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事情解決,冉纓又露出一貫無邪的嬌笑,用手做出杯子的形狀,問七寶坊的老板:“那么,要不要喝一杯?”
一大早就要喝酒?
這女人以為其它人也同她一般無論何時都拿酒漱口嗎?
孟少陵一邊收拾茶具,一邊暗忖。孰料,下一刻他親眼目睹那個從進到故里后始終擺著一張臉,笑也不笑的七寶坊老板嚴肅的五官瞬間軟化,牽動那好似冰雕的嘴角,露出酒鬼嗜酒的笑。
不,打從冉纓出現,他的表情就柔和許多。
“哈哈!來這里就是不會少了這一味。”七寶坊老板拍拍額際,臉上竟出現饞樣。
“呵呵,我也很愛喝呢!”冉纓更是笑得像偷了腥的貓,同時對孟少陵交代,“太阿,請你幫我拿一壇桂花釀來。”要喝?
真的要喝?
“可惜現在時辰早了些,不然就能喝燒刀子。”七寶坊老板一副早己準備好要和她好好干上一杯的模樣。
冉纓點點頭,語氣有些可惜的說:“是啊,畢竟我晚上還得工作,不然就開一壇女兒紅來喝了!
工作?
身為一個不管帳的老板,她也不過就是周旋在客人之間打打招呼,笑一笑,說些好聽話捧捧客人的馬屁而己,瞧她說得好像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阿纓小姐如果真的這么想,應該以茶代酒才是。”未經腦袋思考,責備的話便溜出孟少陵的口。
兩張同樣饞樣十足的臉,登時瞠目結舌的定住了,瞪著他,好似他說了多么大不敬的話。
“茶?你來泡嗎?”七寶坊老板嗤道。
“早上的酒很好喝的說……”白玉般的指頭又溜進紅艷艷的唇兒間,冉纓一臉為難。
她哪時候的酒不好喝?孟少陵暗忖。
早膳后一杯,試嘗兩位主廚剛出爐的好菜一杯,看見好的食材再一杯,工作后又是一杯,晚膳后還要喝個幾壇直到醉倒才肯歇下。
不過才一日,他已經見識了她有多愛喝酒。
“阿纓小姐的酒量不好,不是嗎?”既然都開口了,他可沒意思同這天真的女人客氣,卻刻意忽略七寶坊老板的話。
“可是……”沒人規定酒量不好不能喝吧?
她還想說些什么,可在孟少陵那雙高深莫測的黑眸之下,還有他那摸上胸前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隨時可能抽出那本讓她懸著一顆不安的心的賬冊,她哪敢反抗他啊!
冉纓的退卻可令七寶坊老板不滿了。
“你這毛頭小子插什么嘴,要你拿酒來就快點去拿!泡的茶難以入口還敢在這大放厥詞!”他老遠上山來就是為了和冉纓喝上一杯,這個連泡茶都不會的小伙子竟敢多嘴。
“請七寶坊老板體諒阿纓小姐等會兒還得接待遠道而來的貴客,如果醉了,那會給故里帶來很大的麻煩!泵仙倭晷θ菘赊涞貜娬{“故里”二字,心里想的卻是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難道我就不是遠道而來的貴客?”七寶坊老板高高挑起眉反問。
未料,孟少陵笑得更燦爛了。
“咱們故里向來是以茶待客的!
七寶坊老板一愣,隨即辯駁,“胡說!我從沒聽過!”
“有這么一項規定的!彼患膊恍斓氐。
“咦?真的嗎?”冉纓看起來比七寶坊老板還要驚訝。
“從今日起!泵仙倭杲o她的笑容燦爛得刺眼。
而笑容背后的警告,冉纓確實接收到了。
“是是是,太阿說得是!”又一次的,冉纓成了懦弱的墻頭草,孟少陵說吹哪邊,她絕不敢往另一邊倒。
“啥!不過是個掌柜,問題倒是挺多的……”同樣又一次的,冉纓這么說,七寶坊老板便放棄堅持。
孟少陵又坐了下來,擺開茶具和泡茶的陣勢,非要貫徹自己的說詞不可。
“對了,阿纓,我這趟來是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說!逼邔毞焕习逶缂恨D移注意力,滿面興奮地朝冉纓招招手,要她靠近一些。
“喔?什么?”冉纓果然很配合地靠了過去。
“就是蟠夔紋盤!”
“蟠夔紋盤?”她那雙水潤的眸子立刻染上興奮的光彩。
孟少陵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同時不著痕跡地豎起耳根,凝神細聽兩人的對話。
這個女人對那種“上了年紀”的銅器有興趣?
“是!我侄女在長安京開了間‘寶來坊’,那只蟠夔紋盤可是她的鎮店之寶呢!”七寶坊老板一臉驕傲。
聽見熟悉的地名,孟少陵眼色一黯,但很快斂去泄漏出的過多情緒。
而這廂,冉纓臉上浮現了猶豫。
“唔……長安京嗎……”那可不是能當日來回的距離呢!
