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炎翼假裝沒聽見,內心的不爽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要知道,論年紀,明明她才是年長的那一個,而且還整整大了他三歲,但一直以來,耍賴撒潑使性子的都是她,永遠都是她!
而他,就是得幫著大人們看著、護著她,讓她別鬧事的那個。
這極不合理,不是嗎?
但天曉得這是怎么回事,周遭的大人們一個個都理所當然的要他肩付起管束照顧她的責任。
當然,她稟性純良,也不至于真鬧出什么大亂子,但她就是一種大錯不至于但迷糊小錯從沒斷過的那種麻煩人物。
然后奧妙的事就是這么發生了。
只要她出包、闖禍了,長輩們罵的絕對都是他。
就像是她升學大考的當天跑錯教室、鋼琴鑒定記錯日期,或是去聯誼的時候發生意外,從山坡滾下來扭到腳這些的,沒錯,被罵的都是他!
跑錯教室的是她,但被責備的是他,問他為什么沒在考前先帶她去熟悉環境?
記錯鋼琴鑒定日期的是她,但被罵的還是他,大人會問,為什么他沒幫忙事先確認?
甚至,在她跟同學出門聯誼發生意外扭了腳,被罵的依然還是他!
他不但要在她當傷兵的那段時間多照顧她,還要被他那對渴望有女兒渴望到有點神經錯亂的雙親埋怨——
“俞小翼,爸爸媽媽生腦袋給你是做什么用的?為什么要讓她出去聯誼?你應該想點別的事讓她做,不要讓她出門啊!
聽聽!
什么話?這是哪一國、哪門子的鬼話?
有這種道理的嗎?
這世上……是有這種道理的嗎?!
看看這女人,被他爸媽寵成什么樣子了,鬧了一晚上不夠,現在想吃個早餐,還搬出他爸媽來壓他。
這算什么?
程馥蘭渾然不覺俞炎翼的無奈兼不爽,收回踩他的腳,整個人縮進被中,用很可憐的語氣幽幽指控:“翼仔長大了,學壞了,明明俞爸俞媽要去大哥那邊看孫女前,你答應他們要好好照顧我的,現在說話都不算話了!
“你夠了喔,以為我昨天為什么讓你進門?”俞炎翼冷哼,言下之意極為明白,要不是因為惦著當初對雙親許下的承諾,他才懶得理她。
床上那個人不知是陷入什么哀傷的情緒,幽幽的開口:“小翼仔長大了,翅膀硬了,對我好冷漠……”
俞炎翼閉著眼,懶得理她。
“你以前小時候明明就是那么可愛……”有人幽幽回憶道:“我還記得有一次,附近來了一只漂亮的野貓,你說想要挖陷阱抓牠,我為了挺你,二話不說的頂著大太陽陪你在院子里挖好久、好久……”
她說的,是他升上小學一年級之前那個夏天所發生的事。
當時一大一小的兩人,連著數天的通力合作,最終合力在后院里挖了一個足足有半個成人高的大洞。
當兩人吃力的爬出那個大洞之后,還依照卡通演的那樣,利用枯枝跟樹葉做好掩護,接下來的事就簡單了,等待,他們只需要等待即可。
不過兩個小毛頭躲在樹叢等待那只野貓來訪,等到頭暈目眩、渴得兩眼生花也不見貓影之后,隨著程媽的叫喚尋人、冰箱里冰鎮過的汽水、滑嫩甜美的布丁,以及接下來的卡通時間,讓他們不知不覺的忘了抓貓這件事。
一直到傍晚時分的一聲慘叫……
獵物出現了!
但不是貓,是俞爸!
