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芙蓉喜帳里總算云收雨歇了,宮湄卿沒有睡著,倦懶又安適地枕著元奕琛的手臂,這種身子與心靈契合的滋味,她兩世為人,如今才嘗到也才知曉竟是如此美好。
“我忽然想到,在江南之時那欽差大人小侯爺不由分說將你押走,是你們串通好的吧?”在這樣旖旎的氛圍下,問這個是有些煞風景,但她就是想知道,當日她可是為了他被押走急得團團轉,她有知道的資格。
元奕琛低下頭,對妻子深情的一笑!笆裁创,我跟書俊約好了在品饕樓見面,要將我在大遼找到的,勾結大遼國的我朝官員名單交給他,不料那個愣頭青出來一鬧,東西也交不成了,書俊只好將我押回去!
宮湄卿這才明白:“難怪他不讓我在衙門口等了,一定要趕回去,那也是你的意思吧?”
元奕琛在她臉上落下輕柔的吻,笑道:“自然了,我怎么舍得娘子在日頭之下苦等,我們的密談也不是一時半刻可以結束,你在大門口等,我又如何能夠安心?你不知道當我得知你一直在衙門前不肯走時有多感動!
宮湄卿嗔道:“真真丟死人了,那小侯爺心里不知會如何笑話我,我還說你是我丈夫!
元奕琛哈哈笑道:“那時在衙門內室里,只剩我與書俊時,他一直逼問我跟你是什么關系,調侃我出來為皇上辦事竟還可以順便成親,一定要將我成親這天大的好消息稟告給皇上知道!
宮湄卿聽得好氣又好笑,那個小侯爺忒不正經。“這么說來,你跟當今圣上的關系很好?”
前生她只知道太后偏疼元家大房,而皇上倒是沒表態得那么明顯,或許是身為一國之君,榮親王畢竟是一等親王,皇上要顧慮的比較多,不能像太后那般隨心所欲的偏袒吧!
“是很好。”元奕琛點點頭道:“雖然我與皇上名為叔侄,但我們只差幾歲,關系更像兄弟,我們無所不談,時常與書俊二人在御花園里把酒言歡、對酒當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時常覺得時間不夠,但跟我爹卻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我常覺得我不像我爹的兒子!
說到后來,他語氣微微一沉,這令宮湄卿察覺到他的內心深處其實是在乎榮親王的,但榮親王卻因為偏袒小許氏而將一門心思全放在元奕綸身上,甚至不惜設計他到邊關去對抗頑強的遼軍,種種行為何嘗不是傷透了他的心。
這樣的他,前生親手將榮親王的罪證交給皇上,令榮親王被斬首,他又會有多痛苦?
這一世,她不會再讓他有此遺憾,她要盡她的全力幫助他修補冷淡的父子關系,她相信人心不是鐵打的,榮親王終會看到哪個兒子對他是真心的,前生元奕綸被定罪后還一度反咬一切都是榮親王的指使,說榮親王威脅他,若是他不從便要拿掉他的世子之位,如此貪生怕死,為求自保而出賣親生父親之人,榮親王真要睜大眼睛好好看清楚了。
隔日一早,宮湄卿這個新媳婦要敬茶認親,管嬤嬤和晨露、流芳進來服侍她梳頭、穿衣、凈面,三個人一起向元奕琛施禮問安,另有兩名丫鬟進來服侍元奕琛更衣凈面,一個叫喜笑,一個叫顏開,是聽暖閣的一等大丫鬟,也是元奕琛的貼身丫鬟。
宮湄卿知道一般來說像喜笑、顏開如此地位的大丫鬟,又生得面貌清秀頗有姿色,都早早便會讓主子收了房,前生她嫁給元奕綸時他也早有四名通房丫鬟,只是這些丫鬟與主子行房之后都必須喝避子湯,她不必罷了。
像元奕琛這般,都二十歲了卻連個通房丫鬟都沒有的實在少見,而那兩個大丫鬟的言行舉止也很莊重,半點一等大丫鬟的驕氣也無,這可能跟她們的身分就僅僅只是大丫鬟有關,與主子少了那層關系,自然是不敢太放肆的。
想她前生可沒少受通房丫鬟的氣,元奕綸那四個通房丫鬟從未把她放在眼里,也因為這樣她才傻傻上了宮湄嬌的當,宮湄嬌假意要幫她整治那四個丫鬟而搬到她院子里,借著朝夕相處頻頻對元奕綸示好來撩動他的心思,終令他把持不住,開口要納她為妾。
“怎么又走神了?”元奕琛已穿戴整齊,走過來便拽住了她的手扣在手里,對她溫柔一笑。
這情景看在喜笑、顏開眼里自然是驚呆了,她們以為她們二爺娶妻不過是虛應故事,是因為世子爺闖了禍,所以她們二爺才不得不娶了宮家嫡千金來平息寧國公府的怒氣,現在看來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她們二爺像是歡喜得緊哪!
