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他們到底要住多久才要走?都一個多月了呢。”想到自己剛才說錯了話,小春急于補救,并且表示忠心!熬思曳蛉撕途思倚〗汶m然是親戚,但也沒理由一直住下去!
她這話又說到了蘭萱的心坎里,引得她心情更低落了許多。
“而且最近您和姑爺……怎么覺得生分許多?以前姑爺一回來就找您聊天……現在大半時間都陪著那個徐家小姐,昨天還陪她下棋,格格您都只能做他們的陪客了……”
“小春!幫我換件衣服,我要去向娘請安!碧m萱的耳邊響著小春的聲音,心里卻是百轉千回地掠過好多念頭。
突然間,她就站了起來,眼神里閃爍出堅定的目光。
最近這段日子,她可太不像自己了。
什么時候起,她會為了別人的事而悶悶不樂,甚至妄自菲薄呢?她不應該那么把徐婉約放在心上才對。
她可是向來有任何不順心的事,都會想辦法去解決的鎮威將軍家二格格!這一次,也不能獨自坐在房里發呆郁悶才對!
咬了下紅唇,她既已想清楚了,便立刻行動起來。
。
“娘,舅母和婉約打算什么時候回去?媳婦想要準備些禮物給她們,知道了她們的行程,我也好準備!碧m萱坐在張母的房間里,語氣委婉而恭敬。
正在看一個繡花圖樣的張夫人抬頭望向她,目光居然顯得有些猶豫不決。
蘭萱敏銳地發現出異樣。張母向來對她客氣有禮,甚至寵愛有加,今日這份猶豫里還帶著幾分擔憂,到底是什么意思?
“蘭萱,你嫁來我們張家也有半年了!睆埛蛉送蝗粨]手打發走了身邊的丫鬟們,獨留蘭萱與她談話!坝行┦乱矐撟屇阒懒!
“什么事?娘,您但說無妨!碧m萱目光瞥過被丫鬟帶上的房門,心里有種說不出的警戒。
“你大概不知道,蕁兒以前和婉約有婚約。”張夫人神情閃爍,但還是飛快地把話說了出來。說完,她就嘆了口氣!澳鞘俏液退赣H間的約定,我還給了聘定之物。但是當時他們還小,我們打算先把這件事當成秘密,讓兩個孩子相處起來不會感到尷尬!
蘭萱一聽這話,心就涼了半截。怎么也沒想到,她原本是希望張母可以向徐家母女施加壓力,讓她們早日返鄉,誰知道卻聽到這樣晴天霹靂般的話。
“因此在蕁兒弱冠之年,我便讓他去杭州與他二叔住上一段日子。他和婉約也算是情投意合,因此我們兩位做母親的便想讓他們自己決定婚姻大事,才沒有把之前的約定說出來……”
“娘,您現在告訴我這些話,是何用意?”蘭萱聽著張夫人沉重的語調,只覺得心房里燃燒起一團烈火,將她燒得暈頭暈腦,心膽劇痛。
她也顧不得自己打斷長輩說話的無禮,冷冷開口了。
張夫人臉色蒼白的望著她.“孩子,你先不要惱,聽我把話說完,好嗎?”
蘭萱緊咬住嘴唇,手心用力地捏緊了帕子。除了點頭,她還能說不嗎?
。
張蕁沒有想到徐婉約會在西跨院的門口攔住他,而且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
“怎么站在門口?一起進去吧。蘭萱一定很喜歡有你和她做伴!彪m感詫異,但他只是微笑著和她頷首。
“表哥,我就是想和你單獨談談——不知道可不可以和我去花園里走走?”徐婉約柔弱地抬起頭,眼神里有著懇求與緊張。
“當然可以。”張蕁的目光掃過跨院,他決定先不回房。
他們平靜地一起走了一段,張蕁可以感覺到徐婉約心事重重,因此他決定先行開口。
“不管是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訴我!彼麥睾偷哪抗庠谙﹃栂嘛@得炯炯有神。
“那個……其實我也不知道到底該不該說……”徐婉約顯得非常躊躇!捌鋵崙摬魂P我的事,如果我告訴你,可能也是多管閑事。”
“婉約,以前你可是什么話都對我說的。你既然想要找我談,必然是很重要的事!睆埵n對于她躊躇不前的態度微感驚詫。“我就站在這里,還有什么不可以說的呢?難道我會取笑你嗎?”
“不是我自己的事!彼哪抗鈳е┬呃⒌卮沽讼氯。“如果我有任何過分的行為,你一定要告訴我,阻止我!
“到底怎么了?”她越是猶豫,他就越困惑。
“是……關于蘭萱表嫂的!毙焱窦s的雙頰染上羞愧與緊張的暈紅,她揚了柳眉,飛快地瞥向他!拔矣X得她對姑母不太尊重……”雙手不自覺地絞扭起來,她變得更加局促。
“怎么說?”張蕁的眼里掠過深幽的暗色之光。
“我知道她身分尊貴,這些話本也不該由我來說。但是如果不說,我又覺得于心難安!彼聫废铝藳Q心,高高地昂起頭,直視著張蕁那雙莫測高深的眼!肮媚笇λf話都很恭敬,即使我們三人私下相處時也這樣。表嫂她對姑母說話也顯得高高在上,不茍言笑。怎么說她也是你的妻子,姑母的兒媳。所以我覺得……”
張蕁的神情在聽完她的話后毫無變化,一言不發。
徐婉約也沉默了起來,因為無法得知張蕁的想法而顯得不安。
“看來我是多慮了……她是滿族鑲黃旗,本來就和我們這些平民百姓不一樣。表哥,就當我什么也沒有說過。請你不要以為我是在從中挑撥什么才好!毙焱窦s驚恐地低下頭去,顯得非常不知所措。
“你說的這些,我明白了!本驮诖藭r,張蕁忽然開口。
他的聲音冷酷得仿佛來自地獄。
。
蘭萱聽完了張母所有的話。此刻的她,全身顫抖得不能自已。
世上怎么會有這樣荒誕絕倫的事?她可是張蕁的妻子,是他正式拜堂成親,并且由皇上親自指婚的妻子!
