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照容知道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那是犯了大忌諱,而她把象征友好的“使者”給煮了端上桌,這還不重大惡極嗎?
“你說呢?”他冷冷掀唇,又夾了一口魚肉放入口中,細細咀嚼。
她當然什么也不敢說,她只是個小老百姓,犯了如此大錯,皇上不砍她腦袋再狠狠鞭尸都算她命好。
很有自知之明的葉照容連忙低頭道歉!拔义e了!
“一句“我錯了”就想一筆勾銷?”她也太天真了。
“不然我們再捉一條體型差不多的鯉魚涂上黑漆,魚目混珠混過去!狈凑~在湖里游來游去,誰看得出有何不同,像她就分不清草魚和鰱魚哪里不一樣,都是魚。
“真聰明。”他冷哼。
難得聽到陸督主的贊美,當了真的葉照容頓然眉開眼笑,喜色盈面!拔揖驼f行得通,魚嘛,沒什么大不了……”
傻子的自愈能力強,雖然她不是傻子,可是面對挫折,她完全不會有什么沮喪和失落,胸口拍一拍就通暢了,很是怡然自得。
可憐的是不得不為她收拾善后的人,她惹了禍,遭殃的從來不是自己,而是她身后那些聰明人。
“餿主意!彼尤贿洋洋得意。
她一窒,飛揚的笑臉凝住!靶胁煌ǎ俊
“專會給我惹麻煩,真不知太子是看我不順眼,還是嫌我仕途太順暢,非把你這絆馬索往我這兒塞!
太子送美女拉攏陸瑞京,本有兼具監視之意,殊不知葉照容專會給人添堵,人心沒拿捏在手中,反而越推越遠了。
“督主大人……”貓似的囁嚅軟聲發出。
“閉嘴,多加一條家規,以后府里的飛禽走獸你一只也不準動,違者罰你三餐只吃菜蔬!币豢谌舛紕e想沾。
“好惡毒……”嗚!她想要吃肉……
“她“又”做了?”
自從暗三轉任明衛,如今已是陸府的外管事陸三,他原來的差事由暗五接替,暗四、暗五日夜輪流看守奸細,盯住她做了什么,又送出什么不利督主的消息。
可是根據暗四、暗五的觀察,葉照容根本不是做奸細的料,她不會主動探查陸瑞京的行動,也鮮少到藏匿私人書信的書房走動,更別提暗查府里有什么不明動靜。
入府月余,她自認為過得有滋有味的小日子其實很簡單,甚至可說是單調乏味,每日卯時起身,梳洗完畢便到廚房準備督主大人的早膳,一同用完膳后閑聊幾句,然后回耳房縫縫補補為督主做幾雙合腳的云靴及素面內衫,和丫頭鶯聲、燕語搶著抹桌子、擦窗戶,過午自行用膳,午后小歇一會……
很瑣碎又尋常的生活,如同平凡夫妻一般,妻子在家里整理家務,丈夫出外當差賺錢,偶爾吵吵鬧鬧旋即又重修舊好。
兩人之間和睦得很,不只陸三暗四覺得葉照容壓根是個再尋常不過的小娘子,有時連陸瑞京也會產生錯覺,她彷佛就是他青梅竹馬的小媳婦兒。
不過陸瑞京不會忘了葉照容的奸細身分,即使他越來越難將她當奸細看待,仍謹慎的派人盯緊她,以防一個疏漏被人鉆了空子,養只小貓反成了噬主的老虎。
“今日申時三刻,容夫人還是照往例將寫滿字的油紙裹住石頭,從東邊的墻角往外扔。”手法非常熟練,常聽見墻那邊傳出砸中后腦杓的慘叫聲。
今日也不例外,哀嚎一聲。
“仍是七日一回?”挺固定的。
“是的,督主,都是過午,府內下人鮮少走動的時辰!辈恢歉呷酥更c,還是容夫人突然開竅,長了點慧根,還知道抓時機行事。
“油紙上寫了什么?”他十分好奇。
通常油紙不著墨亦寫不上字,偏是葉照容有耐心,一筆一劃以削尖的木筆書寫,像是刻上去似的,情急時要銷毀非常容易,用手一揉,字就糊成一團了,任誰也不曉得上頭寫了什么。
暗四神情占怪的取出幾張油紙,似在憋笑的遞上前!斑@是屬下從容夫人屋里盜來的其中幾張!
