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府恢復了平靜,云斂鋒的內心卻不平靜,丁宣瑛收下孟寒玉信物的那一幕,始終壓在他心上,讓他恨得牙癢癢,因此刻意對她冷淡,只是那冷淡只有他自己知道,丁宣瑛卻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喪期過后半個月,夏氏安排她搬到主屋的青霞軒,這名字讓她想到了前世的大明星林青霞,她一聽便有了好感,再想到太子妃的話,自己難道甘心一輩子在束香軒里終老嗎?那她到底穿來干么?至少見見這大錦朝的美好,否則豈不枉費了穿越一回?
于是她順從夏氏的安排,搬到青霞軒,原本束香軒的下人自然也一并隨她搬過去,比較麻煩的是,日后若要到鎖秋軒探望云水惜得走上一大段路,倒是云水惜十分贊同她搬到主屋。
“云家莊乃以繡坊起家,我教了你一手繡技和做衣裳的工夫,若你不能將之發揚光大,學了又有何用?你的繡品若不能讓世人看見,空有一身手藝又有何用?身為我云水惜唯一的弟子,你有責任讓我的繡技傳承下去!
云水惜一番話,說得她熱血沸騰,服裝設計之魂隱隱燃動,她前世本就是閑不下來的女強人,公司創立初期,她一個人當十個人用,忙得甘之如飴,如今這日子是過于清聞,且清閑到無味……
“少奶奶!少奶奶!”沁冬滿面驚慌的提裙奔進來!吧贍數娜黄捩獊砹!”
“她們來做什么?”丁宣瑛倒不至于像沁冬那般沒見過世面,只是心下微感奇怪,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她們三個一起來,若不是來拜碼頭就是來下馬威,照她看來,是下馬威的可能性大些。
前世的她,性格柔中帶剛,行事向來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而若是人欺我一尺,自然是我也要欺之一丈了,她可不是能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客人來了,便請客人進來坐,三位奶奶姨娘又不是什么癩蛤蟆,你還怕她們進來了會惡心到你不成?”丁宣瑛淡定地坐到椅子上,淡淡地道。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在說話間,溫詠佩、蕭姨娘、梅姨娘已經魚貫跨進了廳里,這分明是不請自來,欲殺她個措手不及,所以她對沁冬說的那話,事實上是說給她們三個聽的,活該誰叫她們要無禮的不等通傳便自己走進來,被氣到內傷可不要怪她。
“姊姊,我們來向姊姊問安了!睖卦伵逡荒樀男Γ闹袇s是極想向前去撕了丁宣瑛的嘴,該死的賤女人,竟敢把她比喻為癩蛤蟆,今天她會讓她知道,誰才是云府的少奶奶,誰才是未來的當家主母!
一時間,青霞軒的花廳里暗潮洶涌,丁宣瑛的神色淡然,溫詠佩則眼露兇光。
蕭姨娘見狀,笑道:“哎喲,我看左右還沒拾掇好呢!姊姊,我們是不是來早了?”
“怎么會?”丁宣瑛淡淡的看著她們。“我適才還在想,我都搬進來了,你們看著都知書達禮,都不是那不懂禮節的人,怎么會還不來拜見我這個正妻,才想著,你們就來了!
她心里已有主意,因此不跟她們演姊妹情深的戲。
“姊姊可還缺少什么?少什么盡管跟我說,妹妹一定差人辦妥當,一樣都不會少!睖卦伵逍χf道。
丁宣瑛知道她這是在顯擺她才是真正的少奶奶,間接告訴她,在這座宅子里,她是能做主的人。
“沁冬,倒茶。”丁宣瑛微微挑眉,語氣略有責怪。“三位奶奶姨娘來拜見我了,怎么不懂得斟茶呢?這樣三位奶奶姨娘是要如何向我行大禮?”
