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謝仲翰帶著事務所所有職員來到“春日屋”。
春日屋是一個月前新開幕的高級日本料理餐廳,是他大哥和友人合伙經營的,他也投資了一點,算是小小股東之一,也是店里的法律顧問,他事先訂好了位置,今天是特地帶員工來捧場。
本來大伙開開心心的要來享用美食,卻沒想到在門口遇到衰神,讓謝仲翰不禁感嘆,以后出門前得先翻翻黃歷才行,今天肯定是“不宜外出,大兇”。
任廷威和朋友來春日屋用餐,到了門口,一見到任廷宇,他冷嗤了聲,走上前,嘲諷道:“看來春日屋那張禁止貓狗進入的告示牌上,應該要多加一項,野種也不能進入店里。”
任廷宇表情僵硬,黑眸微魅,犀利的狠瞪著任廷威。
謝仲翰見狀,馬上讓事務所的一名律師先帶其他人進去。
孫明毓一看到任廷威,心驚了下,連忙閃到一旁,就怕任廷威跟她打招呼,她低著頭,跟大家一起進入店里。
任廷威的身高和任廷宇差不多,面對他的瞪視,他冷笑道:“春日屋強調是全臺灣最高級的日本料理餐廳,但連野種也來這里吃東西,我看水準應該很低,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關門了。”
謝仲翰再也聽不下去了。“任廷威,請你用詞小心一點,就憑你剛剛說的話,就已經涉及公然侮辱了。”
“喔,我都忘了,野種是個律師,請問,公然侮辱罪罰多少錢,幾千元還是幾萬元?我讓我的律師帶上一億元,夠罰吧!”任廷威吊兒郎當的回道。
任廷宇提著公事包的手一緊,咬著牙道:“你最好別再惹我!
“我的媽啊,野種生氣了。”任廷威故作害怕的喊了一聲,但下一秒,表情變得陰狠無比。“像你這樣的野種,根本就不配活在這個世上,當什么律師,我呸!在我眼里,你就跟路邊的雜種狗沒什么兩樣,嘖嘖,這么說來,你母親不就是只母狗了,哈!”
任廷宇再也無法忍受,他大步上前,只想給這個滿口下流臟話的家伙狠狠一拳。
謝仲翰眼明手快,立即擋在任廷宇面前,雙手緊抓住他的肩膀,低聲勸道:“廷宇,冷靜點,這家伙就是故意激怒你的,你一出拳,你就別想當律師了!
只要任廷宇一出手,他相信任廷威肯定有辦法將任廷宇告上好幾條罪,最后甚至有可能讓他被除名,他和任廷宇認識多年,兩人不只是工作伙伴,任廷宇就像他的弟弟,他絕對不能讓任廷宇在沖動下做出會后悔的事,更不能讓任廷威那種小人計謀得逞。
任廷宇緊抿著唇,憤恨不已,但也明白學長為什么要這么拚命的攔住他,于是他強壓下怒氣道:“學長,待會兒替我跟大家說一聲抱歉,我有事先走了!闭f完,他轉身大步離開。
見任廷宇離開,謝仲翰這才松了口氣,然后發現自己冒出一身汗來,剛剛他差點被任廷宇嚇死了,就怕攔不住他,幸好這小子這次有把他的話聽進去了。
任廷宇離開了也好,因為連他都沒有胃口了。
“不愧是野種狗,就這么夾著尾巴逃走,真蓉!”任廷威喊道。
謝仲翰瞪著任廷威,卻也不想浪費唇舌再跟他多說一句話,對付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活得比他更好!只不過他實在很同情任廷宇,有這種同父異母的哥哥,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
任廷威,華遠集團的總經理,創辦人任萬誠的孫子,華遠集團以食品業起家,近年也跨足百貨業和觀光業,資產總額超過百億,是名副其實的豪門企業。
至于任廷宇,則是任萬誠的獨子任國豐的私生子,這事不是任廷宇說的,而是八卦周刊報導的,甚至連任國豐當年為了小三母子離開集團的事都有報導,但他總覺得事情沒有那么單純。
哪個企業大老沒有大小老婆,有的人還有四房、五房呢,照理說,任萬誠不可能因為兒子在外頭有私生子,就不認他這個兒子,畢竟那可是他的獨生子。
任廷宇的母親是在他中學時過世的,至于任國豐,則是在任廷宇大四那年離世的,當時他還有去醫院探視過任伯父,他感覺得出來任伯父相當厭惡任家,直到任伯父死前,都不愿提及任家,也沒有回去。
總之,這大概就是人家說的豪門秘辛吧,不過他是律師,不是八卦記者,他并沒有向任廷宇多問什么。
只是任萬誠真的確定以后要讓任廷威接班嗎?他跟只瘋狗沒兩樣。
他覺得任廷威老是找任廷宇的麻煩,真的是有病,任廷宇是不可能回任家的,也不可能跟他搶繼承人的位置,他到底為什么這么痛恨任廷宇?