“嗯,我瞧瞧……”陸瑞京的視線一落在紙上,當下沒了聲音,久久才發出類似清痰的咳聲。“暗四,本督主一向信任你,你確定這是你想給我的東西?”
暗四也咳了,但更像在笑。“屬下不敢有所欺瞞,確實是容夫人親手所寫,屬下與暗五親眼目睹,遇到不會寫的字,容夫人會先跳過,回頭再補上,因此紙上的分格有的大,有的小,還有涂抹的痕跡!
一旁的暗五也點頭作證,他向來嚴肅,但此時不茍言笑的國字臉上亦有一絲可疑的笑紋。
又看了一眼滿紙荒唐話的油紙,陸瑞京揉著眉心,哭笑不得。“她算哪門子的奸細,這樣的功力還不如初入門的暗衛,那邊派她來刺探是低估本督主了不成!
“相信對方也在后悔中,送錯了美人!泵廊耸菦]錯,卻是無刺的美人,她連怎么做奸細都不會。
“當初我派你和陸三去調查時,你是如何回稟的?”花絳派來的奸細,善使美人計……哼!美人計,她根本是個傻妞,讓她勾引男人還不如他勾引她。
暗四慚愧的紅了臉!爱敃r離得遠,隱約聽見容夫人一開頭是不愿意的,但是花掌柜的不知答應她什么條件,好像要幫她找一名失蹤多年的人,容夫人一咬牙就點頭了!
“這些你當初為什么沒告訴我?”如果他早知道的話,會對她有不同的看法,至少少些了難。
“是屬下的過失,屬下以為不重要!碑敃r他們要查的是其中是否有詐,畢竟一切銜接得太順利,像是有人刻意安排,讓人不得不心生疑慮。
果不其然,牡丹樓老鴇介入了,唯有她才能把事情安排得如此天衣無縫。
“還沒查出花絳背后的人是誰嗎?”專做達官貴人生意的青樓,若無權貴人士在背后支持,絕無可能有今日的規模。
牡丹樓是京城中最大的情報匯集處,軟玉溫香在懷,那些貴人是守不住嘴的,只要黃湯下肚、美人再順勢投懷,他們的骨頭就酥軟了,不管是被套話或炫耀,什么都說了。
“恕屬下無能,那人每次一閃身進入牡丹樓便失去身影,屬下懷疑牡丹樓有暗室或秘道能讓那人悄然離去!蹦侨讼喈斀苹两袢跃静怀鏊男∞p子。
“我知道了,反正八成與太子脫離不了關系,他最近的動作太頻繁了,頻頻與朝中勛貴接頭,怕是皇上的情形不好了!比死狭硕寂滤溃吕,想要長命百歲。
“皇上的金丹吃多了……”兩道冷芒一掃過來,自知失言的暗四連忙收回不敬之語,身為子民不該議論天子事。
何況這是不可言傳的宮闈秘事。
“派人到山下村接一名年約十五、六歲,名叫葉照容的女子。”陸瑞京想了想,覺得是時候接她前來了,他們有多年未見了。
每回見到花想容,他都能從她身上感覺到莫名的熟悉感和親切感,好似他家鄉的小媳婦,讓他忍不住一再心軟,對她兇不起來,還不自覺想寵愛她。
可是花想容終究不是他的小媳婦,葉照容是他的親人、情人,他有責任照顧她,給她一個無憂無慮的生活,她是他一輩子的牽掛。
“十五、六歲,真巧,那不是和容夫人相同歲數,而且名字里都有個容字呢!卑邓闹庇X的說道,可惜沒人把他的話當回事。
“你和暗四都有“暗”字,難道你們是失散已久的兄弟?”啐!真會聯想,此容非彼容,字同人異。
陸瑞京怎么也想不到他那瘦弱的小媳婦有著教人心疼的堅強,為了逃避當妾的悲慘下場而毅然只身離村,一個人走上幾百里路到京城尋他,最后因餓倒而流落牡丹樓,靠唱曲維生。
他和他的小媳婦早就見面了,只是相逢不相識,錯當彼此是陌生人。
“好了,你們退下吧!辈幌朐俣嗾f廢話,陸瑞京喚退他們。
“督主,你去過容夫人的屋子嗎?屬下建議你不妨夜探香閨,在她首飾匣子下方有處暗格,相信督主會有意外的驚喜!卑邓脑挾,臨走前留下這幾句頗富深意的話。
夜探香閨嗎?