溫詠佩眼里簡直要噴出火來,丁宣瑛才是正妻,這個事實始終讓她的心里像有根刺兒一樣難受。
蕭姨娘自恃生了兩個兒子,自然也是不甘心向她認定的棄婦丁宣瑛行什么拜見之禮,她笑道:“就是來姊姊這里坐坐、喝杯茶,咱們姊妹聊聊,怎么就說拜見那么生分了呢?”
梅姨娘一直是怯怯地沒開口,她垂著眼眸,好像很怕這種壓力鍋的場面。
丁宣瑛緩緩啜了口茶,不輕不重的把白瓷茶杯放下,不咸不淡地道:“所以,你們是不肯拜見我這個正妻嘍?”
溫詠佩的牙險些咬出了血,她強擠出笑容道:“姊姊在束香軒住久了,似乎不太曉得府里的事,婆母不喜理家,府里的事如今多半由我管著,人人都稱我一聲少奶奶,至于姊姊這位少奶奶,怕是沒幾個人知道……”
丁宣瑛心想溫詠佩這個愛拿權捏勢的,平常應該從沒被人打斷話,她故意打斷道:“我說妹妹,不管你管著多么大的家,不管多人還是少人知道我,我依然是正妻,而你是平妻,過門后,平妻本就該向正妻敬茶,當初你沒向我敬茶,你這會子就敬茶拜見我吧!”
聽到這里,溫詠佩臉上的陰狠也顯露出來。
“拜見什么?”突然,一個威嚴冷淡的聲音在門外中氣十足的響起!拔疫沒死呢,輪得到你這丫頭在這里做怪嗎?”
丁宣瑛看到一個灰白頭發的老婦由著丫鬟扶著走進來,臉上有棱有角,顯示了強硬大半輩子的痕跡。
她早從云水惜那里知道這號人物,這位老太君在云府是誰也不能違拗的存在,云老爺生前極為孝順,夏氏縱然與老太君不對盤,但也是遵守著為人媳婦的本分,好生伺候著,府里唯一討得了老太君歡心的除了云斂鋒之外,就是溫詠佩了。
溫詠佩是老太君指給最最疼愛的孫兒云斂鋒的,溫詠佩有才有貌,無可挑剔,而溫家那寧安首富的家世也讓老太君很滿意,還與她有一層遠親的關系,自然是格外不同。
至于那為她添了兩名曾孫的蕭姨娘,她同樣不喜歡,嫌她姨娘身分卻生了她心愛孫兒云斂鋒的長子,不懂分寸,而梅姨娘則一邊站去,老太君根本看不上眼。
總之,在丁宣瑛眼里,這個老太君就是個小肚雞腸的難搞人物,害她師傅虛度了半生的光陰,現在就看她怎么戲弄這個唯我獨尊的老太婆!
“老太君!”溫詠佩連忙“幫我做主”的上去扶住云老太君的手。是她讓老太君這個時間過來的,說她要依大錦朝的妻妾法規去向丁宣瑛見禮,卻很擔憂丁宣瑛如今有夫人撐腰,不知會多刁難她,讓老太君一定要過來護著她。
果然,老太君算準時候來了,來的時機剛剛好,聽見了丁宣瑛那句高高在上的命令,真是痛快!
她洋洋得意的睨視著丁宣瑛。想我拜見你?我呸,你還是別作夢了,早早洗洗睡吧!
“有我在,誰敢欺負你?”說這句話,云老太君就瞪著丁宣瑛看,瞪得相當用力。
一般人被她這么一瞪,都會嚇得慌了,但她在丁宣瑛臉上卻看不到一絲懼色,這令她相當的不高興,她本就反對讓丁宣瑛搬到主屋,媳婦卻執意這么做,已經讓她氣得不輕了,如今見了姓丁的丫頭,第一眼就不得她的緣,瞧那自以為是的清高樣子,竟有幾分水惜那死丫頭的樣子,更讓她不喜歡極了。
“老太君……”溫詠佩眼眶一紅!皠偛沛㈡⒄f要我下跪向她敬茶,照理說,姊姊也沒有錯,姊姊是正妻,我本就該向她敬茶,可是這下跪……可有平妻向正妻下跪的道理?我雖然不是正妻,但也是夫君明媒正娶的平妻,實在覺得……有些委屈,姊姊也有些霸道了!
