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楚心恬大展身手,做了一桌點心謝謝照顧她的人,三小廝很有眼色,拿了大盤子外帶走人。
魏蘭舟品嘗了幾樣,將肚子吃撐了,這才帶著她到花園走路消食。
秋天夜涼,兩人走了一會兒,就回到溫暖的屋內。
「我今天有件事要告訴你,這事有些沉重,所以一直不知該如何開口!刮禾m舟握著她的手,看著她說。
「沉重?」
他點頭,「你知道藥王無名子嗎?」
「知道,他是名聞天下的神醫,每年也會在京城義診!顾f。
「他是我師父。」
她讀異的看著他,真的假的?她傻眼了。
他開始道來在十多年前,他師父曾經帶著他到穆國公府為好友之女看病,那個女娃因為母親懷她時,遭人暗算,導致女娃兒一出生,體內就帶著寒毒。
而當年的穆國公府,亦是世家底蘊的大戶,無人敢小覷,卻因卷入攝政王——也就是他父親叛逆一案,被判抄家流放。
「當年那個孩子,肩上有一朵像花的胎記」他說。
她錯愕的看著他,「我也有!
「對,那一次你墜谷受傷,我看到了,但我不確定你是不是那個娃兒,這段日子,我也在查你的身世,我畫了你肩上的胎記圖案,派人送去藥王谷,給師父再做確認!顾兆∷⑽⒈涞氖,「師父證實了,你的確是穆國公府的女孩,只是,你的家人不是未到流放處就病亡,就是在流亡處受不住當地氣候,病死了。」
她淚如雨下,這原主的痛楚讓她的淚水拼命的流,無法抑止。
「至于當年的事,我的人也查到了,其實在我父親謀逆案未爆發前,你就在看燈會時失蹤了,當時你的家人派人四處尋找,都一無所獲,最后他們鋃鐺入獄,再也無法找你了!
她被人販子帶走,一而再的轉賣。
他溫柔的將她抱在懷里,看著她為她逝去的家人靜靜的流淚,靜靜的悲傷。
「你想知道我怎么會成為藥王的徒弟嗎?」他轉換話題,也想讓她轉移注意力,她哭太多了。
她點點頭。
他告訴她,他七歲那年,正好遇到藥王帶著弟子在京城護國寺義診,他無事可做,便跟著人群過去看,見藥王凝神把脈,妙手回春,覺得他非常厲害,便在事后,藥王進到廟內廂房休息時偷溜進去,自愿拜在藥王門下。
那時,藥王問了他一些問題,也告訴他習醫之路漫長艱辛,隨他離京,不一定都在藥王谷,也須簡衣行路,到外游歷,他可吃得了苦?
父親認為機緣難得,他又是幼子,對朝政無興趣,能去游歷增廣見聞也是好事,父親點頭,讓兩人有了師徒緣分,幸好他也頗有天分,幾年下來習得一手藥毒雙全的醫術。
「你會用毒?」
「會,只是很久沒使用,不過——」
「不過?」
他神秘一笑,「前不久被激怒,就用了。」
「這是什么?」
太后寢宮,先是一名宮女驚慌的發現身上冒出一顆顆紅疹,接著發癢,再來開始化膿,整個人疼痛不已。
這怪病像會傳染,很快地,連太后、老嬤嬤也發病,太后盛怒之下,將那些染病的宮女,連侍候她多年的老嬤嬤全讓人拉出去砍了,但她的癥狀仍一日嚴重過一日,幾名太醫成日在寢宮內守著,仍能聽到太后發出痛苦哀號,「好痛,好癢啊,你們全是飯桶!」
魏鳴淵曾想去探望,但人尚未進去,就讓守在門口的太醫勸住,「皇上,萬萬不可,太后這怪疾似有傳染性,病況未明前,皇上不得不慎重!
只是……說有傳染性,但他們在旁侍候也沒事,可其它宮女染病又是事實。
太醫送走皇帝,再回到太后寢房,見太后痛苦的在床上翻來覆去,幾個宮女、太監抓也抓不住,怕她弄傷自己,一張臉也抓得毀容,他與幾名太醫商議后,不得不讓人將太后綁在床上,讓老宮女們捧藥及灌湯藥。
但一日日過去,雖然控制住病情,卻只能維持原狀,太后被折磨到睡也不能睡,吃也不能吃,整個人很快就變得蒼老又丑陋,對著多名太醫動不動就嘶吼辱罵。
這里除了倒霉的太醫以及侍候的宮女外,還有誰敢踏進?都快成冷宮了,來往密切的聶相只派人過來看了幾趟,怕被傳染的他,連親自探視一眼都沒有。
「真邪門,完全查不出病因!
「就是,一個月前,福王為了個小廚娘,威脅放火要燒了太后寢宮,也許那時候真該燒一燒,這怪病或許就沒了!
兩名太醫你一言,我一句,說有多哀怨就有多哀怨。
「對了,明天藥王無名子不是要到護國寺義診,咱們請他老兒進宮一趟吧!