而現在,她嫁給他不過半年,他的家人就準備讓她接受他即將納妾的事實!
“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平常之事,與其將來他自己看上一些不知底細的姑娘,不如做妻子的先替他打點,日后也能保證家門安寧,夫妻和睦。”張夫人神情溫和地望著蘭萱!巴窦s也是官宦人家出身,雖說她的哥哥沒有功名,不過她這孩子自幼懂事,知道進退,日后也絕對不會對你做出什么逾越之舉!
蘭萱的胸口緊縮成一團,陣陣疼痛不斷地襲擊著她。她努力忍耐,神經緊繃,一動也不能動。
“娘,這事堇棠和婉約都知道嗎?”良久,她才能讓自己平靜地說出這句話。
張夫人的眼里掠過幾許遲疑,用更小心翼翼的口吻說:“蘭萱,這事當然還要得到你的許可,包括蕁兒在內,也是不能自己做主的。所以我才與你商量!
蘭萱只覺得頭腦里一陣暈眩,幾乎無法把持自己。
她捏緊了絹帕。“堇棠……他為什么不親自來問我?這事不是應該由他親自來和我談嗎?”不,這絕不是他夫君的念頭,是她婆婆擅自所為的!
蘭萱此時別無他念,只想知道張蕁與此事是否毫無關系。
“你也知道蕁兒重視禮教規范,以他那種穩重自持的性格,永遠也不會向你開口說要納妾。但我這為娘的明白他的苦處,即使會惹惱你,我也要代他開口!
這句話猶如冰冷的雨水淋在她的心口上,澆滅了她所有的憤怒,也澆滅了她所有的熱情。
“也就是說,他們都沒有意見,只等我同意嗎?”
“可以這么說!睆埛蛉瞬煅杂^色后才又開了口。“有了婉約和你作伴,你也就不用擔心蕁兒總是要求你守禮知份,學習婦德了。我知道我們漢人的這些規矩實在讓你感到頭痛,但尋兒又是對禮教品德極為重視的人。婉約從小就學習這些儒家德化,有她替你共同分擔為妻之道,你也不會那么辛苦……”
“娘!”蘭萱冷冷打斷張夫人的話。她緩緩站起,面容靜穆、神態倨傲!拔颐靼啄囊馑剂!
“那……你的想法呢?”張夫人隱約從她的臉色里看出了些什么。“蘭萱,請你放心。不管蕁兒以后又娶了誰,你的地位永遠不會改變,他也不敢對你怠慢。我們張家的長媳除了你,不會有其他人!
蘭萱微微勾起嘴角,她感到既諷刺又可笑。眼前這個她稱之為“娘”的女人,竟然認為她只要保有一個身分地位,就會微笑著讓自己的丈夫納娶新妾。
“謝謝娘這么為蘭萱著想,可是蘭萱卻一點也不希罕什么張家長媳的地位。”
她揚起冷眉,一雙杏眸里滿含著徹骨的憤恨與惱怒!敖袢瘴揖粗啬俏艺煞虻哪赣H,才叫您一聲娘。然而那并不代表我就要答應您的任何要求!
“蘭萱,請你冷靜。”張夫人顯得有些驚懼,她也站了起來!拔业奶嶙h毫無惡意,也絕不是沒有考慮到你的心情。我希望你能相信,打你過門起,我就把你當成自己的孩子般看待,我……”
“所以呢?因為您把我當成自己的孩子看待,就覺得我應該接受您這樣的提議嗎?也許其他人都是這樣做,堇棠也一直說父母之命不能違背。這些日子,我努力適應你們張家的規矩,努力學習那些對我來說很困難的禮教德化!碧m萱隱忍著她幾欲奪眶的眼淚,現在可不是她哭泣的時候!暗矣肋h都是蘭萱,是鎮威將軍府里那個我行我素慣了的二格格,我無法認同娘您說的話,也無法照您說的那樣去做。就算這樣對您不敬,我也不會改變自己!”
蘭萱猛然轉過身去,胸口里的悲痛正以她不能控制的速度擴散著。她怕自己繼續留下來會說出更加嚴苛的話,也怕自己會放聲大哭,將所有的情緒都宣泄出來。
她大步向著房門走去,用力拉開,決心在自己崩潰前離開。
房門外,站著一臉寒霜的張蕁。
他的目光比上一次對她說出“休書”時還要讓人不寒而栗,那是決絕的殘忍,隱含著高漲的怒火與冷酷。
蘭萱后退了一步,心里有一處曾經很溫暖的地方在他的目光下崩塌了。
她感覺到一股絕望,漫天漫地要將她淹沒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