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不用了,都這么晚了,讓蓮香好好睡吧!況且我習慣一個人睡,特意讓蓮香過來陪我,我會睡不著!睂幥в鹇犅勄f里的人沒事后,這才松了口氣,心思也較為偏向繼續隱藏的仇釋劍。
“放你一個人在這里,實在不太妥!睂幷繝t可不想要寶貝女兒出事。
“怎么會不妥?有你們在莊里四處搜尋盜賊,我想那盜賊早就逃出莊了,哪還敢留在莊里,甚至來我的寢樓呢?”寧千羽拚命說服著爹和哥哥們別派蓮香過來,因為蓮香一過來,她就沒辦法再隱瞞下去了。
“我看不如加派幾名壯丁守著寢樓好了!睂幥уN折衷地提了個保護妹妹的方法。
“這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睂幷繝t沉吟了會兒,頷首表示同意。
“如果這樣能讓爹和哥哥們放心,就這么做吧!”只要不派人進她房里,要派多少人守在她寢樓下方都沒問題。
“千羽,時間很晚了,你安心睡吧!我們會派人守在寢樓下,守護你的安全!睂幷繝t愛憐地撫了撫她的頭。
“謝謝爹、大哥、二哥、三哥!睂幥в饘τ谄鄄m父兄一事心中有愧,總覺得這么做好像背棄了最疼愛她的家人。
“自家人說什么謝呢!我們繼續去追盜賊了,你睡吧!睂幋慊饹_著妹妹咧嘴一笑,便和父親、兄長們一道離開。
寧千羽目送大家離開后,又過了好一會兒才赤足下床,悄悄打開門扉,確定沒人守在房外,這才拿起燭臺點燃燭火,小心翼翼地回到床上,面對仇釋劍。
仇釋劍一確定所有人都離開后,便不再躲在棉被中,努力撐起虛軟、內力已消散的身軀倚墻而坐,冷凝的眼眸對上了澄凈的眼瞳,沉默瞬間籠罩在兩人之間。
寧千羽已知仇釋劍為何會負傷出現在此,一時間不知該和他說些什么,整個人扭扭捏捏的。
“如果你后悔了,大可現下就大聲喚人前來!背疳寗μ裘冀ㄗh。
“我不是后悔,只是不曉得該和你說些什么!
“既然不曉得要說什么,就什么都別說!狈凑挶緛砭筒欢啵瑳r且現下負傷又虛弱,更不希望身旁有人像只麻雀般說個不停,她若能保持安靜,是再好不過了。
“好,不過你身上的傷得立刻處理,為了不讓別人發現,現下只能委屈你暫時待在這里,可以嗎?”仇釋劍冷淡的態度,讓她面對他時特別小心,不想惹得他不高興。
仇釋劍吃力地聳了聳肩,一副隨便她的模樣。
寧千羽見狀,心想他是同意了,馬上再下床,將水盆里干凈的水給端來,并取來了潔凈的布巾與傷藥。
“你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對勁,傷口很疼嗎?”在暈黃的燭光下,她發現他似乎很疲累,氣色也頗蒼白,猜想是他身上的傷在作祟。
“這么點小傷不礙事!背疳寗p蔑地說道。
“既然不礙事,你怎么會看起來那么虛弱?”她實在不了解男人,痛就直接喊痛啊,何必要死鴨子嘴硬?
