇狠地轉(zhuǎn)向阿財,“藥呢?!她的藥呢?!”
“我去拿!我馬上去拿!”阿財跑回房里,找出藥瓶,又跑回來。
蕓娘吃下藥,呼吸順暢了些,但眼淚還是撲簌簌地掉。
“其實……我早就察覺你對我的感情只是兄妹之情!苯鐕@氣!拔也皇沁t鈍的人,我只是不想承認……也許我該死心,成全你和他……”
“江哥……”
“江少爺……”
“你保證一定會讓蕓娘幸福?”
“我發(fā)誓!”
“……我祝福你們!”
“江哥!”這次流下的是感動的眼淚。
“江少爺!”
“我這里有一袋銀兩,你們兩個拿去用,一路上也要用到!
“江哥!”
“江少爺!”
三個人抱在一起。
“太好了!這樣才對嘛,和和氣氣好好談不是很好嗎?恭喜你們、恭喜你們,要白頭偕老哦!”百媚在一旁直道喜。
“姑娘,謝謝你!
“小事啦,小事啦!辈灰渌灰渌龝缓靡馑祭!
黑暗氣息蕩然無存,任憑渾沌怎么用力吸氣,也吸不到半口陰沉的味道,現(xiàn)在后園是一片祥光彩云,那只死小狐還是當(dāng)中最亮的一朵!
誰教她多事跳去阻止這場鬧。空l教她給那個男人冷靜的機會?誰教她陪著那三個家伙一起手握著手感動掉淚?
她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渾沌無力地癱在墻邊懊惱,而她一臉“做好事好快樂”的光輝模樣,高高興興地回來了。
“渾沌渾沌,我?guī)退麄兘鉀Q問題耶!
還有臉邀功?“我看到了!彼У醚例X喀喀作響。
“人類真奇怪,一點點小事也能吵成那樣,好像小孩子。好了,你現(xiàn)在可以繼續(xù)賞景!彼哑茐臍夥盏臇|西都清除乾凈,還端水果過來要和他一邊吃一邊看小花。
她剝?nèi)ダ笾ζぃ瑢⒌翁手旱陌子窆馑偷剿爝,討好地喂他,但他臉又臭又虛弱又生氣又不滿,一點也沒感染她的歡樂,荔枝硬生生擠入他牙關(guān)內(nèi),百媚舔舔沾了果液的手指,好甜哦。
“他們剛剛在搶一個女人,兩個男人都喜歡她,不過后來其中一個愿意成全他們,雖然他哭了,不過我滿佩服他的呢!卑倜南蛩庹f后園的情況,像個盡職的說書人。
渾沌很想吼她,無奈沒有力氣,勉強還能咀嚼塞進嘴里的荔枝。
“你看嘛,那兩個人手挽著手,會幸福一輩子,可是他放棄掉那個女人,孤零零的回家去,沒人陪很可憐呢!比菓僦校偸怯幸粋人下場不好。
“我倒覺得不要有人在耳邊吵比較輕松自在。羅唆個沒完,真像蒼蠅惹人厭。”渾沌說的是她,就是她!
“有人陪在身邊說話才不無聊呀,你看嘛,像這次你生病,要是沒有我守在你旁邊,你就不可能這么快恢復(fù),不可能安安心心的休息養(yǎng)病,也不可能有人幫你剝荔枝皮呀,對不?”柔軟小掌遞到他嘴前,幫他接下荔枝核。
還有臉說?!他的“病”是誰害的?!到底是誰害的?!
渾沌嘴角抽搐,另一顆荔枝又堵進來。
“荔枝很甜吧?”她笑咪咪的,讓他真是一把火無處發(fā)泄。
叩叩。
“百媚姑娘,我是孫尋!背练(wěn)悅耳的聲音,自門扉外傳來。
“呀,是孫大夫。渾沌,他是來幫你看病的,你快回床上躺好!卑倜陌阉麛v回床上,沒忘記處理掉他的紅發(fā)、角、耳朵、獠牙、第三只眼睛以及身上深深淺淺的特殊圖紋,蓋好被子才應(yīng)聲跑去拉開門閂。“孫大夫,我馬上開門,抱歉讓你久等。”
“無妨。”
“孫大夫,他醒過來了哦!”她馬上報告好消息。
“真的?”
“嗯。你的藥方子很有效呢!”
“太好了,我再仔細替他復(fù)診一次!
“麻煩你了,孫大夫!