“我聽說長安京也有識貨的收藏家,己經在打聽那只蟠夔紋盤的價錢,因為是阿纓你,所以我才趕來告訴你!逼邔毞焕习迦绱说。
冉纓睦大一雙總是朦朧的水眸,眼神瞬間清晰許多,大聲問:“真的嗎?”
有人要搶她的蟠夔紋盤?!
倒茶的手一傾,孟少陵有種不好的預感。
“而且聽說對方來頭不小,我侄女初開設鋪子,最要緊的是跟這類權貴人士打好關系,自然是不好拒絕對方,如果晚了或是對方先下單了就……”七寶坊老板說到最后忍不住搖搖頭。
由蒲城往來長安京至快也要五日時間,說不定到時候那個難得的蟠夔紋盤就被買走了。
“那怎么成!”冉纓急急地從椅子上跳起,“太阿,走!立刻出發到長安京去!”
他就知道。孟少陵在心里猛翻白眼。
由她臉上不容忽視的興奮,就是傻子都知道她打什么主意!
“正好,我的馬車還在外頭,搭馬車去比較快!逼邔毞焕习逡娝铝藳Q定,好心地助她一臂之力。
冉纓提起裙擺,就要跟七寶坊老板離開。
“咳、咳!泵仙倭贻p咳了幾聲,吸引了兩人的注意。“阿纓小姐,你忘了要替禮部尚書大人做個專門吃魚的碗?”
“。∥也铧c忘了!”對耶!她要開窯做碗。
“阿纓要在這個季節開窯?”七寶坊老板的語氣有著濃濃的不可置信。
“是啊,我想替禮部尚書大人做個碗!比嚼t輕笑道,似乎不覺得有何不可行。
“這種天氣,窯很難燒到適當的溫度吧?”大雪一來天氣寒冷,光是要燒窯就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而且濕冷的環境也會讓窯產生變化。
“如果不行,我會到莫師傅那兒去借窯!蹦獛煾档母G是終年不熄火的。
“這樣的話,就沒什么好擔心的。不過這個季節土硬得快,若是放在外頭,不出盞茶時間就不能用了!逼邔毞焕习迳χ骂w的短須,思考著。
聽著兩人的對話,孟少陵才發現自己沒注意到的事太多了。
雖然以前錦繡商行并沒有和瓷商陶商往來的經驗,但這些應該能輕易發現的事,他怎么會如此疏忽?就連土的事,也都是七寶坊老板說了以后他才知道。
怪了,他以前明明很謹慎的,為何現在會如此失常?
不過這七寶坊老板既然知道這種天氣熱窯難,也不阻止冉纓多事。
“不用擔心,我己經拜托太阿將土放進地窖了!
冉纓信賴的笑容躍進他眼底,孟少陵心頭突如其來的騷動不己。
啪!七寶坊老板驀地一個擊掌,高興地說:“那就成了,今日把碗做好送進窯里燒,立刻起程前往長安京,等稱抱著蟠夔紋盤回來,碗也燒好了!
“午膳要招待宗老爺、李家村大長老和若水鄉鄉長,晚膳則是壓相大人和三公大人,還有護國將軍以及軍機大臣要到,你說有空嗎?”因為七寶坊老板的話,孟少陵重新整理好心神,將倒好的茶擱在兩人原本坐的位置之前,銳利的眼眸瞅著冉纓。
“那個可以交給你嘛……”她的蟠夔紋盤在呼喚她呀!
“明日還有張家屯的張老爺子的壽宴。”
“那個也……”
“白家莊的白三公子己經預約了后天,他在信上還說很期待和阿纓小姐見上一面。”
“嗯……”
“工部侍郎大人……”
“好了、好了!”冉纓阻止他。
“要我繼續說下去?”孟少陵仿佛贏了一局,心情大好。
冉纓面色挫敗地低吟:“不,不用了……”
“這么說,你不想要那個蟠夔紋盤了?!”七寶坊老板很是震驚。
她可是最喜歡古董的冉纓啊!怎么可能會輕易放棄?
“我畢竟是故里的老板,不能放下店里的工作啊……”冉纓嘴上這么說,底的惋惜幾乎快化成淚水滴下來。
“那可是蟠夔紋盤。 逼邔毞焕习宕篌@小怪地嚷著。
“但是……”冉纓欲言又止地睞向孟少陵,然后又垂下腦袋瓜。
不過是個蟠夔紋盤,她有必要為此耿耿于懷嗎?
對古董收藏沒興趣的孟少陵自然不能體會她的心情。
“那小伙子是掌柜,老板不在,由他來應付是應該的!”七寶坊老板話雖然是對著冉纓說的,但話意則是訓斥著孟少陵。
“說得也是……”冉纓又動搖了。
說到底那是她很想要的東西呀!
“聽到沒?快準備好銀兩,跟著阿纓到寶來坊去吧。”七寶坊老板對孟少陵示威的嘲笑。
“不行!泵仙倭陻嗳痪芙^。
“為何?”冉纓和七寶坊老板異口同聲問。
孟少陵緩緩地綻開如沐春風的溫和暖笑,道——
“因為沒看到你在工作,我就會覺得很不爽,很火大,不想招待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