看她們演了起來,丁宣瑛也起身了,她走到云老太君面前,舉止大方的盈盈一福,“宣瑛見過老太君。”
“哼!”云老太君也不理會她,從她身邊走過,威風凜凜的往榻上一坐,趾高氣揚的抬高了下巴!澳氵@丫頭適才是不是要佩丫頭拜見你?那倒好,你端著茶過來拜見我,給我好生跪下,我沒有說起來不許起來!
溫詠佩嘴角勾著幸災樂禍的笑容,蕭姨娘自然也是對這結果拍手叫好,叫她向一個冷院棄婦敬茶拜見,門都沒有!
丁宣瑛沒有捧茶,而是直接走到云老太君面前,規規矩矩地道:“宣瑛給老太君叩首敬茶本來就是應當盡的孝道,不過恕宣瑛多言,老太君這一兩年是否常頭痛,夜不成眠?”
云老太君的面色頓時驚疑不定。“這……這你怎么知道?!”
丁宣瑛沒回答,又繼續說道:“不只如此,您還經常沒有食欲,腿腳酸痛,便是白日里再怎么活動、再怎么累,夜里就是無法入睡,即便好不容易入睡了,至多兩個時辰便會醒來,心中還常感到郁結、不如意,胸口泛悶,有時也沒吃多少便感到脾胃不適?”
云老太君一聽這下非同小可了,她連忙點頭,“對對!就是這樣沒錯!”
丁宣瑛一臉沉重的唉了一聲。
云老太君聽見那聲唉,頓時急了,“我這是什么毛病,你倒是說!”
她慢吞吞地道:“宣瑛不敢貿然多嘴,若是一個不對,老太君怪罪下來……”
云老太君忙道:“不怪罪!絕對不會怪罪,你快說吧!”
丁宣瑛不著痕跡的瞄了其他人一眼,見溫詠佩等人都聽得一楞一楞的,心里頓覺好笑,嘴上恭敬不如從命地道:“那宣瑛便直言了。”
“好好,你快說!”云老太君連聲催促。
她直視著云老太君。“您這是狹心癥!
她在心里冷笑,就是心胸狹窄病!
“狹心癥?”云老太君臉色一變!斑@是什么病癥?我怎么從未聽聞?”
丁宣瑛感嘆地道:“這是老太君您一生能者多勞,為了云家莊勞心勞力、竭盡心神,因此才會積勞成疾,形成了這尋常大夫瞧不出來的狹心癥,您這病根可說是在年輕時操勞便落下的,也可以說是為了云家莊才會得了此病!
其實老太君的毛病是她前世時,每個老人家老了都會有的毛病,舉凡失眠,查不出原因的頭痛、腿酸等等,而老人家本來就會因為身體跟牙齒的退化而胃口漸差,她又研判,依老太君跋扈的性格,肯定是他人有一點點不從,她都要氣惱在心,如此長久下來,不胸悶才怪。
“說得對極了!”云老太君一聽,驀地激動了起來,想到年輕時,她不但要侍奉公婆,既要理家,還要應付丈夫的諸多小妾,二房、三房的叔嬸又常挑她毛病,為了云府興旺,她確實過度操勞了,可是那老頭子可有對她疼惜一分半點?他沒有,反而在云家莊風生水起之后,養了好幾房外室,她經常一個月見不著丈夫一面,根本就是在守活寡……
細想不禁悲從中來,她感懷自身,眼眶泛著自憐自艾的淚意問丁宣瑛,“依你說,我這病癥可還有救?”
