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烏盧山……一妻多夫?”
眼前這人嚇到了嗎?她咧嘴一笑。“不是,就我而已。烏桐生一生只敬徐達這個黑臉皇后,我運氣特不好,出生時膚色偏黑了些,他們就把我硬生生排成這一代的第二個孩子,明明下頭的都比我大,卻要喊我一聲二姑娘或二姐!
“二姑娘……二姑娘……”他嘴里重復念著。
她臉紅了紅,只覺這人的大魏腔不難聽,尤其從他嘴里念二姑娘,那真是……有那么點教她心動,如果今晚不是來抓采花賊,她就點了燭火看清楚這人面貌。
她抿抿嘴,滅掉這邪惡的念頭。她道:
“總之,我一想到床上有這些兄長弟弟,我就頭皮發麻,他們也頭皮發麻,所以任我從他們眼皮下跑了。等我找著還順眼的人,他們就不會再逼我了!
“……你找著了嗎?”
“一路來京師,瞧了三個還算順眼的。我事先已經打聽清楚他們未婚,也沒有心愛的女子。眼下我有些猶豫不決,不知是先該找誰登門自我介紹?”
他先是被那‘數量’驚到,而后聽到她自我介紹,不由得暗自失笑!岸媚镆詾榈情T自我介紹,就能將你心愛的人帶回家了?”
她笑道:
“公子誤會了,那都不是我心愛的人。我家人只盼我能經歷一生所有的快樂,要不要成親生子那無所謂,但一生中有許多快樂,其中以男歡女愛為人生極致的快樂,我年歲又到,他們就要我去男歡女愛一番。”
“……二姑娘,這種事要找心愛的人才好。若非心愛,這種事是女子吃虧些。”
她哈哈一笑:
“原來公子 是碩果僅存談愛的在魏人啊。無所謂,你認為我吃虧,其實我要享受到,也就不算吃虧。至于心愛與否,我還沒經歷過,就不當回事,如果耿耿于懷,非要找到心愛的人,那一生都找不到,我不就得痛苦一生?”說到此處,她軟了聲!疤斓碌圩鳛榱钗液ε拢矚g上一個人,到最后竟是要強顏歡笑掩她的生死,這有多痛苦啊,那還不如不要喜歡吧。”
“……你怎知他痛苦呢?人的性命就有長短之分,總要有一人先走的。說不得,他心甘情愿徐皇后先走以免她痛著送他,他心甘情愿籌劃一切,這其間沒人發現徐達已死,也許他因此感到歡欣呢!
“唉……公子說得甚有道理……”她抹抹鼻子,免得又落淚了。如果能遇上心愛的人似乎也不賴,不過前提是要有人喜歡她。雖然這位公子很好心沒說破,但,這一路來京,她所接觸的人都覺得她的想法有些驚世駭俗。
也因此,她才發現到原來不是她怪,是烏盧山教出來的人都怪。這下可好,自家人她也不敢碰,但外人也不怎么可能會愛上她,那,她就找自然的一夜情緣吧。
忽地,門哐的一聲。她立時警覺起來。
身邊的男子拉了拉她的袖子,她微地驚訝,緊跟著聽他在她耳上輕聲道:
“二姑娘,失禮了。”
他自她身上翻過,轉到床的外側。她被逼退到內側,一雙美目瞪著黑暗里那隱約的人形。
他在做什么?
他頭也不轉,輕輕把她的頭壓進被里。
她眨眨眼。這男子是在……保護她嗎?
床幔被掀開了!懊廊藘骸
她躲在被窩里,自靴中抽出匕首。
“我一想到你那吹彈可破的肌膚,心里便火熱火熱,一刻也不!l?”
他拿匕首抵著采花賊的勁子,慢慢下了床,逼他到角落里。
“先生,你在京師說故事這么多個月,還在用老招數,分明擺明要人來抓你啊!
“你……你是……”
“還有我呢!”她翻身坐起,笑道:“先生說故事說到人家房里來了,正巧,我想跟你算算帳,你從烏盧山偷走迷藥 ,假冒烏姓人,這份帳要怎么算才能還我們清白呢?”