任廷威對謝仲翰不屑的哼了聲,便跟友人一起走進春日屋。
謝仲翰這下真的完全沒胃口了,他拿出手機,打電話給女友范瑞琦!扮灰乙黄鸪酝聿?”他剛剛被嚇壞了,現在非常需要女友好好安撫、好好疼惜一番。
“你不是說晚上事務所有聚餐,怎么又要跟我吃晚餐了?”范瑞琦不解的問道。
“剛剛我被一只狂吠的瘋狗嚇了一大跳,心臟到現在還卜通卜通跳個不停,沒力氣跟同事聚餐了,想跟親愛的你一起吃晚餐!
她好笑的道:“你在哪里,我開車過去接你。”
“不用了,我過去接你,你還在工作室嗎?”
她是個珠寶設計師,本人就跟她所設計的珠寶一樣美麗迷人。
“我剛回到公寓,要不,我們約個地方吃東西好了!
“沒關系,你就在家里等我,我買晚餐過去,我們一起慢慢吃到半夜,吃到天亮,你說好不好?”謝仲翰問道。
“你不是說被瘋狗嚇到,全身沒力氣了?”
“我待會兒多吃點菠菜就好了。”
“你是卜派嗎?”
“我的奧麗薇,等我,我買好晚餐就過去!
謝仲翰結束和女友的通話,笑得很樂,想到他的奧麗薇穿著性感睡衣的模樣,他頓時覺得熱血沸騰,接著他打電話給他的助理,告知他跟任廷宇有事先離開,讓他們自己吃,這頓飯不報公帳,他私人支付,他晚點會打電話給春日屋的會計。
交代完畢,他不再多逗留,急匆匆的找他的奧麗薇去了。
任廷宇離開春日屋之后,原本打算回事務所工作,但憤怒的情緒積聚在心頭,無法散去,教他快要無法喘氣了,因此他開著車才剛到事務所,又馬上開車離去。
八點左右,他來到李唯欣公寓樓下,不意外,她屋里的燈是暗的,這個時候,她應該是在派朗琪餐廳工作。
為什么會來找李唯欣?
因為她說過,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要吃點美食,可是,他不知道哪里有可以讓他吃了會心情變好的美食,他所知道的地方,就只有這里了。
晚餐后,今天沒有班的李唯欣到附近的書店逛逛,本來想買本法式甜點的書,不過看來看去都沒有她想要的,便回來了。
才走近公寓,就看見他站在自家公寓大門前,抬頭望著三樓,莫名的,她的心狂震了下。
自從那天中午任大哥離開后,半個月來,他們沒有再聯絡,不過兩人本來就是很勉強才構得上朋友關系,況且他們也沒有互留電話或Line ID,沒有聯絡很正常。
只是偶爾她看著客廳的沙發,就會忍不住想到他。
如今見到他,她才發現,原來她有點想念他,想起那天他溫柔的為她擦眼淚,還有那個吻……一想到那個安慰之吻,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她偷偷告訴自己別太過緊張,也許他不是來找她的,又或許,他只是有東西忘在她家,他只是過來拿的。
不過,他似乎沒有發現她,在路燈照射下,那張俊顏依舊很好看,只是表情似乎有點沉重、有點黯然,他心情不好嗎?
心頭疑問一起,李唯欣便走上前問道:“任大哥,你怎么在這里?”
聞聲,任廷宇轉過頭,就見她朝自己走來,不免有些驚訝!澳銢]有去派朗琪上班?”