百媚領(lǐng)著一名身著墨綠衣裳的年輕男人入內(nèi),走近渾沌,雖然已經(jīng)不是第—次見面,但之前的渾沌都在昏睡中,如今他醒來,看人的目光非常銳利。
百媚搬椅子給孫尋坐,自己則是坐在床頭,最挨近渾沌的地方,以應(yīng)付隨時可能出現(xiàn)的突發(fā)狀況,例如:不該出現(xiàn)的角。
“公子,身體感覺還好嗎?”孫尋身上有股濃濃藥味,一邊問著,一邊伸手去按渾沌的手腕。
之前無法探得病人的脈象——不是沒有,而是他從未遇過這種脈動——他當(dāng)然無法分辨這男人的病況,只好開了最無害的風(fēng)寒藥方,沒想到真的見效,今天的情況相同,這脈象……好怪。
“……”這是渾沌的回答。
“他剛喝完藥,還有好心情看風(fēng)景,應(yīng)該算恢復(fù)了吧?”百媚在一旁幫忙答腔。
“不過公子的臉色仍是相當(dāng)蒼白,我開些調(diào)養(yǎng)的藥方給他!
“好!”她一定會把他養(yǎng)得健健康康,福福泰泰!
“那么,你晚點到藥鋪來拿藥!睂O尋溫文說道。
“嗯,孫大夫,我送你!卑倜男Φ煤每蓯。
孫尋有些看傻,愣了會,連忙回道:“不用,好好照顧你兄長,我明天再來!
話雖如此,百媚還是堆滿笑臉將孫尋送到客房外,揮手道再見,關(guān)上門,蹦蹦跳跳地回來。
“孫大夫就是救你的人,你怎么都不理他?他每天都特地來看你耶,好歹向他道聲謝嘛!闭娌欢Y數(shù)。
“看我?明明就是來看你吧!蹦敲匆欢↑c心機,只有她單純到看不出來,還以為姓孫的是替他這個病人擔(dān)心嗎?孫尋根本就是被這只狐給迷住了!“還有,誰是你兄長?”將他與狐歸為一類,真讓人高興不起來。
“因為他問我們兩個人的關(guān)系,我又不能說你是兇獸渾沌,只好胡謅羅,還是……我應(yīng)該說我們是夫妻比較合適?”百媚很認真在思索這個問題。
“不!兄妹好,兄妹我沒異議!”
夫妻?這兩個字,從沒出現(xiàn)在他生命里,他從成形以來就是單獨一個人,并不像人類或其他物種都會有雌雄兩種,他之所以成為雄性體,單純只是因為“力量”,雄與雌天生擁有的差異,雄強于雌。
這代表著他不需要有伴,他也已經(jīng)證實這件事,沒有家人沒有朋友,千萬年來他自己過得很好,沒有誰值得他煩心或照顧,他只要照料好自己就夠。
和這只小狐因故結(jié)伴同行,還真是首次慘痛的經(jīng)驗。
“孫大夫很關(guān)心你,這五天里常常跑來探視你的病情,向我詢問你的情況,例如:半夜有沒有發(fā)燒,藥有沒有咽下,有沒有抽搐冒冷汗……他真是一個好人呢!卑倜目洫剬O尋。
“既然他這么好,就當(dāng)成你第一個要吸魂魄的對象。”渾沌第一次覺得百媚的笑靨很刺眼。
他不會蠢到以為孫尋的態(tài)度是醫(yī)者父母心,孫尋不過是藉機會接近百媚,特意天天上客棧來的意圖也夠明顯。
他不意外百媚在人類眼中有多美麗,就連他這只兇獸也不得不承認她令人驚艷,所以孫尋想追求佳人、不斷地獻殷勤,天經(jīng)地義,但是她這只小狐也在學(xué)人類那種風(fēng)花雪月干什么?在他面前一直一直一直夸獎孫尋是怎樣?拿孫尋來彰顯他這只兇獸有多糟糕,多不懂溫柔嗎?
好吧,他的確很糟糕,也的確不懂溫柔!皽厝帷辈皇撬尚嗡枰牧α浚氖莾春、野蠻、仇恨和黑暗。
但是在她眼中比輸孫尋,他就是不爽!
“當(dāng)然不行!”百媚想也不想就駁回他的提議。“孫大夫人那么好,我怎么可以恩將仇報吸他魂魄?!”她的眼神在指控渾沌沒有和她一樣感激孫尋的天大恩情。
“為什么不行?你說過,借一條魄而已,不傷性命,他又那么好,他的魄一定特別甜美特別補!薄八帜敲春谩蔽鍌字說得酸不溜丟。
“可是你也說過拿走一條魄,無論怎樣都不可能無傷,就像有十根指頭,被吃掉一根還剩九根,也不危害生命安全,但它還是會造成不方便呀!彼浀们迩宄元q在耳,他自己都忘羅?
