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依人抹抹臉上淚痕,快速站起身,納悶地隨歐陽名哲走出房,不知他想帶她去哪里?答案很快就揭曉,他打開工房大門,第一次允許她進入,她好奇地踏進去,頓時大開眼界。
歐陽名哲的工房里,有許多用木頭、金屬做成的奇怪小東西,方的長的圓的都有,有些還會自己左右擺動著,看得她眼花撩亂,忍不住嘖嘖稱奇。
歐陽名哲拿起工作桌上的一個小銅片,有些感慨地說:“我前世并不是這里的人,那一個世界比這邊還要進步許多,有各式各樣你不曾看過的事物,也有許許多多你不曾想像過的事情在發生,像是人們可以坐著機器在天上飛,也能靠著一臺小機器就與幾百、幾千里外的人對話等等。”
他前世活在一個繁華進步的世界,擁有許多非常先進的知識,沒想到這一世居然投胎到各種技術都還非常落后的古代,說不失落是騙人的。
他一度很不能適應這樣的改變,甚至埋怨自己為什么要想起前世的事情,只要不知道,他就不會懷念過去的日子,然后對現在的環境有諸多不滿。
他前世就愛自己動手做東做西、拆解機械研究,而這一間工房就是他對過去的緬懷,只要他一窩在工房內敲敲打打,就好像回到過去埋頭研究的日子,很充實,也很滿足。
喬依人雖然無法想像他所說的人們可以在天上飛、與幾千里外的人對話到底是怎么辦到的,但還是覺得十分新奇有趣,對他這些日子以來的奇怪行徑,也有了不一樣的理解。
“那么你前世是怎么死的?有家室嗎?”
“過勞死,我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工作上頭,所以連半個情人都沒有!睔W陽名哲自嘲地笑笑。
前世的他就是個“宅”,一心只有工作,再加上個性有些孤傲,不喜歡出去應酬,不是待在研究室工作,就是窩在家里休息,別人想幫他介紹相親對象,他也懶得去,就這樣還不到四十歲,便在工作中爆肝掛點了。
或許正因為前世什么享樂都沒有,這一世老天爺用另一種方式“補償”他,他才會有這么墮落的前半生,一口氣把前世該享樂的分給補了回來。
這么慘?連半個情人都沒有?還是過勞死?這下子喬依人倒有一點同情他了。
“那你之所以會纏上房臨知,為的又是什么?”
“還能為什么?為的就是他的煉丹知識呀。”一提到房臨知,歐陽名哲開始大大抱怨起來!澳莻難搞的家伙,抓住我有求于他的把柄,毫不客氣地敲我竹杠、使役我,要求又多又龜毛,比我還可惡。”
古代的煉丹術就是運用許多礦物在高溫下引發化學作用、以此煉成丹藥的,而煉丹士可以說是古代的“化學家”。歐陽名哲專精在機械,但他有很多想做的東西,必須仰賴化學合成物才行,因此他才會跑去纏住房臨知,希望房臨知能幫他做一些化學實驗。
而房臨知在知道他的目的后,對他獅子大開口,毫不客氣地要了許多銀兩去買煉丹礦材,存心把他當冤大頭。而這也是伍總管向喬依人抱怨的、錢財一波一波地被送出去的由來。
“那……我那一日在煉丹房內看到他對你……意圖不軌,又是為了什么?”“什么意圖不軌?那是他逼著我一起和他交替看顧丹爐的爐火,免得爐火媳滅。時間到了,他拉我起來,換我去顧丹爐他休息,就只是這樣而已。”歐陽名哲沒好氣地解釋,她要是再誤會他們倆搞斷袖癖,他就要翻臉了。
原來事情的真相是這樣,喬依人恍然大悟。雖然眼見為憑,但要是一開始就想歪了,看什么也都會是歪的。
“噗……呵呵……”或許是因為原本郁悶的情緒已經發泄完了,在所有誤會一一解開、知道事實和她所猜想的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后,喬依人忍不住覺得好笑,不再像之前一樣惶惑不安了。
看著這一室琳瑯滿目的奇怪東西,雖然她不懂到底有什么用處,但她倒覺得現在的歐陽名哲比過去只會吃喝玩樂的他要好多了,雖然性子還是非常孤傲難搞,但至少不再是個渣了。
最重要的一點是,他還是他,不是什么外來的不明之人,這樣她就安心了。
歐陽名哲見她孩子氣地輕笑出聲,心情已經平復,不再滿臉委屈得像個苦命小媳婦似的,忍不住暗暗松一口氣。
前世的他最不會應付女人這種生物,這一輩子的他活到現在,也只會“玩”女人而已,根本不懂得如何正常地與女人相處,難免有些頭疼無措,只好用很多笨拙的方法掩飾。
幸好她挺能接受他的解釋,或許是因為她還年輕,腦中的想法還不受束縛,不像稍有年紀的人,事情看得越多,想法卻越受局限,只要不在自己過去閱歷范圍內的事情,就認為“不可能”、“不合理”,早已忘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想已然僵化。
“這樣你可滿意了?不會再帶什么人來收妖或換魂了?”