「好主意啊。」
翌日一早,位居近郊的護國寺已是人潮洶涌,不少人在佛前點香參拜,僧侶更是頻頻維持秩序,但眾人引領期盼的藥王卻無現身,只有他的六名徒弟進行義診,不久就有老百姓傳了話,說藥王讓聶相給困住了,要他去替太后看病呢。
老百姓聽了可不開心了,藥王看病是有規矩的,皇室人也要遵從啊。
于是,一些原本期待給藥王看病的老百姓就呼啦啦的往廟后方的靜室而去。
靜室內,聶相親自來請藥王,也帶了幾名太醫過來,讓他們口述太后癥狀,請藥王無名子進宮為太后診脈,而在場的還有護國寺的老方丈。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估戏秸煽粗鵁o名子動也不動,就知道他的意思,「聶相,藥王到護國寺義診,一向定有規矩,大人不會不知!
名為義診,但為不搶走其它大夫的生意,早已定下規矩——非死不醫,非窮不醫,而接受義診的人需要布施,或做勞力反饋護國寺,這是眾所周知的。
「我明白,藥王非致死的疑難絕癥、非窮得沒看診金的窮人,一律謝絕,但對象是太后啊。」聶相也很堅持。
「在我眼中,人無尊卑,規則也非因人而易,請大人見諒。」無名子可不理他,他也有他的脾氣。
聶相臉色一變,「你!難道敬酒不吃想吃罰酒?」一個眼神,一旁兩名侍衛立即持劍上前一步。
「萬萬不可,聶相!估戏秸闪⒓醋呱锨埃赴浲臃!聶家為百年世家,太后也是出身該世族,這是朝中上下甚至百姓都知之事,聶相若以粗暴的方式強擄藥王進宮,恐怕會引起民怒。」他看了外面團團圍住靜室的老百姓。
「讓藥王出來義診!」
「讓藥王出來義診!」
屋外,老百姓齊聲振臂怒吼。
聶相臉色鐵青,但看著長得如彌勒佛般的藥王仍然無動于衷,他只能咬咬牙,「罷了,走!」
聶相帶人離開后,老方看了藥王一眼,目光又落在后面的偏廳,他走出靜室,向等候的老百姓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藥王今日身體微恙,由其弟子義診,我等別干擾他老休息,明日,藥王定能為大家義診!
語畢,老百姓連忙點頭,安安靜靜的離開,就怕擾了藥王的休息。
待老百姓離開后,老方丈看著藥王,話卻是對另一個人說的,「老衲不就打擾兩位了!
他也跟著步出靜室,將門帶上。
藥王這才撇撇嘴,「還躲在里面干么?」
「參見師父!刮禾m舟笑著從偏廳走進來,身后還跟著蓮子等三小廝,他們也笑著向師祖行禮。
藥王沒好氣的瞪著魏蘭舟,「你這小子,剛剛師父都要被人架走了,你連半點動作都沒有!
「有老方丈在,怎么可能讓師父被架走。」他在他對面的椅子坐下。
藥王先看了三小童一眼,再對著他說:「我聽說你有了心儀的姑娘,還很會做點心?這不是很迎合師父的喜好?」
魏蘭舟立即眛眼看向三小廝,三人馬上低頭,「我知道師父進京來,這兩日讓三小廝先過來侍候師父,看有什么要幫忙的,沒想到他們先練了舌功,什么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說了。」
「你要他們說的不就是太后身上的毒,讓我別去解嗎?你以為師父年紀大,糊涂了?一聽就是你下的毒,我當師父的豈會興沖沖的跑去解,師父又不是傻了!顾麤]好氣的道。
「那老妖婆殺了太多人,害了太多人,救不得,留她到現在,不過是因為無憂閣這幾日才全部掌握到她那派官員的貪污罪證,那些罪證如今已送到皇上那里,而那些官員急著透過各種管道,將求救信往太后寢宮送,而那些信全讓皇帝的人給攔下了,這是一次大掃除,太后跟聶相的人,全都要連根拔起。」
「呿,你以為你說得義正詞嚴,我就不知道老妖婆會中毒是因為她傷了你的女人啊,不然依你說的那個計劃,老妖婆不一定要中毒啊!顾幫踵椭员恰
三小廝低頭偷笑,難得有人能嗆主子。
魏蘭舟無言以對,師父說得沒錯,但既然提到小楚楚,「師父已經知道她的身分了,她身上的寒毒——」
「要請師父幫忙,不必先收買一下?」他也是個吃貨啊。
魏蘭舟微微一笑,「小楚楚一早就在準備了,這時候我們回福王府,應該可以吃到熱騰騰的點心,馬車已經在后山候著了!