搔了搔下巴的陸瑞京笑意深遠,黑眸輕閃幽光,他對驚喜并不在意,但是半夜偷香……
嗯,似乎有點意思。
是夜。
一道大紅蟒袍身影閃身走進主屋旁的耳房,悄然無聲地進入后,點了一盞油燈,腳步輕盈如貓來到床邊,看向那蜷成蝦形,面向墻壁,將自己用錦被裹成一團的女子。
來者不急著一偷美人香,反而輕手輕腳的走向花梨木雕連枝花井梳妝臺,一只鑲翠羽螺鈿厘子就擺在上頭。
匣子下處的暗格做得并不隱密,輕輕一按便彈開,暗格約有半指寬度,里頭放了本巴掌大的小冊子,按照入府的日期一頁一頁的整齊劃分,分格分條分細節,巨細靡遺。
“這是什么玩意兒,她就寫這些?!”
微微的風從窗縫沁入,使屋內的燭光輕輕搖晃,男子將燈芯挑亮了些,就著微弱的光看了小冊子半晌,低低的笑聲從胸膛中發出,一張俊俏的面容上笑容滿面。
失笑不已的陸瑞京將小冊子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后便放回原處,再一次承認他看走眼了,把無害的小狐貍當成猛獸,她的確有負奸細的名號,不是盡職的奸細。
像流水帳似的記錄他的生活的確符合對方的要求,但她寫的盡是他早膳吃了什么,又吃了多少,穿了哪一套衣袍,鞋靴上有磨損,衣服上沾了湯汁也如實寫上,就連他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也詳實記載。
這根本不是奸細所為,而是管事娘子的活兒,貼身照料主子的衣食起居,若她不是奸細而是管事,那便稱得上盡責又實在。
陸瑞京再次來到床邊,他很訝異有人睡得這么熟,屋里進了“賊”居然也無動于衷,照樣睡得像頭小藉,微微的鼾聲一起一伏,全然沒被打擾。
看到錦被下的玲瓏身段,陸瑞京感覺喉頭有點發緊,口干的想一嘗蜜津,不知何時,他的手指已動了起來,從她白玉耳垂到后頸,一路滑至她膚質滑膩的香肩,輕揉慢捻。
他,有些動情了。
“啊……別摸,我不是蘇妲己,我是葉……”咕噥聲掩去后面的碎音,覺得后頸發癢的葉照容拍了他的手一下。
國之將滅,必有妖孽,夏之以妹喜,殷亡以妲己,周亡以褒姒,妖女滅國時有所聞,但誰才是真正的滅國者呢?