“嗯,是不會了!眴桃廊擞行⿲擂蔚匦πΑ!安贿^你的理由我可以接受,別人卻不一定能接受,要是有其他人問起你為何會變了一個性子,我該照實說嗎?”
“當然不要,就怕解釋不成,旁人還以為咱們腦子有什么問題,說是中邪了也不奇怪!
歐陽名哲一臉的忌憚,就是因為有這層顧慮,之前他才不想說,免得多生枝節。
“那到底該怎么說?”
“就說我在鬼門關前繞了一圈,大徹大悟,所以……“從良”了吧!彼猿耙恍。
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如何,但他已經不會再回到過去那種荒唐無度的日子了。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現在新生的他,會好好過日子,不再虛度光陰了。
喬依人瞧著他感慨的神色,突然覺得他看起來很孤獨,雖有萬貫家財,卻沒有半個可以傾吐心事及秘密的對象,到最后只能自己一個人窩在這一方小天地里,沉浸在過去的美好回憶中,依舊無人可以傾訴。
這樣想來,她比他要好多了,至少她沮喪難過時,還找得到人吐苦水,不像他,身邊盡是酒肉損友,只能玩樂,無法交心。
歐陽名哲收起感慨,不再多想,重新對喬依人板起臉!凹热徽`會解開了,那么你也不需要再打擾我了吧?反正你嫁得不甘愿,我也娶得不情愿,那就井水不犯河水,各自過日子。”
他雖然不再像之前那般膚淺,只因為她“不合胃口”就厭惡她、刻意給她難堪,但也沒變得喜歡她就是,只要她別再惹出什么事來,他應該可以平和地與她相處,頂多就當個朋友。
喬依人水眸一轉,覺得現在的歐陽名哲與之前不同,至少已經對她沒有太大敵意,既然這樣,應該可以談談。
“要各過各的,不是不行,但你必須先讓我在王府內好過一些,要不然我很難照辦。”
她要是不把握這個機會,試著改善自己在王府內的處境,還要等到何時?
“什么意思?”歐陽名哲納悶地微蹙眉頭。
“意思就是……”
隔日一早,很久不管事的歐陽名哲破天荒地把伍總管叫到他的書房來,同時喬依人也在場,雖然她非常期待歐陽名哲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但還是努力保持鎮定,靜待情況發展。
伍總管進到書房內,見到歐陽名哲坐在書案后,而喬依人竟站在歐陽名哲身旁,覺得有些古怪,不過他還是壓下心中的納悶,恭敬行禮。
“王爺、王妃,不知王爺喚小的過來,有何事吩咐?”
