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荊幼美的軟性問話,姜睿明總算間接明白,為何之前他會覺得戴沂純看起來有些眼熟。
時間回溯到二00九年,當時他剛加入理約,她是那里的工讀生,盡管他們之間沒有太多交集,他也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數面之緣多少累積了一點印象,加上她很清楚的說出,案發那晚正是他贏了東和專利訴訟的慶功宴,就能證明她絕對沒有說謊。
雖然為何會發生一夜情,他的疑惑是解開了,但驚詫卻依舊存在。
不敢相信,比小白兔還小白免的戴沂純,居然就是那個和他共度一夜、之后在床頭留下羞辱性的千元大鈔、重挫他男性尊嚴的可惡女人。
不敢相信,就是那一晚,毫無感情基礎的兩人竟弄出了人命,而她連禮貌性的告知一聲都沒有,就背著他這個精子貢獻者,擅自決定生下孩子。
更不敢相信的是,兒子今年已經三歲了,打從他出生以來,這八百多個日子,身為父親的他,連一秒鐘都沒有抱過自己的兒于,因為,他從頭到尾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長指緊緊按著太陽穴,姜睿明覺得額頭正在大爆青筋,連血管也不安分的跑來湊熱鬧,一副隨時要破皮而出的態勢。
再不冷靜,搞不好下一秒就要自燃了!
冷靜冷靜冷靜冷靜……他在心里用力的叮囑自己。
好,基于法律不溯及既往的原則,過去那些茉謬事情他就大發慈悲一筆勾消、不跟她計較了,但是一
她來事務所工作的這三個月,他們幾乎每天都見面,甚至三天兩頭共進午餐,難道她就沒有想過要告訴他孩子的存在嗎?
哪怕這念頭只是琳的一閃而過。
還是說,對于他的一無所知,她其實覺得有趣極了,包括他那樣認真的對她提出交往的要求,該不會在她眼中都只是淪為笑話一則吧!
想到這,姜睿明不得不說,如果殺人無罪,他真的真的會宰了她。
而且是一刀斃命那種。
因為這個戴沂純真是太有才了,特別的可惡、特別的心狠、特別的……哎唷,他不知道啦!
愛面子的人就是有一種好處,即便心里已經波濤洶涌氣到快要爆炸,臉上還是很冷靜,姜睿明就是這種人。
當然,這得歸功于他與生俱來極佳的忍功,才沒在尚未建立父子感情的兒子面前,全面性的撲殺他媽咪。
瞧,就連殷若昂都飛車趕回來了,可見這女人搞出來的事情有多夸張。
他沒有聽他們在說些什么,事實上他拒絕去聽,因為怕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怒火會被瞬間點燃。
他故意讓自己置身事外,冷漠的坐在靠窗的沙發上,兩只眼睛死死盯著窗外的藍夭一
嗯,不錯,荊幼美家里的景觀挺不賴的,不像他那間,藍天只有一半,待在這個客廳,十次有九次心情會變好。
“姜睿明?姜睿明?”
聽見荊幼美的叫喚,姜睿明緩緩回頭過,思緒像是才剛從很遠很遠的彼端被召喚回來,表情呈現一種木然,須臾,才淡揚嗓音說:“口渴,喝水。”
無視于擺在他正前方的那杯果汁,他冷凝著臉色,站起身,像是在走伸展臺似的悠然走向廚房,替自己倒了一杯夏日特調涼白開。
咕嚕咕嚕的灌下一大杯,降火。
重回客廳,眼睛逐一掃過在場眾人,卻不忘故意跳過戴沂純。
他小心眼?他愛記仇?哼,他就是,怎樣?
目光落在好友身上,“幼美、阿昂,可不可以麻煩你們先帶恩恩離開,我想跟這位戴小姐單獨談談!彼苡昧Φ膹娬{了一下“戴小姐”這個稱呼。
意識到他刻意在他們之間架起藩籬,戴沂純有說不出的難受,可又能怎樣?是她咎由自取,只是,想到要獨自面對他,她的胃就忍不住一陣劇烈翻攪。
“姜睿明……”
在他方才放空的時候,已經主動跟戴沂純建立發誼的荊幼美原本還想說點什么,但殷若昂卻制止了她。
她只好暗吁了一口氣,“那好吧,我們帶恩恩出去散步,這里留給兩位慢慢談!闭f完,便牽起恩恩的小手,準備出門。
“媽咪,你不去嗎?”恩恩一直回頭看著媽咪,小小年紀的他,也感受到氣氛不太對。
戴沂純僵硬的臉龐勉強擠出笑容,柔聲說:“你跟姨姨去,媽咪會在這里等你!
雖然心中小小的失望,還是乖巧的應允了!班浮泵舾械乃纯磱屆粒挚纯搭J迨,“睿叔叔,你不可以欺負我媽咪喔,不然恩恩就不要喜歡你了。”
如果是今天以前,還在喝奶的小家伙這樣恐嚇他,姜睿明肯定會用他最邪惡的手法,竭盡所能的呵他癢,非得教他奶聲奶氣的求饒才罷手,只是……唉,他可憐的兒子,好不容易有爹叫,卻喊錯了人,白讓殷若昂占了便宜。
揉揉恩恩軟軟的頭發,姜睿明心中五昧雜陳。
“恩恩,走喔!鼻G幼美很有效率的和殷若昂一起把恩恩帶出門。
大門關上的瞬間,門板觸碰門框發出砰的一聲,戴沂純跟著顫了一下。
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手心冷汗直冒。
荊幼美那個浪漫的家伙肯定以為他們有很多話要說,事實上,姜睿明并沒有打算過度浪費唇舌。
他少爺此刻心情很不優,沒陪笑的興致,誰惹誰倒媚。
舍棄舒適的沙發不坐,為了跟她面對面,他一屁股坐在客廳里那張矮長桌上,拽拽的踉起二郎腿,對著幾乎要把小腦袋垂到兩腿間的人說:“現在是要用發心跟我說話?”