她倒是記得幾乎一字不漏嘛,那么他也說過“人間的藥對我毫無作用”,這短短幾句話她怎么不背來聽聽?
“他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他的人生因為失去一條魄而不方便又干你屁事?你吸走他的魄之后大概接下來幾百年都沒機會遇見他,你替他擔(dān)心什么?”渾沌冷哼。
“他是恩人!”
對于獸類的妖物而言,一旦受人恩惠就絕對會掛在心上,有報恩的機會無不想趕快掏心挖肺還這份恩情,它們的思考方式再單純不過,沒報恩已經(jīng)很糟了,反過來傷害恩人就是罪該萬死的畜生!
“你到底要我說幾百次?!我、的、病、和、他、沒、有、半、點、關(guān)、系!”
“明明就是孫大夫把你治好的,你以為你現(xiàn)在可以在這里哇啦哇啦狂吠是誰的功勞?!”
“是我自己身體勇壯,不藥而愈!睖嗐鐖猿诌@個說辭。
“是孫尋孫大夫!”百嬌擦腰嬌斥。
“是我自己!”渾沌明明身體還很虛弱,卻被她氣到回光返照,音量大了起來,整個人也從榻間坐直。
“是孫尋!”
“是我!”
“孫尋!”
“我!”
“孫尋!”
孫尋孫尋孫尋孫尋孫尋,她從剛才到現(xiàn)在總共說了多少次的孫尋?!聽起來刺耳到不行!
“好,那么我就再生一次病,這次你別找孫尋來治,看看五天后我會不會自己清醒過來!”火大的渾沌已然喪失理性,依他此時的身體狀況,只要再讓百媚吸一次精氣,絕對直接成為乾尸,可是他不想讓百媚以為是那個孫尋妙手回春救活他,他寧愿用生命做賭注,也不讓孫尋占便宜!
“什——”粉嫩柔軟的唇被堵上,所有的疑問被他吞噬。
渾沌按住她的后腦勺,大掌輕易就掌控住她,手指被柔軟青絲纏繞著,像她原形的一身雪白細致毛皮那樣順手,他的手滑到她的耳廓,玩弄珠玉小耳垂,吸吮的唇完全將她兩片紅咚咚的嘟唇納入口中。
這一次,他腦子里不像上回一心想吸取她的力量與精氣,反而迷醉在她芳馥的氣息間不可自拔。
百媚逸出細細的吟喘,之前渾沌這樣對待她,她覺得新奇又有趣也很舒服,所以這回她同樣沒反抗,甚至反客為主地挑逗起他。
誘人是狐妖的天性,是它們的本領(lǐng),沒定性的人,注定成為它們的糧食。
不曾嘗過它們的滋味,誰也無法篤定自己不會變成其中那一餐。
也許,就這樣被她吃掉也不是太糟的事,與其失去力量被仙佛給滅靈,還不如被這只迷人小狐給吸乾殆盡……渾沌已經(jīng)能坦然面對自己悲慘的下場。
“唔?”
不一樣!
渾沌瞠眸,不敢置信現(xiàn)在所感受到的……力量!
力量從她的身體里回到他這邊!
不是“啪”的一聲全部回來,而是涓涓細流,慢慢的、平穩(wěn)的、比方才吸取后園那三個人類的負面情緒還要來得滋補,流進他虛軟無力的四肢。
他亢奮得連十指血紅的尖爪都冒出來。
他的體力正在恢復(fù),雙手擁有更多的力道將她囚在臂膀間,吻得更貪婪,想就這樣將屬于他的所有力量全都討回來。
叩叩。拿捏極好的禮貌力道輕叩門扉。
“百媚姑娘,我孫尋,又來打擾……”
渾沌不理會那雜音,繼續(xù)吻。
“百媚姑娘?”
“唔唔你停一下——”百媚下意識地直接推開渾沌,她的力量勝于他,即使兩人身形相差將近一倍,她仍輕易將渾沌推得老遠,兩人交纏的唇舌瞬間分離,渾沌更凄慘到被她推去撞到床柱。
渾沌爆出忿恨的嘀咕,“該死的人類,壞我好事!”他自己也分不清楚到底是因吸取力量這等大事被打斷而不悅,抑或還沒嘗夠她的芳香就被程咬金破壞而不快。
“孫大夫?”百媚跑去開門。他不是才剛走,怎么又過來?