“今天我剛好休假。任大哥,你有東西忘在我家了嗎?”
他定定的看著她,今天她沒有綁馬尾,及肩長發輕輕貼著雙頰,讓那張甜美的小臉蛋,多了幾分小女人的韻味,看起來更加動人。
他知道自己應該跟她說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該說什么,神奇的是,只是這么看著她,積聚在心頭那股強烈的憤怒,就緩緩的散去,他似乎終于可以正常的呼吸了。
李唯欣回視著他,問道:“任大哥,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
任廷宇沒想到她還會關心他,而且語氣這么溫柔,有那么一瞬間,他好想上前抱住她,但很快的他便壓下這樣的念頭,卻對自己有這樣的沖動感到很驚訝。
遲遲等不到他的回答,她不由得又輕喚了一聲,“任大哥?”
“沒事,我只是剛好經過,你快點回家吧,我也要走了。”
任廷宇決定離開,他知道她很善良,從她因為同情,就把陌生的他給帶回家照顧,就曉得她有多么溫柔單純了,而他,不想把她牽扯進他復雜的人生,不想見到她受到任何傷害。
李唯欣看著他孤單寂寞的身影,忍不住開口叫住他,“任大哥,你吃晚餐了嗎?”
聽到晚餐這兩個字,任廷宇的肚子很不爭氣的咕嚕咕嚕叫了,雖然停下腳步,但他沒有回頭,隨即就看到一抹嬌小的身影跑到他面前,對他嬌笑著。
“如果你還沒有吃晚餐,那我帶你去吃好料的!
他肚子又傳來一記咕嚕咕嚕聲,最后,他接受了李唯欣的提議。
任廷宇跟著李唯欣走進一條巷弄,來到了一個攤子前,一旁擺了五、六張桌子,攤位沒有招牌,只用一張紙寫著“餛飩面”三個字。
“那里剛好有位子,我們坐那里吧!
兩人入坐后,老板轉頭問他們要吃什么,李唯欣點了一碗大的餛飩面跟一碗餛飩湯。
此時有一名五十多歲的婦人從屋里端出一盤剛包好的餛飩,每一顆餛飩都比其他店家賣的還要來得大一些。
沒多久,餛飩面跟餛飩湯送上桌,任廷宇看著面前的餛飩面,也跟其他店家賣的不一樣,真的就是清湯配上餛飩和面,沒有加小白菜或蔥花,他用湯匙舀了口湯喝,頓時眼睛一亮。
“這湯頭好清爽,真好喝!彼趾攘艘豢冢又粤艘活w餛飩,口感滑順,內餡扎實,新鮮美味!斑@餛飩面真好吃。”
本來他就覺得,李唯欣認為是好料的肯定不難吃,但沒想到這么好吃。
見他喜歡,李唯欣笑了!昂芎贸詫Π,我問過老板了,他說他的湯是用豬骨頭和甘蔗去熬的,沒有加其他人工香料,湯頭才會這么清甜好喝!闭f完,她用湯匙舀了兩顆餛飩到他碗里!拔页赃^晚餐了,吃不了這么多,這兩顆你幫我吃吧。”
任廷宇看著她,有些不解的道:“我以為你在生我的氣!