“……”仇釋劍看著她,發現她唇角隱隱帶著笑意,分明是認定他正在逞強。
“我爹和三個哥哥,終年都待在爐火邊打造、試煉兵器,身上總不時會帶傷,為了治愈他們身上大小不一的傷痕,我娘請來名醫調配外敷的藥膏,讓我爹和哥哥們不至于傷痕累累。這藥膏效用極佳,我常幫他們照料、縫合傷口,沒幾天傷口便能愈合好轉了!彼葹樗逑从彝壬系膫,并說明放置在一旁的藥膏的來歷。
仇釋劍悶不吭聲,由著她說去。幸好她的聲音如銀鈴般悅耳,不至于吵雜到難以入耳,不然他早要她閉嘴了。
“我爹、大哥、二哥和你挺像的,痛時都不會喊疼,但淬火哥哥就不一樣,他痛就會大聲喊出來,他曾告訴我,喊出來會比較不痛,所以你若覺得痛,喊出來也不打緊,那并不會減損你的男子氣概。”她開始為他上藥膏,希望他別再死撐了,她并不會因為他喊痛而取笑他。
“我臉色之所以難看,并非身上的傷所致,而是中了軟筋散。”仇釋劍覺得有必要向她澄清,免得她一直誤以為是他身上的傷導致他臉色灰白。
“你中了軟筋散?”寧千羽驚訝地看著他。
“對,所以你不用期待我會哭天喊地地叫痛了!比舴撬讶硖撥浀綗o法走動,早就離開這里了,哪會和她扯這么多。
“那該怎么辦?”寧千羽可不懂怎么解軟筋散,又不能請大夫過來,剛剛還拐彎抹角地勸了他這么久,結果全搞錯了。
“等藥效過后就沒事了!背疳寗Πl現她是真心為他擔心,不禁覺得她無緣無故擔心他這個陌生人的行為實在可笑,一來他是闖入她家兵器室的盜賊,二來他會中軟筋散也是因她的父兄設下機關陷阱所為。雖然有些不以為然,但心頭卻不爭氣地為她的關心而泛起一陣暖意,暖暖的,挺舒服的。
他聽她哥哥叫她千羽,寧千羽是嗎?這個名字倒是挺適合她的。
寧千羽的長相很容易激起他人的保護欲,他猜想許多人見到她都會不由自主想要保護她,但從小就在殺手門成長,以殺人為業的他不會是其中之一,他出手救她純屬巧合,絕非因為憐惜她而出手。
“那軟筋散可會對你的身體造成損傷?”寧千羽再問,倘若他因此而損害到身體,豈不是太糟了?
“不會!崩淠哪橗嫵閯恿讼,強迫自己對她的關心不要有任何感覺,以免削弱他那長年煉造出來的冷酷心志。
“那就好。”寧千羽松了口氣,已處理好他右腿的傷。
接下來就是他左肩棘手的傷勢,他的左肩目前仍插著一支匕首,她瞪著那支匕首,實在沒有勇氣把它拔下來。
仇釋劍眉也不挑一下,自己動手拔了匕首,褪下衣袍,裸露出結實的胸膛,汩汩鮮血立即順著古銅色的肌膚流下。
寧千羽眼捷手快,馬上拿起布巾按住傷口,雙眸接觸到他裸露結實、引人無限遐思的胸膛、背脊,兩朵紅云倏地嬌羞地躍上雙頰。正當她感到羞怯的同時,冷不防發現他的背脊布滿了大小不一的傷疤,甚至還有一道長疤狠厲縱橫地劃過他的背脊,這道傷疤當初一定差點就要了他的命,光是想到他是如何經歷了這么多痛楚,她就難受地紅了眼眶。
“嚇到了?”他可以猜到她沉默的原因,定是他身上那些交錯丑陋的傷疤嚇到她這個不識憂愁的千金小姐了。
“是驚嚇,也是難過。你受過這么多嚴重的傷,幸好老天爺保佑,助你度過難關!笨粗膫,她的心揪擰著。
“不是老天爺保佑,而是我還不想死,所以活下來了!彼I笑,打碎她美好的幻夢。打小他就知道老天爺并不會在他挨餓受凍時,自天上掉下饅頭與棉被送他,唯有靠自身的力量才有辦法存活下來。
“呃?”由他的話語中,她可以感受到隱藏其間的痛楚,心,再次為他泛疼。
“你永遠不會明白我的感受!彼莻涫芎亲o的千金小姐,他則是一出生就遭遺棄、被殺手門門主撿拾帶回的棄兒,兩人可說是云泥之別。