被這么冷冷的刮了一下,早已是心驚膽跳的戴沂純趕緊抬頭,像是犯錯的小學生,在他面前正襟危坐,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黑眸閃了一下,“真的是我的小孩?”
“對。”他是她唯一有過的男人,恩恩的身世再肯定不過。
“我要驗DNA!彼欠扇,習慣一切看證據說話。
雙眉微燮,臉色一陣青白交加,被質疑的不信任感令她很不舒服,她不由自主的捏緊粉拳,凝聲說:“可以,可是我有條件一”
條件?!
姜睿明將銳利眼眸瞇成一條細線,頓覺亮爾。她似乎搞錯情況了,現在可不是她有資格開條件,不過,聽聽無妨,于是他點點頭。
“驗過DNA后,只要證明恩恩是你的兒子,就請你像個男人,負起一個父親該有的責任”她瞪著他,像是在扦衛什么似的。
戴沂純從來就不是撂狠話的料,但這次她是真的被他激到了。
很好,亮出利爪了。姜睿明挑了挑眉,彎起唇線欣然允諾,“當然,我一定會爭取孩子的監護權!
她楞住,好像他說的是什么復雜的程式語言,以至于她一時翻譯不過來。
“你、你說什么?”她顫聲問。
“有這么驚訝嗎?身為父親,我主動爭取兒子的監護權,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他似笑非笑的瞅著她。
戴沂純瞬間腦袋一片空白,表情怔然的望向他,老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她不是沒有假設過這個可能性,而且還不只一次,可真的聽他親口說出,還是覺得驚詫萬分。
原來,惡夢成真的感覺是冷,一種從骨子里散發出的寒冷。
戴沂純臉色慘白,身子更是搖搖欲墜,雙手不自覺的環抱住自己,希望能給自己一點支撐的力量。
“你、你不可以這樣做!眱善劾拇桨晖鲁鲆豢|微顫的聲音。
“為什么?”
這還需要問嗎?“恩恩是我的孩子!彼炜蘖。
“別忘了,他也是我的孩子!苯C鞣浅:眯牡奶嵝阉,不過從語氣聽得出來,他正在咬牙切齒。
“可是,這些年來一直都是我們母子倆相依為命的!
是啊,這些一年來一直是他們母子相依為命的生活著,但是她有沒有想過,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她,不是他。
她的話,點燃了姜睿明身體里的怒火,他伸手揪住她上衣領口,蠻橫的將她一把扯到面前。
“那是因為你從來沒有讓我知道我有一個兒子,是你剝奪了我當父親的天職,剝奪了我兒子享受父愛的權利。”盡管他將聲音壓得極低,卻壓制不住潛藏其中的憤怒。
她被徹底駭住,膛瞪著兩只大眼睛,無言。
陰沉的臉色、意怒的眼神、瀕臨失控的舉措……這些都是她不曾見過的姜睿明,他在生氣,非常非常的生氣。
被他的憤怒駭住的同時,伴隨而來的是對他濃濃的歉疚。
“對、對不起。”無法為自己辯駁的她硬咽道歉,“可是,可不可以不要把恩恩從我身邊帶走,我拜托你,拜托你……”淚水奪眶而出。
姜睿明沒有回答,松手放開她,別過頭,逼自己不去在意她的淚眼婆娑。
可惡的女人,現在是想要用眼淚博取他的同情嗎?她該不會以為只要流幾滴眼淚,就可以隨便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間吧?
她錯了,只有傻瓜才會為女人心疼。
他不看她。
他拒絕看她。
他打死都不會承認,自己的心正因為她的眼淚而方寸大亂。
他們之間再無對話,偌大的空間,就只剩下戴沂純一個人的低泣聲。
姜睿明可以閉起眼睛,也可以關上耳朵,卻始終無法趕走那不斷在心口縈繞盤旋的窒息感,這讓他越來越煩躁。
忍無可忍,他最終轉頭瞪向她,凝聲警告,“再不收起眼淚,我就讓你永遠都看不到孩子!
聞言,戴沂純憋住情緒,瞬間停止嚼泣,來不及收起的眼淚懸在眼眶邊緣,眼睛一眨,馬上滾落臉頰留下淚痕,她火速抹去,湮滅證據。
這一連串可憐兮兮的舉動,差點瓦解了姜睿明刻意筑起的憤怒表情。
他索性起身,走向面對一大片藍天的窗前,背對她。
該死!即便是這種時候,他還是覺得心動,對這個拆散他們父子的可惡女人,無法克制的心動著。
她哭泣的樣子,美得楚楚可憐……
垂在身體兩側的手緊緊的握住,似乎非得這樣,才能克制住想要對她心軟的念頭。
他們就這樣一直各自安靜著,直到外出散步的三人回來。
生性熱情的荊幼美除了提議一起吃頓飯外,席間,她甚至要戴沂純搬來和她一起同住,理由是因為這些日子的相處,讓她徹底喜歡上恩恩這個孩子,她想要時時刻刻都能看到恩恩。
哼,有沒有搞錯啊,恩恩可是他的兒子,最好他會讓兒子去住別人家啦,就算是隔壁也不行。
姜睿明的兒子當然要住姜睿明的家,至于姜睿明兒子的媽咪……能怎么辦,當然還是住他姜睿明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