不多久,福王府內,楚心恬正戰戰兢兢的看著名聞天下的藥王無名子坐在餐桌前,東看西看的看著她擺在他前面的歐式咸派。
那派里不僅有碎核桃仁,連花也是餡料之一,以灶火均勻烘烤,她試吃過,一點也不黏牙,味醇咸香,再配上一杯清香好茶,很對味的。
她很緊張,看著他嘗了一口,眼睛一亮,再吃上一口。
她看得出來,他喜歡,她飛快的看向站在她身旁的魏蘭舟,他握了握她的手,給她一個滿滿的笑容。
藥王一連吃了三塊,喝了兩杯茶,才笑容滿面的起身,「好了,醫藥費付了,總得把把脈!
師父跟徒弟一樣,都愛蹭吃的嘛,她邊偷笑邊讓魏蘭舟牽著手,走到另一邊的椅子坐下,桌上已經放了個號脈枕,她將手腕擱置其上,藥王已經移身坐到她一旁,替她把脈,表情慎重地道:「嗯,體內寒毒雖然已經有所壓制,但還是不夠啊,最好以針灸來加速清除毒素……」他說到這里,仔細看看眼前的美人兒,笑了笑,「時間過得真快,以前只是個小女娃,現在是個粉雕玉琢的大姑娘了,雖然大夫眼中無男女,但是某幾個穴位還是——」他邊說邊朝魏蘭舟眨眨眼。
當師父的要替徒弟制造機會,謀點福利啊,他這一把脈,就發現楚心恬還是個閨女,這不合理,魏蘭舟這好色徒弟怎么可能忍那么久沒下手?
魏蘭舟怎會不知道師父在想什么,他是又好氣又好笑,這中間發生的事那么多,他想吃了她,可沒那么簡單。
「好了,準備下針!顾幫醮吡舜,護國寺還有一大堆病人等待看呢。
于是,魏蘭舟、楚心恬及藥王移身至楚心恬的房間,床榻前刻意搬來一座大型屏風,藥王在屏風外指導,魏蘭舟在床前替楚心恬下針,但看著她赤裸的躺在床上,一臉尷尬,他心里暗暗叫苦,真不知道師父是在幫他,還是害他?
「所謂通則不痛,痛則不通,丫頭,你得忍忍!顾幫醯穆曇粼谄溜L外響起。
魏蘭舟斂了心神,屏氣凝神地依著師父的口令,一針一針的下。
她則闔上眼眸,靜下心來,別去想赤裸這事兒,隨著一針一針的下,她的額際開始冒汗,身體體溫也升高,一股從內而外的疼痛加劇。
「放松,先忍忍!刮禾m舟低聲說著,下針的手卻未停。
「丫頭,待經絡順暢,疼痛也會緩緩減低!顾幫跻舱f。
她只能咬牙忍著痛,過了好一會兒,的確覺得沒那么疼了。
「丫頭,身體一旦在陰陽、虛實、寒熱、表里達到平衡后,再以針灸去邪氣,調回正氣,讓氣血循環,讓經絡通暢,再輔以一藥方,不過三個月,就能完全解除。」藥王又說。
接下來是留針時間,藥王突然有所感的嘆道:「這藥方及針灸的治療方法,是當年老夫進到穆國公府為你把脈后,回到藥王谷就一再鉆研的,沒想到,不過兩、三年,你竟在燈會失蹤了,國公府的人也……」藥王的聲音哽咽了下。
她眼睛也紅了。
「國公府還有人幸存,這是老天爺有眼,雖然你辛苦的一個人走了很久,但若不是那次的走失,你或許也不在人世了。」
她忍著不哭,她也無法說出當年那個小女孩早就離開,到另一個世界跟她的家人團圓,而她,不過是一抹來自異世的靈魂。
稍后,藥王先行離開了。
魏蘭舟也為楚心恬取針,待她將衣服穿上后,訶子便將熬好的湯藥拿了過來,讓她喝下。
這時候,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魏蘭舟像是早知道,只是笑著看魏鳴淵,「皇上,你來早了!
皇上?!楚心恬看似臨危不亂,其實是嚇呆了,雖然在等待藥王到來的日子,魏蘭舟跟她說了很多事,兩人也達成某種協議,甚至在幾天后,她也要進宮去演一出戲,讓福王永遠從這世界上消失,接著,還得靠皇上來處理后續的事,但她沒想到會提前見到這名年輕的帝王。
「看傻了?別忘了你可是我的女人!刮禾m舟敲了她的額頭一下。
她瞪他一眼,「胡說什么,我只是沒想到皇上會來!
「這里是福王府,朕跟王爺還是堂兄弟,朕怎么不會來?」魏鳴淵看著她,心里對她不是沒愧疚,「有關你的事朕都知道了,你真不容易。有些人在你這種情形下,不會活得這么精彩!
「人生在世,就該要奮斗進取,不能渾渾噩噩過日,浪費生命,世上有風有雨,就當是考驗,挺過就好了!
「你如此樂觀,朕很感欣慰,只是朕暫時無法恢復你的身分,你得再委屈一段日子!
「她的委屈,我會彌補!刮禾m舟說。
「是的,堂哥,那就麻煩你了
「不會,一點都不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