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滿善的呼吸只是滯了一下。接著,他如釋重負。
根本不奢求原諒的他,這個處罰,的確適合自己。
這么想著,全身更是放松,身心每一處地方,竟都沒起反抗的念頭。反而是攤開了雙手,坦出自己的胸腹,去迎接她的攻擊。
他甚至笑了,微笑地看著兔兔。
她頓住了腳步,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什么。
這個模樣,就好像,就好像……
他想要抱她,想要歡迎她,回到他的身邊一樣。
兔兔的手發抖著。
他不是該生氣,一手就扭斷她的脖子嗎?
她這個身心皆丑陋的孤女,他要殺她就像捏死螻蟻一樣容易,他根本就不會遲疑、根本不會憐惜——
但他這個樣子,她下不了手!
她垂下頭,手一軟,想要收起刀子。
忽然,后頭來了一陣猛力的推擠。兔兔一嚇,失了防備,更讓一只另有所圖的手給抓住了她持刀的手,就這樣順著力道往前一推──
她聽到揚滿善悶哼一聲。
她低頭,發著抖,看著那把刀整個沒入揚滿善的肚腹里。她的臉扭曲,悲傷地啞叫著!赴ⅰ⑸啤
她趕緊回頭,然而那背后的人已經消失在人群里了!
聽到兔兔仍是這般叫他,揚滿善望著她,竟笑了。他掰開兔兔持刀的手,將她輕推開,自己踉蹌后退了幾步。
「不要碰到我的血……」他吸了口氣,忍痛說:「妳……妳快走……」
「阿善……我……不是、不是……」兔兔快哭了。她明明已經放棄殺他的念頭了,為、為什么——
「我不怪妳,兔兔!箵P滿善又驅她!高@是我應得的,妳走……」
「不!」兔兔上前抓住揚滿善,要帶他走!肝覀內フ掖蠓!找大夫——」
話說到一半,一道掌風往兔兔頸邊襲來。當揚滿善意識到已來不及,兔兔兩眼一翻、腿一軟,整個人就要往路邊倒去。
「兔兔!」揚滿善惡抱住她,可他整個身體根本不聽使喚,動彈不得。
他這才發覺,這刀上竟抹了劇猛的麻藥!
兔兔倒地前,已被一個路人裝扮的男子抓住,那人假意關懷了一下,接著卻是自顧自地將兔兔給扛走。
揚滿善要追,可力不從心。他叫道:「站——」
忽然,后頭伸來一條帕子,罩住揚滿善的口鼻。一股濃烈的迷香沖入他體內,即使他再強,也敵不過這麻藥與迷香的雙重攻勢。
「請揚橫班跟我們走一趟吧!褂腥嗽谒呎f:「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前,揚滿善看到了那張笑臉。
那個叫懷沙的家伙……
揚滿善失去意識,就像個喝醉酒的醉漢一樣,被人扛走。這一帶酒館林立,這樣的人很多,所以也無人感到詭異。
這一切的沖擊來得太快,就這么一瞬間。因此,趕路匆匆的路人根本沒有發現到,這里曾發生過一場劇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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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兔醒來后,被領到一間簡陋的房間里候著。
她不安地絞著手,觀察四周,想知道這里是哪兒,想逃出這里,更想找到揚滿善。
她也怪罪著自己,她千不該、萬不該放任自己仇恨的心,去聽信那些地獄使者的話。
她竟然拿刀指著阿善,那把刀甚至沒入他的肚腹。而阿善竟然還對著她笑,還擔心著她,怕她的手被毒血沾到。
那天羞辱她的揚滿善,和如今對著她微笑的揚滿善,到底哪一個才是她該愛、該守、該相信的揚滿善?
但不論是哪一個,她怎能、怎能殺他?他現在到底是死是活?!
兔兔摀著臉,啜泣了起來。
此時,房門開了。兔兔抬頭,倒抽一口氣。
來人是面帶溫和笑容的懷沙。
兔兔趕緊問他:「阿善呢?阿善在哪兒?你們、你們真的殺了他嗎?」
「兔兔小姐,想見揚橫班嗎?」懷沙仍是客氣地詢問。
「我要見他!」
懷沙卻悠閑地坐在兔兔對面,笑說:「對妳,我們很失望!
兔兔緊抿著嘴。
「揚滿善是個無惡不作的殺人魔,他殺了士侯派許多高官,雙手沾滿了鮮血,妳覺得這種人不該死?」
兔兔不回話。
「他身上流滿了毒血,把妳的臉害成這般!箲焉诚裥蕾p一件瓷品一般,瞇眼看著兔兔的臉,兔兔卻覺得這視線像在羞辱她。懷沙繼續說:「甚至悔辱妳深愛他的心,把妳逼到絕路……這樣的人,妳竟然對他如此仁慈,想要原諒他?」
兔兔顫抖著,她后悔了!肝摇緵]想過要殺他……」
「我知道!箲焉承χ。「所以我助妳補上那一刀!
兔兔全身一寒。
「如何?想去見他最后一面嗎?」
兔兔深吸一口氣,急急地點頭!肝乙,帶我去!」
于是,懷沙帶著她離開這間房,下了一處樓梯,往更底下走去。
他們進入了一個地窖,越往前走,水濺起的聲音,與惡狠狠的揮鞭聲,還有咒罵聲、哀號、呻吟聲,兔兔聽得越是清楚。
最后她實在忍不住了,趕緊往聲音的來源處大步奔去,跟在后頭的懷沙也沒阻止她。
兔兔來到地窖的另一頭,一看到眼前那景象,驚得差點兒尖叫。
那地窖建了一個水池,水及腰腹。只見那水池里泡了一個裸身的人,雙手被長煉吊起,渾身皆是教人觸目驚心的血紅鞭痕,以及被烙鐵烙過的焦黑痕跡,發髻也被人扯得散亂狼狽。
而那人,當然就是揚滿善!
獄卒又在揚滿善身上補上一鞭,一邊對他咒罵著不堪入耳的穢語粗言。即使揚滿善極強硬地閉嘴忍著,那痛苦的呻吟聲依然滾出了喉嚨。
不知何時,懷沙已來到她身后,輕輕地說:「知道這水池是做什么的嗎?」不等兔兔回話,他又說:「里頭是鹽水!
兔兔驚愕地看他。
「泡著鹽水讓傷口更痛。揮鞭也會沾上鹽水,那打上去的滋味,會教人永生難忘!
「可惡!」兔兔對懷沙吼著。
「不過揚橫班真是一條硬漢,都悶聲不吭的!箲焉承φf:「可能打到死,都不會大叫一聲!
此時獄卒見懷沙來,便說:「爺,這畜牲特強,打到現在,我們已經換掉六條鞭了。他的血真是危險!」
「繼續!箲焉硴]揮手。「不用理會我們。」
獄卒欸了一聲,揚了揚鞭子,又要往揚滿善身上甩去——
「不要!住手——」兔兔忽然推開那些獄卒,往水池急奔而去。
她跳進水池里,艱困地往揚滿善爬去。可來不及,那道狠勁的鞭還是抽在揚滿善堅實的胸腹上。
她想也不想,一碰到揚滿善,她就緊緊地攀住他、抱住他,妄想用自己的身體去保護他。
盡管揚滿善的毒血已將她的衣服給蝕出了斑斑點點的洞,甚至扎痛了她,可她對自己發誓,絕對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