他本以為經過昨日那一番混亂后,歐陽名哲會更加厭惡喬依人,但他們在工房內不知說了什么,最后居然不了了之。今日,看他們倆氣氛平和地待在一塊兒,他更是好奇昨日的工房內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伍總管,這些年來我疏于管理府內的事,府里上上下下都是由你費心打點, 毫無怨尤,真是辛苦你了。”歐陽名哲端坐在椅子上,姿態高貴,神色正經凜然,少了過往的輕浮感,完全顯現出身為皇親貴族的尊貴之氣。
“這是小的分內之事,自當盡力而為!蔽榭偣艿膽B度更是謹慎,只因此刻的歐陽名哲竟給他一種無形的壓迫感,讓他有些忌憚。
眼前的歐陽名哲,有著和從前一樣與生俱來的皇家氣勢,卻又表現出截然不同的性格,像他又不像他,這種感覺……真的非常奇妙。
這二十五年,歐陽名哲可不是白活的,雖然他回歸到上輩子的個性,但要他重新拿出這一世從小培養出的貴氣、傲氣、王者之氣,也完全不是問題,只看他要不要而已。
他知道這些下人們頗會狗眼看人低,誰得寵就迎合誰、誰被冷落就勢利眼地瞧不起,但在昨天喬依人提起之前,他倒還沒想到這件事,只顧著弄自己的工房,想找回過去美好的時光。
而這些下人連身為正妃的喬依人都敢瞧不起,他得負一半的責任,是時候該整頓一下府內風紀,免得他們繼續沒大沒小下去了。
“對于伍總管這些年來的努力,本王的確感激,看著總管斑白的頭發,我也不忍心再讓你繼續太過操勞,今后府內帳務之事就轉交給王妃打理吧,你只需要繼續管理府內人事及其他雜務就夠了!
“呃?”伍總管不敢置信地瞧著歐陽名哲,沒想到他居然會決定將代表權力的帳務之事交給喬依人,這不等于是承認她在府內的主母地位了?
“王妃剛入府沒多久,很多事情都還不上手,需要總管從旁協助指導,這部分還要請你多多幫忙了。”
“這是當然,小的會盡力讓王妃早日上手的!蔽榭偣苁栈劐e愕的表情,趕緊回話,心里已經有個底,喬依人翻身了,接下來可不能再隨意敷衍她。
“那就好!睔W陽名哲點點頭,知道只要伍總管開始對喬依人改變態度,其他下人白會明白情況不同了,也不敢再不把她當一回事。
喬依人輕漾笑意,她知道自己要從谷底爬出來了,這一路走來還真不容易,而她也覺得,現在這一個歐陽名哲講理多了,原本對他的不滿更跟著淡去,甚至覺得兩人有機會好好相處,就算真無法當夫妻,當個朋友也行。
“王爺。”此時守在門外的仆人推開門。“溫奶娘帶著郡主來了。”
“讓她們進來。”歐陽名哲接著吩咐伍總管。“你可以回去辦事了,記得盡早整理好帳冊,交給王妃,并協助她管帳。”
“小的遵命!蔽榭偣芟驓W陽名哲與喬依人行完禮,轉身離開書房。
伍總管離開后,溫奶娘緊接著帶歐陽秀芙進來,向兩人行禮。“王爺、王妃!
“爹……”歐陽秀芙站在溫奶娘身旁,怯生生地開口,與面對喬依人時截然不同。
歐陽名哲瞧著久未見面的女兒,這又是一個讓他感到棘手的問題,除了女人外,他同樣不懂該如何與孩子相處——不論是這輩子還是上輩子。之前的他沒有半點為人父的自覺,只知飲酒作樂,沉浸在溫柔鄉,對妻女漠不關心。,而上輩子的他,更是連孩子都沒有!
毫無經驗的他,根本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的女兒,只能硬著頭皮開口:“秀芙,最近可好?”
“秀芙很乖,很聽奶娘的話!睔W陽秀芙對爹是有些害怕的,卻又希望能得到爹的疼寵,想靠近卻不敢靠近,非常矛盾。
“你聽奶娘的話,卻不聽娘的話,甚至對娘無禮,這樣對嗎?是誰教你的?”歐陽名哲沉聲問道。
歐陽秀芙嚇得馬上躲到溫奶娘背后,不敢再說話,溫奶娘趕忙替她緩頰。
“王爺,郡主還小,很多事情還不懂,奴婢回去后會好好與郡主說說,相信之后的狀況會改善的!
“秀芙對新王妃不善之事,并不是這幾日才發生,你在此時才說要好好與她說說,表示之前你根本就是刻意放任她對新王妃無禮,是嗎?”歐陽名哲瞬間沉下臉,冷聲質問。
“王爺請息怒!”溫奶娘馬上跪下來求饒,對這一個歐陽名哲同樣感到困惑又害怕。“奴婢曾勸過郡主,要好好親近王妃,只是郡主不聽,奴婢也沒辦法,奴婢真的沒有放任這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