事實上三大妖女都是身世悲苦的戰俘、女奴、孤兒,她們因為別人貪圖權力富貴才被獻給暴君,身心受囚禁,連家人在何處都不知情,終生悒郁渡日。
帝王們為了博美人一笑而做出的種種荒唐行徑,并非美人主動求之,她們充其量不過是被豢養的金絲雀,任由帝王狎玩罷了,卻平白擔起亡國的罵名,實在冤得很。
其中蘇妲己嫁給紂王時正值青春年少,而當時的紂王已經快六十歲了,老得當她祖父都綽綽有余,她對著一個雞皮鶴發的老頭子哪能笑得出來,更別提淫亂宮廷了,怕是只想逃得遠遠的,免得一樹梨花壓海棠,慘遭摧殘。
此時的葉照容正作著荒誕怪異的夢,一個名叫女媧的女神正和一只九尾天狐說話,女媧娘娘的纖纖素指往九尾天狐眉心一點,瞬間銀白狐身褪去,幻化成一名妖媚的絕色女子。
葉照容定睛一瞧,除了那股與生俱來的狐媚氣質外,那名女子的長相竟與自己一模一樣,女媧娘娘喊她蘇妲己……
她一驚一乍之際就夢魘了,掙扎著想醒來卻又醒不過來,夢一直延續著,有人在她耳邊說著:不行,這是你們的天降使命,快去吧,黎民蒼生正等著你們,好好發揮魅惑的本事……
這一聽,她更加驚慌了,她哪會什么魅惑,她只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小女子啊。
但是那些神色嚴肅,好似鬼卒的黑衣人根本不管她愿不愿意,強灌孟婆湯,又將她推下輪回臺,她隱隱約約還感覺到自己摔得多疼呢!
“往里挪挪,讓出個位置!笨此孟銤猓L年夜里難眠的陸瑞京不知不覺也睡意涌上,困了。
“唔……別推,我很困,這里有人了,你去睡別處!彪p目緊閉的人兒喃喃低語,將推著自己肩膀的手撥開,又扭了扭身子想繼續睡。
“我也很困,別吵,安分點,別磨出爺兒的火。”他是公公,也是男人,沒開過葷的身體這么被蹭著,很容易出亂子。
“不……不要,你好擠,我要一個人睡……不喜歡……”葉照容睜開迷蒙水眸,想看看是誰擾她清夢。
一時間她不知自己置身何處,猶似在夢中,眨了眨不太清醒的惺忪睡眼,面上有些令人發噱的迷糊。
忽然,她聽到有人在笑,而且近在身后。
憨子膽大,敬鬼神但不懼的她緩緩側過身,看向背后。
這一看,她倒是差點驚破膽了,驀地睜大雙眸,似驚愕,似呆愣的看著眼前那張悛臉。
不知何時,陸瑞京已經卸了外袍,脫了鞋襪,上了她的床,和她共蓋一件百子戲春繡花錦被。
“驚慌什么,你是太子賞給我的姬妾,我總要到你這兒窩幾晚好給太子面子!崩碛沙浞。
“可、可你是公公,為何要共睡一張床呢……”葉照容不懂世事,只是覺得怪,因此不自在的想將身子移開,渾圓俏臀因而擦過他小腹。
很明顯的,某人的呼吸變濃重了,氣息微喘。
“公公也是男人,你最好不要撩撥我,否則后果自負。”他憋了二十年,山洪隨時會爆發。
“督主大人,你有東西頂住我了,你可以把你的繡春刀解下嗎?”哪有人連睡覺都不安心,將佩刀帶在身上。
他的繡春刀……聞言,陸瑞京好笑的將下身往她腰臀一頂!暗对谌嗽冢强墒俏业拿!
聽不出暗喻的葉照容只覺得難受,那把“刀”好硬,又有點熱燙!澳惚o了,我……我胸口疼!
很怪的,因為他的靠近,她胸前玉峰莫名有脹疼的感覺,身子也熱熱脹脹的。
“我冷。”他朝她臀上拍了一掌,一手橫過柳腰抱緊她。
有更無恥的借口嗎?分明是小人行徑。
偏偏他運氣不錯,遇到個腦筋不懂得轉彎的小女人,居然相信他的滿嘴謬論,真的安靜地由著他抱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