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草地上一路前進,不斷有人過來見過平云郡王,這個說幾句,那個說幾句,一路耽擱,終于走到另一端的帳子。
還沒進去呢,就聽到路王大聲咆哮,「本王說了,讓雙喜陪著秦小姐去!
「雙喜縣主已經縱馬走了……」
「找回來!
夏蘭桂想,脾氣這么大啊……
江瑾瑜掀開帳子走進去,她跟在后頭,就見一個頭發花白的壯碩胖子坐在帳子中間的小榻上,一臉生氣,旁邊的少女正在寬慰他。
兩世為人,前生又在演藝圈,見過不少絕世佳人,但眼前這位皮相真是沒話說,簡直是美到骨子里只是配上旁邊那個年紀很大的路王,感覺就很……
「侄孫瑾瑜見過叔爺爺!
路王原本氣呼呼,見到江瑾瑜倒是有幾分高興的樣子,「快點過來本王這邊坐,怎么只有你來?東兒跟山柏呢?」
「大哥染了風寒,所以在家休養,二哥今日跟溫側妃上長孫家去拜訪!
「山柏跟長孫小姐的喜事也快了,這賀禮我得準備大份的!孤吠踹@輩子生了十四個郡主,沒一個兒子,所以對這些侄子侄孫都十分關心,單純以皇家立場而言,是一個不錯的長輩。
「叔爺爺要是當日能來,二哥肯定就很高興了!
「本王的侄孫終于娶妻,怎能不去,說來是侄媳婦小心眼,累得你跟山柏這么晚才成親,哎呀!」路王拍了一下肥肥的大腿,「只顧著跟你這小子說話,這位是夏大小姐吧!
「小女子夏蘭桂見過路王爺。」
「好孩子不用多禮,回頭本王讓人給你送點人參過去,好好補一補,太瘦了,得多吃點!孤吠蹩雌饋硎指吲d,「都是自家人,順便認識一下,這是本王的新側妃,黃門侍郎家的女兒,秦玫霜,明年六月過門,今日帶來跟家里人見見,玫霜啊,這是我侄孫跟未來的侄孫媳婦。」
江瑾瑜便道:「秦大小姐安好!
他是從一品的郡王,秦玫霜就算過了門有了側妃的名銜,但王爺側妃也不過是三品,低他幾級,他自是不用行禮,先開口問好,是給路王面子。
秦玫霜行禮,「小女子見過平云郡王!谷缓笃鹕,「夏大小姐安好。」
夏蘭桂由衷的道:「秦小姐真好看,這樣的才貌,在京城恐怕找不出第二位。」
路王哈哈大笑,「瑾瑜,你這媳婦倒有意思,居然贊起本王的側妃漂亮了!
江瑾瑜微笑,「太史局丞由著孫女,她便這樣了,倒是讓叔爺爺笑話!
「不會不會,這性子本王喜歡,有人跟本王一樣欣賞玫霜漂亮,本王很高興,本王的女兒都是出嫁,沒人入贅,王府空蕩蕩也沒什么人,以后成了親,常常帶她過來叔爺爺這邊,都是親戚,該多走動走動!
夏蘭桂挺喜歡路王的性子,平易近人,但只要想起快七十歲了還娶個十六歲小姑娘,感覺就很不舒服,不過也許這只是自己的感覺,因為她看秦玫霜也沒有委屈的樣子——東瑞國重男輕女很厲害,女孩子家要出頭,只能靠丈夫,也許黃門侍郎對秦玫霜這孫女不好,她想高嫁給自己爭一口氣。
這時帳子外頭又有人進來,「稟路王,雙喜縣主走得太遠,找不回來了。」
路王馬上就把茶壺往那人身上摔去,「沒用的東西!
熱水淋身,冒著白煙,那人一句話都不敢吭。
夏蘭桂一驚,可怕。
江瑾瑜道:「叔爺爺又不是不知道雙喜那瘋丫頭每年就等秋獵,怎可能乖乖在帳子里,叔爺爺有什么事情,瑾瑜替您辦吧!
路王想都不想就道:「也好,本王年紀大,騎不動馬,但玫霜是第一次參加皇室秋獵,你們兩人替本王帶玫霜去山頭繞繞!
「這不難,秦小姐可有帶騎裝?」
秦玫霜點頭。
「那我跟夏大小姐在帳子外等,秦小姐換上騎裝就出來!
江瑾瑜說完起身,夏蘭桂匆匆忙忙也跟在后頭,內心忍不住嘀咕,這也跟想象得太不一樣了,人多就算了,現在兩人之間還多了個十六歲的電燈泡?
這算啥呢。
幻想:兩人并肩慢騎,一路說笑,山谷中回蕩著她銀鈴般的笑聲。
現實:大黑小黑領路,四人前后小跑,對,四人,因為朱豪也加入他們這個隊伍,后面還跟著一串侍衛。
幻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
夏蘭桂只能安慰自己,好歹有出來走走,別當成約會,就當單純散心,曬曬秋天的陽光,吹吹干爽的風,其實也不壞。
江瑾瑜對狩獵十分有興趣,因此他的馬騎快一些,有時會因為追趕獵物不見,但一會兒又會從不知名的地方冒出來,講了獵物倒地的地方,侍衛自然會去找。
秋陽下,悛朗少年手拿弓箭,乘馬快騎,豐神俊朗的樣子說不出的好看。
她只覺得心花朵朵開。
突然傳來一聲狗叫。
夏蘭桂緊張,轉頭問侍衛首領,「不用過去幫忙嗎?」
侍衛首領解釋,「平云郡王狩獵,不喜歡別人插手。」
又過了一會,江瑾瑜滿頭大汗的從樹叢中駕騎出來,「去撿吧!