“你——你們在同一張床上,已經……”那語氣竟是說不出的悔恨,只恨自己沒有再早一刻來。
她皺皺眉,聽出他言語間的yinhui之處,下了床,站在這公子身后問道:
“你自誰手里偷走藥的?還是誰送你的?你說個明白!”
“我若吐實,姑娘就愿讓我碰上一碰嗎?”
她還來不及惱兒,就聽到他痛喊一聲,鼻間出現血腥味,又聽到這公子淡聲道:“死不悔改,連口頭上也想唐突地二姑娘嗎?”
“二姑娘?你是二姑娘!”那中年漢子脫口:“我瞧過你!原來是她這般標致的美姑娘,你相貌分明是西玄女子——”
她覺得這采花賊聲音高喊時有些耳熟,皺眉一想,即刻恍悟。幾個月前,她家里人說撿來了一名重傷人,但那人只有二、三十歲,沒多久那人就走了,她只記得這人曾遠遠看著她,大喊了些什么,她差點以為自己是不是太丑嚇跑他了。
原來是這人偷了家里的迷藥,再假扮中年人,讓人查不出他這個采花賊來。
她感覺空氣有異動,分明是平常家里人摸黑在喂小孩迷藥玩的細微灑藥聲。
“小心!”她叫,猛拉過眼前這公子,擋在他面前遮住迷藥。
藥粉灑了她滿面都是。
“灑藥要有點技巧,你灑在我面上,要塞住我呼吸,我憋死了你還當什么采花賊?”
那公子在她身后掩嘴咳了一聲。
采花賊還來不及說話,她又道:
“技巧怎么做,我教你吧!彼渥右粨],那采花賊立時倒地不起。
“二姑娘好厲害……”
“哎,別過來,這是三步昏。是給大人用的……”她連忙回頭阻止他前進,這藥就算閉氣也沒有用,哎哎……哎……她嘴巴半張,自己轉得太快,那袖里暗袋還沒封好,里頭的迷藥全灑了他滿身。
“……”
她心知他撐不住,及時抱住他踉蹌退后的身子。她臉微紅,惱聲道:“真是對不住 ,我一時忘了你不是我家里人,大魏人比較弱……”
“……姑娘是嘲笑我么?”他虛聲道,極力撐著,慢慢將重量托到她身上。她身子比大魏女子還高些,似乎有點……有點豐滿,確實像采花賊說的西玄人。他假裝不知她邊抱邊扶他坐在床緣時,兩人的肢體親密地不住碰觸,甚至還不小心碰到她的柔軟處。
“實在對不起……”她懊惱,小心讓他靠在床柱邊,轉身去取水。“我太粗心了,公子如此幫我,我卻害到自己人。公子,這藥對你們有點重,但要解卻是簡單,只要喝足一杯水,待會兒身子就能活動自如了!
她手指輕輕碰觸他的臉,摸來摸去,再摸到他的嘴,小心翼翼喂他喝著水。她順道替他撩好長發,耐心等他喝光水后,她笑道:
“好了,解藥吃了,沒問題了!
“……二姑娘要如何處治他?”
她略略訝異此刻他還能條理分明地說話,不由得另眼相看。
“……二姑娘?”
她尋思片刻!拔冶驹搶⑺屯俑,但我實在有所不便……”
“讓我來吧!
她笑:“多謝多謝!
她見他沒再說話,想他應是在閉目恢復精力。她搬個凳子坐在他面前,雙臂環胸暫時權充他的門神,護他周全。
直到遠言有亮色,這方還烏漆抹黑的,她想了想,自包袱里取出她的西玄深衣。她背著他,對著角落輕巧地解開腰帶。
“……二姑娘,你在做什么?”
她有些驚異。“你還清醒?”
“二姑娘在換衣?”
她應了一聲,坦白道:“我素來不喜大魏女裝,尤其衣上已沾染藥粉,要是行走時讓旁人不小心中了,就是我的錯了,所以我趁黑換衣,天亮方便離開!
“……我雖可閉目保你清白,但,你還是上床換吧。把床幔放下,我就坐在外頭床緣,不回頭就是!