“我為什么要生你的氣?”她反問道。
“因為那天中午,我沒有先問過你的意思,就親你了……那該不會是你的初吻吧?”任廷宇其實很高興她又對他笑了,他原本要離開的另一個原因,就是他發現她不再對他笑了,他以為她生氣了,不過不怪她,是他唐突了。
他的話,讓正在喝湯的李唯欣被嗆了一下,她輕咳了聲,雙頰染上緋紅!拔覜]有生氣,我知道任大哥只是在安慰我,而且,那……不是我的初吻啦!币驗椴幌胨`會她在生氣,她只好回答了,但卻讓她的臉頰感到很熱,她索性低頭吃餛飩,不看他也不再說話了。
聽到她說不是初吻,任廷宇慶幸沒有做出讓她難過的事。
既然她也認定那是個安慰之吻,沒有責怪他,他覺得自己應該馬上就點頭,說那的確是個安慰之吻沒錯,可是,他突然不想那么說了。
他沒有搭腔,讓李唯欣以為他是因為她一邊吃餛飩一邊說話沒聽清楚,擔心他誤會,她又解釋了一次,“任大哥,我知道你當時只是想安慰我,誰教我是個愛哭鬼呢,我真的不怪你',也沒有生氣,真的。”
任廷宇看著她認真的模樣,好笑的想著,她大概不知道自己此刻有多么可愛,見她唇角沾了湯汁,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右手,用拇指指腹輕柔地替她擦去,見她又驚訝的呆住,連動都不敢動,模樣萌呆了,讓他忍不住發自內心,開心的朗笑出聲。
原本糟糕透頂的壞心情,此刻可以說是完全煙消云散,他都忘了自己上一次這樣開懷大笑是什么時候了。
李唯欣本來是被他替她擦嘴的親昵動作嚇了一跳,但現在則是對于他突然大笑感到莫名其妙,然后有些尷尬,剛剛她是不是說錯什么話了?可是看他的表情不再沉重僵硬,眉間的皺痕也消失了,她也忍不住感到開心,不由得跟著笑了。
兩人開心的笑了好一會兒,任廷宇才收住了笑意,不然再笑下去,廳飩面都不用吃了。
不過,他真的很謝謝她,也很高興認識她。
“唯欣,我在想,以后我們可不可像現在這樣,常常一起出來吃東西?”他喜歡跟她相處的感覺,很自在也很愉悅。
李唯欣想了下,點點頭!昂茫贿^,我晚上都很晚才回家。”
“沒關系,我下班通常也很晚了!
之后,兩人交換了手機號碼和Line ID.
這時,李唯欣的手機響起短促的聲音。
任廷宇直覺問道:“有人傳訊息給你?”
“嗯,是宗孟哥!
“宗孟哥?”
“他是主廚的弟弟,是餐廳的副主廚,以后是分店的主廚,宗孟哥知道我在找法式甜點做法的書,說他朋友那邊有幾本,明天他會帶去餐廳給我。”不知道宗孟哥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那天她只是向黃主廚的大徒弟問了一下而已。
“這個宗孟哥,不會是想要追求你吧?”只有對喜歡的人,才會這么在意和花心思。見她倏地紅了臉,他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八胱非竽悖悄隳?你也喜歡這個家伙嗎?”
任廷宇隱約知道她應該沒有男友,因為他在她家的那兩天,沒見過她和誰熱線過,現在得知有人在追求她,他也不意外,畢竟她長得這么可愛,又這么好相處。
但他沒有發現,他的語氣帶了點質問的味道。
“沒有,我不喜歡宗孟哥!崩钗ㄐ礼R上搖頭否認!捌鋵嵨抑耙呀浘芙^過他了,只是……”
“只是他還沒有死心?”
她不想繼續討論這個話題,實在太不好意思了,于是她話鋒一轉,“任大哥,快點吃面,冷掉就不好吃了。”
任廷宇見她不想多談,便不再多問,他吃了口餛飩,不知怎地,似乎不像剛剛那么好吃了,是因為湯冷掉了嗎?
吃完了餛飩面,他們一起走回李唯欣住的公寓,因為任廷宇堅持要送她上樓,兩人一起進入公寓,走上三樓。
才剛走到三樓,李唯欣就看見王翔一在按她家的門鈴。
一見到他們,王翔一便快步上前,緊張的道:“唯欣姊姊、任叔叔,小宏他有點奇怪!
李唯欣和任廷宇立刻跟著王翔一回家,就見王翔宏小小的身子躺在沙發上,李唯欣上前摸他的額頭,竟燙得嚇人。
“吃晚餐的時候,小宏說他吃不下,想睡覺,我剛才想叫他起來吃晚餐,都叫不醒了,唯欣姊姊,怎么辦?我剛剛打電話給媽咪,但她沒有接電話!蓖跸枰患钡枚伎炜蘖恕
李唯欣摸了摸王翔一的頭,安撫道:“沒事,你媽咪可能剛好在忙,不方便接電話,小宏現在在發高燒,姊姊馬上帶他去醫院,你跟翔一一要乖乖待在家里,知道嗎?”
“好!蓖跸枰桓跸瓒瑫r點頭。
“我來抱小宏。”任廷宇一把抱起孩子,李唯欣跟在后面,立刻前往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