丁宣瑛一臉莊重地道:“太君現下最好即刻回房里躺著,再喝大量的溫黃連茶,臥床時心中不可有任何雜念,黃連茶則是能喝多少便喝多少,只要一段時間,您便會覺得病癥消除了許多!
黃連味苦,就讓老太君吃點苦頭!不過,黃連解熱降火,治煩躁嘔心,倒是挺適合老太君這位火氣大的老人家。
“只要喝黃連茶便成?”云老太君有些懷疑地看著她。
太子妃暫居云府之事,夏氏自是向她稟報過,她也知道丁宣瑛治好了太子妃的病,而許久以前,她派在鎖秋軒的眼線婆子又說過丁宣瑛救了差點斷氣的云水惜,如今丁宣瑛只是觀了她的面相便將她的病癥說得一字不差,她不敢輕忽,忙站了起來,斥喝奴婢道:“死丫頭,還不快扶我回房躺著,快吩咐煮黃連茶來!”
她知道太子妃便是喝丁宣瑛說的青豆水才撿回了一命,如今她讓自己喝大量的黃連水肯定是不會有錯的。
云老太君等人匆匆忙忙的走了,溫詠佩不敢閑著,連忙扶云老太君出去,蕭姨娘見沒戲可看,無聊的打了個呵欠,帶著丫鬟走人,反正老太君從來不正眼看她,她也不必貼上去自討沒趣。
她們一走,梅姨娘便怯生生地抬起頭來,小心翼翼地去端了一杯適才沁冬倒好的茶,對丁宣瑛道:“請姊姊坐好,妹妹給姊姊敬茶!
丁宣瑛看梅姨娘那副驚弓之鳥的模樣,嘆了口氣,“你回去吧!
她雖然不打算和云斂鋒的妻妾交好,但也不會以正妻的身分欺壓她們就是。
“那妹妹就不打擾姊姊休息了。”梅姨娘巴不得可以趕快走,說完便立即告退了。
沁冬憋很久了,見花廳里一個人都沒有了,忙問:“奶奶,您讓老太君喝那啥茶,是真的嗎?老太君真的患了那什么狹心癥?”
“當然是真的,你不知道黃連茶多好呢!”她越想越好笑,“走,咱們上鎖秋軒去!彼炔患按丛扑Т笮Φ臉幼恿。
果然,云水惜知道了之后,一邊斥責她捉弄長輩實在不可取,一邊又笑得彎下腰去,看得丁宣瑛嘖嘖稱奇,這還是她認識云水惜以來,第一次看她笑得這么大聲、這么不優雅又這么沒形象。
芳菲也感嘆道:“好久沒看大姑娘這么笑了,大姑娘上一次這么笑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她還是個小姑娘呢!
晚上,丁宣瑛本想在鎖秋軒蹭飯的,不想云水惜卻趕她走,說鎖秋軒上下直到正月都要實施一日兩餐以敬觀音壽辰,因此不擺晚飯,她只好回青霞軒。
回到了青霞軒又一時嘴饞,想念起前世愛吃的麻辣鍋,便帶著沁冬摸到小廚房去,思秋則留在院里指揮粗使婆子們把束香軒搬來的東西一一歸位。
廚娘也是從束香軒帶過來的,見了丁宣瑛便笑道:“少奶奶怎么自己過來了?想吃什么差人來說一聲便是!
丁宣瑛知道這廚娘的手藝極好,腦袋也很靈光,便將麻辣鍋的做法跟她講了一遍。
“奴婢試著做看看。”那廚娘聽得眼睛放光,躍躍欲試。
丁宣瑛也不回去等,就待在廚房里技術指導,一邊回想著麻辣鍋的配菜有哪些,叫一旁打下手的人去準備。
廚娘照丁宣瑛所說的開始揮動鍋碗瓢勺,油燒熱了放豆瓣醬、蒜瓣和姜,再下干辣椒和花椒翻炒,倒進骨頭湯,滾開了,丁宣瑛試喝了幾口,直呼成了,味道還真是有模有樣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