而同樣一番情景看在管嬤嬤、晨露、流芳眼里便是滿臉的笑,宮湄卿是管嬤嬤奶大的,見她有了好歸宿,管嬤嬤比誰都高興,而晨露與流芳是知道內情的,知道主子這是嫁給了意中人,而新姑爺眼里那藏不住的情意讓兩人都安心了,這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元奕琛與宮湄卿十指緊扣,安步當車地往榮親王的院子去。
宮湄卿對這座宅子再熟悉不過了,知道哪里該直行,哪里該轉彎,但她不能顯現出來,便配合著元奕琛的步子,有時停一?蠢韧獾娘L景,假裝處處新鮮。
到了榮親王住的聽濤院,便有人進去通報了。
宮湄卿前生很少到聽濤院來,因為前生的榮親王多半都留宿在西院小許氏的延春院里,她也多是在延春院見到榮親王這公爹的。
“瞧瞧、瞧瞧,這如膠似漆的是存心讓人眼紅嗎?”開口的是小許氏,她笑盈盈的打量著宮湄卿和元奕琛,就像個慈愛長輩一般。
但是,宮湄卿知道小許氏是個多么狠辣無情的女人,前生小許氏與宮湄嬌連手令她在王府無立足之地,這一世她有了覺悟,對于這種笑里藏刀的人光是敬而遠之是不夠的,還要適時給予反擊,她才不會得寸進尺,以為她好欺負便欺到她頭上來。
“來,媳婦兒,娘先引你認人!睒s親王妃——也就是大許氏,她笑容可掏地起身,將宮湄卿帶到老王爺面前。“這是老太爺,先給老太爺磕個頭!
她吃了小許氏一輩子的悶虧,自然知道這個庶妹是綿里藏針,她可不想自己媳婦兒一來就被人欺著壓著。
“是的,母妃!睂m湄卿對廳里坐著的人都不陌生,但也不能表現出來,還是要有人引見。
大許氏的大丫鬟鳳瑤拿了錦墊放在老王爺面前,她便跪了下去,照禮制磕了三個頭,這時鳳瑤又端了茶過來,她恭恭敬敬地呈上。
“好,好乖。”平日不茍言笑的老王爺元笙此刻臉上也有笑容,他接過茶杯象征性的抿了一口,在茶盤里擱下一個朱地黑漆浮雕小匣子,笑道:“是我庫房的鑰匙,里頭的東西全是你的了。”
元笙見她溫文有禮、不卑不亢,已有了三分喜歡,加上是他疼愛的嫡孫媳婦兒,將來是要延續元氏家族正宗血脈的人,自然越看越是滿意。
“庫房鑰匙?!”小許氏不由得驚呼一聲。
盡管元笙會疼愛嫡孫媳婦兒是板上釘釘的事,大伙心里有數,但她萬萬沒想到他會將庫房鑰匙交給宮湄卿,要知道老王爺一生為官,又是重臣,還是皇上的皇叔,皇家的賞賜多到數不清,更別說庫房里還有老王妃的嫁妝了,當年也是紅妝十里,蔚為佳話呢,現在那些都屬于宮湄卿了,教她怎能不眼紅。
宮湄卿知道小許氏此時恐怕是嫉妒得心里都長出好幾百只爪子在撓了,若是宮湄嬌在這里也必定會妒火中燒,她不予理會,只裝作沒見著小許氏那噴火眼光,在大許氏的引領下向柳老側妃敬茶,她是榮親王元世廣的生母,元笙將王爺之位讓給了元世廣后,府里就稱柳老側妃為老夫人,稱過世的老王妃為老太君。
雖然老王妃早過世了,柳側妃卻一直沒有扶正,這也是元世廣不能釋懷的地方,身為親王,生母卻始終是個側室,元笙寧可虛著正妻之位也不肯將柳側妃扶正,這也是元世廣與元笙一直有著距離的原因。
宮湄卿想起前世的老夫人待她不錯的,此時也是,老夫人臉上有笑容,賞了她一套純金的頭面首飾,綴著價值連城的祖母綠寶石。
老夫人噙著微笑道:“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今后你們要好好相處,早日為咱們元家添香火!
宮湄卿低眉順眼地道:“孫媳省得!
看來老夫人與元笙和元世廣不同,并無特別偏向誰,不管是元奕綸的妻子或元奕琛的妻子都是她的孫媳,她一視同仁。
敬完老夫人,跟著是向榮親王和王妃磕頭敬茶,兩人的見面禮都很貴重,只不過一個笑容親和,一個面色淡淡。
面色淡淡的自然是榮親王了,因為他與元奕琛并不親厚,對她這個嫡媳也就不咸不淡了。
鳳瑤引著宮湄卿繼續敬下去,敬完了小許氏,依序見的都是她前生熟悉的人,珍姨娘生的王府長女元蕙金,以及行三的兒子元奕博,如姨娘生的二女元蕙玉,麗姨娘生的兒子元奕輝,行四,以及過世的荷姨娘生的三女元蕙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