殺手門的門主可不是善心人士,會將他拾回教養,不過是將他當成殺人兵器,他自小為了在殺手門里的眾多弟子中脫穎而出,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學藝,才能在一次又一次嚴苛的考驗中存活下來。他終日不停鍛煉,就是期望有朝一日能夠不再像條狗般聽命于比他更冷血殘酷的門主的命令,成為自己的主人。
當他的武藝愈來愈精湛之時,憂心地位不保的門主對他有了防備之心,甚至多次想藉由交付的任務暗地除掉他,明了門主心思的他當然不會乖乖束手就擒,所以他選擇反撲,以門主教導他取人性命的方式殺了門主,同時也親手毀了教他打從心底厭惡的殺手門。
仇釋劍說的話在她心底慢慢發酵,沒錯,誰也沒辦法真正明白另一個人的感受,寧千羽沉靜難受地清理著他的傷口。
“匕首刺得很深,得縫合才行。”一發現他的傷比她想象的要嚴重,她不禁深吸了口氣,努力壓抑住發抖的雙手,輕道。
“動手吧。”仇釋劍無所謂地說道,仿佛要被縫合的人不是他。
寧千羽取來針線,穿針引線后,將針在火上烤了烤,再深深吸了口氣,便開始為他縫合傷口,不論幫人縫合過多少次傷口,她仍舊是會怕得雙手冰冷、臉色發白。
仇釋劍無視于針穿過肌理的痛楚,只想著他為何要跟她說這么多,畢竟今天不過是和她第二次見面,兩人連朋友都稱不上,這實在一點兒都不像他。
“這些天你得小心點,免得將縫合好的傷口扯裂!笨p好抹上藥膏后,她柔聲提醒。
“嗯!背疳寗p應了聲,披上衣袍后,努力撐起身體走下床。
“你受了傷又中了軟筋散,要去哪里?”寧千羽看著他的動作,輕輕拉扯住他的手阻止。
“當然是另外找個地方睡,難不成你想要我和你睡在一起?”仇釋劍挑眉看著一臉深怕他揚塵離去的寧千羽。
“不!當然是你睡你的、我睡我的!”深怕他誤會,寧千羽神情慌亂地放開他的手。
看著她驚慌的動作加上臉紅困窘的模樣,竟讓他產生了想笑的沖動,他怔了怔,強壓下泛上心頭的笑意,冷凝著臉,渾身乏力地走到她床榻對面、供她看窗外景致的軟榻躺下。
“你要不要喝點水?”
“我若要喝會自己來!背疳寗ζ@鄣睾仙涎郏o閉心房,拒絕她釋放出的善意。
“那……我要把燭火吹熄嘍?”他那明顯的拒絕,讓寧千羽感到難過,猜想定是她說錯了話,才會惹得仇釋劍不高興。唉,她的嘴怎么會這么笨!
“嗯!背疳寗吡寺,不再理會她,也不看向她。
寧千羽將燭火吹熄后便躺下來,她未將床幔全部合上,而是偷偷地打量著躺在對面軟榻上的仇釋劍,心頭沉甸甸的,卻也帶著些女兒家的羞怯、欣喜,畢竟他們孤男寡女同居一室,雖然不同床,但已顯得很親密了。自仇釋劍出手救她后,他的身影就老是不時地浮現在心頭,不管他現下因何出現,能在自家見到他,真的讓她心頭漾滿喜悅。
可在歡欣的同時,她又想到了他滿身的傷。她滿心苦澀滋味,想著他有怎樣的過去,想著他會不會有一天親口告訴她,那些傷是從何而來?想著、想著,她緩緩沉入夢中……
幽暗中,仇釋劍聽見了她規律的鼻息傳來,確定她已經睡著后,他睜開眼,轉頭望向她。她那張毫無防備的小臉,顯得如此單純、如此天真,使他緊固的心泛起了異樣情愫。
不該。∷龔膩砭筒皇撬摻佑|的人,他該忘了所有因她而泛起的感覺,繼續過著原本冷酷無味的生活才是。
他別開眼,不愿再看她睡得香甜的小臉,唇間卻不由自主地逸出一聲喟嘆。
自他有記憶以來,每一夜總是睡得戒慎恐懼,會不會有一天,他也可以像她一樣,能酣然入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