“因為……在藥鋪一直沒等到你來,我正巧要到附近出診,就順道幫你送藥來。”孫尋將手上的藥包拿給她。實際上是在藥鋪苦等不到心儀的她,他有些猴急,便藉故再跑這一趟。
“謝謝你!”都是因為和渾沌忙著對吵,害她延誤拿藥的時間,幸好孫尋人好,特別送過來。
“百媚姑娘,你怎么了?臉好紅……該不會被你兄長傳染風(fēng)寒?”孫尋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臉上,自然沒漏看花一般的俏臉蛋上任何蛛絲馬跡。
“那是因為他‘啾’——”
“嗯哼。”臭著臉的渾沌介入兩人中間,用想撕裂孫尋的凜冽目光瞪視他,新仇加舊恨讓他改變主意,他從鋼石出來的第一頓食物,不介意是渾身肉硬的男人。“你又來干嘛?”
“我是來送藥的……”孫尋被他兇狠的眼神嚇青了臉,結(jié)結(jié)巴巴指著百媚手中的藥包。
送藥?騙傻子傻子才會信!
在場只有一個笑容燦爛的傻子把孫尋的話當(dāng)成圣旨。
“送完還不滾?!”體力恢復(fù),屬于兇獸的野蠻也恢復(fù)了。
“你怎么可以這么對孫大夫?!他幫你送藥來耶!”百媚擋在孫尋面前。
“叫他拿回去自己吃吧!”渾沌猙獰地扯扯唇角,帶來一抹冷笑,但他的笑只維持瞬間,百媚馬上賞他一記拐子,差點轟得他黏到墻上三天三夜拔不下來。
“孫大夫,你別理他,他就是那張嘴壞,不管對任何人,包括對我也都是這德行。”百媚向?qū)O尋解釋那只兇獸態(tài)度如此惡劣的原因。“我認識他到現(xiàn)在,他沒給我好臉色看,就算是他生病了,我沒日沒夜地看顯他,幫他熬藥喂藥擦汗還擔(dān)心得哭了,他還是那種臭臉,你說他過不過分?”到后來還埋怨地告起狀來。
“這確實是過分了點……”孫尋完全同意。如果不是渾沌瞪人的狠勁沒收斂,他會很想將“了點”這兩個字省略掉。
“所以,你不要理會他沒禮教的行為哦!鼻f不要生渾沌的氣。
“那是當(dāng)然!睂O尋在百媚面前永遠都維持溫文笑臉,她的要求,他當(dāng)然無法拒絕。
“還有,這是藥錢!卑倜囊惶途褪呛脦族V銀兩——這是渾沌昏睡那幾天,她從他身上摸出來的那包銀子。
“百媚姑娘,別,太多了,你之前硬塞給我的那錠就已足夠,真的!睂O尋揮手阻止。
“誰會嫌這種東西多呀?”人類不是看到銀兩就會雙眼發(fā)亮嗎?雖然她也遇過像孫尋這類喊“太多”的人,但更多買一顆果子就要她付十錠銀的販子。
孫尋搖頭,覺得她的反應(yīng)好可愛!耙矝]有人會多塞銀兩的呀,藥錢上回你已經(jīng)付足,這次我說什么都不收。”
但……她又不是“人”。百媚不解地看著孫尋的一臉堅持。
“可是這樣就不能報答你的大恩大德呀!卑倜膶τ谒刃褱嗐绲乃幏阶舆是感激得五體投地,只差沒當(dāng)場跪下先磕幾個響頭。
“說什么報恩呢?我是大夫,治病是我的本職呀。”況且他也不算她的恩人,對于她兄長的病,他根本就探不出個所以然來,開的藥方也只是猜蒙罷了,他不好向她直接挑明這些,只能笑得別扭、回得婉轉(zhuǎn)。
“不行,不報恩,我心里會覺得怪怪的……”這樣欠著孫尋一條恩情,有違她九尾狐的道德良知。
“呃……不然,你請我吃頓飯就好,幾文錢的湯面或餃子,如何?”孫尋不忍見她蛾眉輕蹙的可憐模樣,也不想讓她倍受壓力,于是便提議一個既能讓他與佳人有相處機會,又能滿足她“報恩”念頭的方式,一舉兩得。
“吃飯就好了嗎?”百媚沒想到孫尋這么容易討好。
“對,如果你非得要報恩才釋懷,就用我會開心的方式!
“好呀好呀,我請你吃飯,嗯……現(xiàn)在!
今日事今日畢,百媚咚咚咚跑下樓,向夥計訂了十菜一湯三壇酒的豪華大酒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