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眉心忽然涌起痛楚之色,仿佛白晝的強光突遇陰霾,揮之不散。
其實,她的理論,只對他說了一半,棒子并非一生只愛一個人,比如她,從前愛著她在現代的未婚夫,可現在,心里卻全部都是眼前的他。
棒子專情,正因為如此,當一段感情瀕臨絕境,便會毅然斬斷情絲。她的許多讀者都曾冋過她,棒子是否不會離婚?她都口答「不,如果棒子發現自己的婚姻走不下去了,會馬上離婚,而不會像老虎或者雞那樣,腳踏兩條船」,所以,棒子的感情是最純粹的,也是最實際的。
假如奚浚遠真是棒子,她便不擔心他了,或許他會為了她痛苦一時,但絕不會一世,因為當棒子 現自己愛慕的對象「不可得」時,他就會放棄。
剛才,她在他面前展示了最大的「不可得」,告訴他自己另有伴侶,他定會知難而退。
假如,他知難而不退,那么他就肯定不是棒子,而是老虎,或者雞。
多偶的男人才不會管你可不可得,反正他們追求女人的方式就是廣撒網,逮著一個算一個,逮不著他們也有別的女人,不必付出成本代價,也沒什么損失。
而棒子是實心實意追求一個人,付出自己現階段的所有,因此當他發現「不可得」的時候,他會撤退。
此時出刻,她希望浚遠自難而退,但愿她的判斷準確——
從前,每當讀者問到「怎么樣才能得到幸福的愛情」,鞠倩倩總回答「別看羅曼史」。
她所推崇的進化心理學,一切以基因為出發點,戀愛、結婚是為了延續自己的基因,換句話說,她堅信人類的本質是自私的,愛情只是為了自己,但羅曼史里往往寫的是犧牲,因為愛對方,不顧自己的利益。
假如相信了羅曼史,那人就忽了人類的自私本性,當與伴侶發生爭執的時候,就會非常憤怒,覺得他不愛你。
其實,他仍然愛你啊,只不過,他肯定更愛他自己。
所以要認清這一點、接受這一點,才能真正和睦地與對方相處,不會作他為你犧牲的白日夢,心態才能真正的平和。而當你不索取、不無理取鬧的時候,你的伴侶反而會敬重你,所謂人敬你一尺,你敬人一丈,如此,兩性關系才會得到真正的和諧。
鞠清子拒絕奚浚遠,正因為如,他若跟她在一起,勢必會做出巨大的犧牲,而人性本質自私,越是犧牲,他對她的怨念就多一分,天長日久,愛會變成憎……
坐在船頭,河面上涼風四起,她雖然穿著棉襖,但依舊瑟瑟發抖。
離開京城已經大半日了,這個時候姑母應該已經發現她失蹤了吧?大概牽掛她的人,如今也剩姑母了。這一刻,她內心累積的安全感片甲不留,又恢復到她墮入這混亂時空的最初日子,無比倉皇。
滿是薄霧的天氣,陽光微弱,隱約只看到岸邊的蘆花,稀稀疏疏的。
「這位娘子,前面是隋縣。」船夫對她道:「今夜我們這條船要?吭谒蹇h,你大可上岸去走走!
她本來也沒有目的地,只想南下便好,去一個暖和點兒的地方,如此且行且停,倒也愜意,就問:「那我今晚就在縣城找個客棧住了,請問明兒什么時候開船呢?」
「巳時一刻!勾虼鸬。
說話間,船已停靠在碼頭,鞠清子收拾了包袱,便跟著人潮往前走去。
隋縣算是京城附近一個大縣,從商者云集在此,十分富庶。
已至黃昏,鞠清子急需個地方落,她抬眼看到一間客棧,環境還算整潔,便匆匆邁了進去。
「這位娘子,打尖還是住店?」柜臺后坐著一位老板娘,熱情招呼道。
「住店,」鞠清清子答道:「不過,先要幾個小菜填填肚子。」
「你是從京城來的?」老板娘笑道:「放心,我們這里的菜色,絕不比京城差。」
「那就清炒兩個小菜,再要一盅湯吧。」她瞧著老板娘是個精明人,想來不必細說,也能把招菜給她端上來。
「好,我就這吩咐廚下去做!」老板娘答道。
鞠清子抬眸之中,卻見老板娘手里拿著一本像是《周易》一類的書,這讓她十分好奇!冈趺矗习迥飳︼L水八字之類也有研究?」鞠清子不由問道。
老板娘道:「哦,我閑著沒事,也幫這縣上的人家算算,談不上有多大研究,不過在我們這里也夠用了!