真是個正人君子啊,她笑:“好!彼狭舜,依言放下床幔,迅速脫下衣衫,換上她的深裙深衣。
當她爬出來時,遠方的天色又更亮些,她看向坐在床頭的他,這頭雖還是暗的,但他衣著開始有雛形了。
她吞了吞口水。
“二姑娘?”他轉頭看向她。
她微微一笑:“公子貴姓?”
“在下姓錢!
“錢?好姓!”她下了床,收拾包袱,來到他面前,道:“今晚多謝錢公子,此去一別,也不知有沒有再相見的機會……”想想真有點遺憾。
“二姑娘住烏盧山,不是么?”
他這話有點玄機,她答:“我是住烏盧山,但眼下不能回去。雖然我那些兄長、弟弟放我出來,但也不是全部都同意我出來,我得在他們找到我之前,先歡愛歡愛一番才行,可惜……”可惜什么呢?她隱隱約約不舍,隱隱約約可惜,她聽從本能,微地俯頭往他嘴上碰觸。
碰了又碰,她舔舔唇,有點意猶未盡,忍不住想深吻,但他嘴巴緊閉,她不得其門而入,只好嘆息,人家不喜她,那她要是再強迫下去,她外號就可以改作采花賊了。她不好意思地笑道:“原來吻人是這般滋味。錢公子就當被小狗咬了一口,等天亮后忘了就是。”
“……被小狗咬了一口?”他輕聲道。
她自腰間取出一個小袋,放進他的手里!斑@是烏盧山的迷藥三步昏,我送你的。我想你是正人君子,斷然不會做上采花賊這一行,要不,你方才早把我這朵花給采了!
他暗自失笑,直盯著她近身時認真講解的白面孔。
昏暗不明,但已隱約有個嬌軀形體,臉上全是滿滿白粉,實在看不出她是不是美人來。
他見她眼睫上也沾著白粉,手指不由得動了動,最后還是克制自己的動作。
她沒察覺,看他一眼,柔聲道:
“告辭了,錢公子!庇悬c依依不舍,但還是整理一下心情,推門而出。
沒過一會兒,他聽見樓下馬聲,有人上馬離去了。
他垂著目,現過片刻,身子終于能自由活動了。他立時起身,本該拎起這采花賊趕赴衙門,但他先回頭看向那張昨晚兩人共躺的床榻。
床上凌亂的暖被間有一物吸引他的目光,他撿起一看,是大魏已經不流行的同心結了。
他湊在鼻間聞,結上有她的香氣,顯然這結是她的,而且帶在身上許久。他面容隱約有笑,將它小心收起,再走到窗邊往遠方街道看去。
天色已經大亮,一覽無遺。
驀然間,街的盡頭有人策馬回奔而來。
他目不轉睛。
那騎士身著西玄暗色深衣,寬袖飛揚,腰間纖細,她一抬臉,寒涼的晨風拂來,讓大半的長發覆去她的面容,但掩不住她那雙充滿精神的璀璨美目。
當她看見窗邊有人時,先是微地吃驚,接著看清他的面容后,她有點呆住。
“錢公子?”
他嘴角揚起,朗聲道:“正是!
她嘴角咕噥一聲,他本該聽不見,但他看見那唇形:原來比前三個還順眼 ,這可麻煩了,順序要怎么排才好?
他微笑了。
她又抬頭看他,笑問:
“不知錢公子家中可有妻妾?”
“尚無!
“心中可是已有心愛的女子?”
“尚無!
“那好!我家住烏盧山,我暫時不能回去,我會在京師郊外租個宅子,公子若對我有興起……”
她話還沒說完,忽聽得有人喊道:“二姑娘!”
“小二!總算找到你了!”
她驚訝回頭一看。要命!是烏盧山的人,而且還是追人一把罩的兄長弟弟們。準是剛才她喊得太大聲,被發現她隱身京師。
她咬咬牙,猛踢馬腹,回頭再看一眼他,叫道:
“公子有緣再見!我叫烏達生!我會回來找你的,這幾個月你先別有愛人啊,我當你是第一個,其他人我可以不要了……”那身影已經消失在街頭了。
他聞言,笑彎了眼,明知她已經聽不見,但仍是輕聲答道:
“好,你不來找我,我去找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