侍衛也沒問撿什么,看到插著郡王的箭自然會知道。
朱豪騎過去,「獵了什么?」
江瑾瑜頗有得意之色,「狼!
說話間,四個侍衛從樹叢中出來,抬著一只黑色的狼,身上插了四枝箭,全都穿身而過,箭尾是一個碧玉珠子,上面刻有懷王府的標示,因此不會認錯。
夏蘭桂拍馬而上,難以置信,「真是狼?」
「可惜狼毛不舒服,不然剝下來給你做襖子!
「狼毛給我一撮吧!
江瑾瑜笑了起來,「要那做什么?」
「當紀念,畢竟第一次秋獵呢!
「我用狼爪子做個小珠子給你吧,狼毛很扎手,不舒服!
夏蘭桂笑得開心,「那好,我讓人鑲在筆上,可以當裝飾。」
沒說出口的話是:這可是第一次約會——兩世為人,第一次戀愛,她很珍惜這種心動的感。
想起自己當時說要拿下他,現在看他對自己也不差,這樣算不算拿下了?
她明白,以古代來說,他是對自己挺好的了。
不然以他男子身分,又是郡王出身,根本可以不用管她,反正名分已定,她還是會乖乖
出嫁,可是她能感覺得到,他很盡力的在平等對待她,不管是跟她書信往來也好,還是今天也好,他能夠直接給她狼毛打發,但他選擇替她做小珠子。
兩人說說笑笑,氣氛極是和睦。
后面秦玫霜看著,手中的韁繩卻是捏得死緊——眼前這對未婚夫妻相處得太好了,可是有多好,就有多剌眼。
一樣是十六歲,自己要嫁給那個快七十脾氣暴躁的老頭子,夏蘭桂卻可以嫁給年輕俊秀的平云郡王,為什么?
三品側妃雖然很榮耀,但路王脾氣實在太大,有時候對自己很疼愛,各種賞賜,有時候又會大發雷霆,跟路王相處總是提心吊膽,很累。
可是看看平云郡王,儀表堂堂,顧盼神飛,對未婚妻還頗多呵護,連他的狗對夏蘭桂都十分親熱,至于路王府,人人拿她當笑話,如果自己去路王府拜訪,剛好遇上郡主返家探視父母親,那些四五十歲的郡主,說話更是一個比一個難聽。
聽說,這場婚事是孫孺人親自去說的,孫孺人對這準媳婦很滿意……
夏蘭桂現在騎在前頭,跟平云郡王嘻嘻哈哈,神采飛揚,如果自己有那樣一個夫婿,也會意氣風發的……
朱豪天生八卦,一看秦玫霜的臉,就覺得有戲,拍馬跟上,「秦小姐可是身體不舒服?臉色不太好看!
秦玫霜回過神,自己剛剛在想什么?
深吸幾口氣,恢復精神,微笑說:「我沒事。」
她已經知道朱豪是光祿卿的孫子,也是名門之后,兩人都是靠著祖父的名銜,一個三品,一個四品,差異也不算大,稱呼也就「你」,「我」即可。
朱豪暗笑,心想,這秦玫霜自視甚高,六月節時還冒名捉弄人,好,就來打擊她一下,讓她知道自己作死是什么滋味。
「秦小姐跟路王聽說是柳夫人做的媒,這緣分還真難得。」
秦玫霜微笑點點頭。
路王脾氣暴躁,別說罵人,連打人都是家常便飯,有時候只是一時說話不順他的意,一個巴賞就賞過來,越跟路王相處,越覺得后悔,可是現在這情形,也不容得她說不,不然不用路王出手,祖父跟父親就會捏死她,只能安慰自己,王府可是高門中的高門,能成為路王側妃,地位可是大躍升,將來回到娘家,祖父都要跟自己下跪——只有想到這里,才能讓自己好過一點。
「對了,我跟瑾瑜從小相識,他跟夏大小姐的緣分也很有趣!怪旌酪膊还芩覆辉敢饴牐灶櫿f了起來,「今年六月節,我們開船出去玩,瑾瑜聽一個姑娘彈琴極是巧妙,那船上還頗有雅致的纏滿玫瑰,便寫了花簽過去,不過因為太匆忙,一時忘了落款,雖然是這樣,沒想到對方卻回了信,說自己是太史局丞家的大小姐,孫孺人覺得這信回得好,不是看中身分,而是看中寫詩的才情,這才上門提的親——你說說,人跟人之間的緣分是不是很難說?」
秦玫霜一呆,什么?
纏滿玫瑰?不就是她的船嗎?
對了,今年六月節快結束時,有一封沒落款的花簽,自己當時因為覺得那一定是身分極低的人所寫,想捉弄對方,于是回信,還冒充了太史丞局家的人——一個身分低微的男人跟一個落水的姑娘,很合適的。
可是怎么會這樣,那天寫花簽給她的居然是平云郡王?
她如果老老實實說自己是黃門侍郎家的秦玫霜,今天的平云郡王妃就是她了。
自己把終身許給一個胖老頭子,地位也才三品,可是郡王正妃是從一品……她本可以是從一品的身分,更多的榮寵,更多的富貴,江瑾瑜年少有為,又是郡王,還深受皇上信任,跟已經老得不用上朝的路王爺完全不同。
秦玫霜看著前方不遠處跟江瑾瑜說說笑笑的夏蘭桂,拳頭捏得死緊,這個小偷,偷走她的人生,偷走她的丈夫,偷走她的品銜……
她不會讓夏蘭桂好過的,她要她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