這么說來,這老板娘不只開店還兼算命?呵,生意做得挺廣啊。
鞠清子飲了一口熱茶,饒有興趣地與對方閑聊,「在京城算命的太多是先生,鮮有女子!
「其實啊,我不過是替人算算姻緣。」老板娘道:「比如這里哪家姑娘要岀閣,就替她與未來的姑爺合合八字,如此而已,跟京城的先生可差得遠呢!
她這么一說,鞠清子也就明了,想來,算得準不準倒在其次,姑娘家大半是來找她聊私房話的,傾訴一下婚前的苦惱,或者對婚姻的恐懼,借著算命的由頭,緩解的卻是人心。
「老板娘——」忽然,門外有人喚道。
「喲,是墨玉啊。」那老板娘立刻招呼道,看起來對方是相熟的客人。
這墨玉一副丫鬟的打扮,不過周身服飾倒很得體,就算是丫鬟,也應該是大戶人家的丫鬟。
只聽墨玉壓低了聲音,「我家小姐來了,店里可方便嗎?」
「今日沒什么客人,就一個小娘子,剛從京城來。」老板娘笑道:「請你家小姐進來吧,別怕!
墨玉點點頭,又看了鞠清子一眼,確定四周無礙,這才轉身出去,扶進來一位纖纖弱弱的美人。
老板娘連忙迎去,「黃小姐,快,快請坐,日暮風寒,可別著涼了。」說著,她合上了店鋪的大門,四周頓時暖和了許多,她又殷勤招呼,「我叫伙計去生炭火,再煮碗姜糖湯圓,待會兒咱們坐下慢慢聊。」
一時間,伙計忙進忙出,沒一會兒,東西便齊備了,鞠清子的菜也端上來了,她一邊動著筷子,一邊偷聽鄰桌的動靜。
老板娘道:「黃小姐,你的八字我已經替你合過了,怎么說呢……有好也有不好!
「這么說,不算太合?」那黃小姐緊張道。
「我呢,實話實說,是有些犯沖!估习迥锏溃骸竸e的還在其次,卻見有一道血光之災的跡象,這倒讓我迷惑了!
「血光之災?」黃小姐與她的丫鬟不由瞠目結舌。
「怕不是算錯了吧?」墨玉連忙道:「我們未來的姑爺是在京城做生意的,家里開錢莊的,哪里會惹上什么血光之災?」
「這紫微斗數上說,與他的生意無關,終歸是家宅不寧的緣故!估习迥锏。
「家宅不寧?」黃小姐凝眸。
「他家里還有什么人呢?」老板娘問道。
黃小姐與墨玉面面相覷,猶豫了好一陣子,方道:「實不相瞞,他原娶過一個娘子,后來休了妻,我總擔心這里邊有什么不為人知的事!
鞠清子心中一緊——她們說的,該不會是司徒功吧?
這里是隋縣,眼前這位小像像是富賈之女,而司徒功家在京城,又是開錢莊的,也有一個被休的前妻……假若只是巧合,那也太巧了。
老板娘一臉難以置信,「黃小姐,恕我直言,黃家也是咱們隋縣首富,小姐要嫁什么樣的人不成?對方縱然是京城的人子,可家里不清不楚的,如何嫁得?」
鞠清子覺得這位老板娘也是個熱心人,一般幫人算命,都會說些好聽的,拿了錢便成,可她竟敢道出其中利害,想來很有良心。
「我只是覺得我們兩家都是做生意的,門第相當!裹S小姐咬唇道:「他為人也甚是大方,待我很不錯,除了有個前妻之外也沒什么錯處,男人妻四妾是正常的,何況一個前妻?」
「話雖如此,可他休妻的理由是什么?」老板娘苦口婆心地道:「黃小姐,你終歸要打聽清楚啊,男人若待前妻不好,十之八九會同樣待你!
「想來,是他前妻不妥吧!鼓駧颓坏溃骸肝铱此就焦油玫摹!
鞠清子聽到這里,一顆心都快跳岀來,果然,她猜的沒錯,她們此刻議論的便是她的前夫司徒功,而她,就是那個讓人猜來猜去的前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