簡直是命運弄人,為了想給孩子們一個驚喜,剛下班的俞爸帶著團購的蛋糕回來,打算從后院將蛋糕偷渡進家門,之后再裝沒事的從前門進屋,好營造爸爸從廚房變出蛋糕的假象。
哪曉得這后院里會憑空出現一個陷阱,讓滿腔熱情的俞爸一腳踩空,就這么連人帶蛋糕的直接掉進陷阱。
那聲慘叫,顯示出他老人家當時險些給嚇得屁滾尿流失了魂,也因此可以輕易想見,接下來回蕩的就是他們兩個小毛頭被修理得吱吱叫的哀嚎聲。
“明明是你想抓貓,結果我那天不但幫你挖洞,還陪你被打耶!被貞浲拢甜ヌm忍不住想笑,哀怨的聲音流泄出些許的笑意。
俞爸自然是舍不得打她的,但她家老娘可不會。
一知道她做的事,她家老娘才不顧俞家兩夫妻的求情,藤條抓了照電不誤,她那次可是結結實實的被打了一頓,隔天還因為中暑的關系,病懨懨的倒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哪兒也不能去。
她說的這些,俞炎翼自然是記得的。
就算事發當時他才正要升上小一,但因為印象太深刻的關系,所以他記得,不過……會讓他印象如此深刻的原因,并不只是因為那天難得被打,而是因為隔日再現的慘叫。
現在回想,他也不太清楚年幼時自己那顆腦袋里都裝了些什么?
在被斥令要把大洞補回的隔日,他確實將原來的那個洞補起來了,只不過……
“哈哈,你那時候真有夠白癡的!憋@然是想起同樣的事,程馥蘭嗆笑出聲。“俞爸叫你補好那個洞,你竟然直接從旁邊挖,舊的洞補好卻挖出新的,害俞爸隔天要去檢查時又摔了一大跤!
俞炎翼想到的也是同一件事。
就算困得眼睛沒張,回想起他家老爸毫無防備的第二次慘叫,清俊的面容也浮現淺淺的尷尬笑意,化去平日不茍言笑時的冷淡。
“你看你,我一沒幫你,你就是這么天兵啊,就知道這么多年來我為你的付出與犧牲……”
“最好是啦!庇嵫滓砝溧,打斷她幻想出來的歌功頌德至少十八句。
犧牲?真虧得她能說出口還不閃到舌頭。
“你啊,就是這個樣子。”到底還是忍不住,俞炎翼想到她不知第幾度失敗的戀情,想到她不知道第幾次的借酒澆愁,最終還是開了口!皹酚^是好事,但你沒想過,為什么三天兩頭就失戀、被男人拋棄嗎?”
拋棄,這個字眼讓她縮了縮。
“哪有三天兩頭!彼囍瘩g,聲音變得小小聲。
俞炎翼知道她抗拒這個話題,但他更知道,任由她這樣的個性在感情路上一直瞎撞下去也不是辦法。
“蘭。”他開口,沈聲道:“如果真想遇到那個對的人,你多少也改改你的脾氣,老王賣瓜也沒人像你這種賣法的,過度的樂觀跟自信只有嚇跑男人的分,并不會讓男人更愛你的。”
寂靜。
多不尋常!
“豬蘭?”他叫她,因為她竟然沒有任何反駁?沒厚著臉皮、再接再厲的夸她自己十句八句的?
仍是寂靜,她依舊沒應聲。
俞炎翼不想感到內疚,因為這很可能是她一貫的伎倆。
在必要的時候裝可憐博取同情,為了拐他去弄早餐,她確實很可能用上這招。
更何況他說的是實話,是為了她好的真心話,他不該為了做正確的事而感到內疚,那才是不正確的事。
理智上是這么的分析,但情感無法跟上……
他剛剛……說得很過分嗎?
俞炎翼忍不住小小檢討了下,卻怎么也無法判斷,方才的話是不是過重了些?
“想吃什么?”挫敗的從臨時地鋪上爬起,俞炎翼認輸。
還是沒聲音!
反常,她真的很反!
俞炎翼大感不對勁,只見她躲在他的被窩中,像只蝦子般蜷成了一團。
“蘭?”他喚她。
見她仍是沒應聲,他也不跟她客氣,反正她平常大剌剌的,從來就不知客氣為何物。
所以他一把掀開被子,就看見被下的人捂著肚子,小臉慘白,額上浮著虛汗,明顯處在不適的狀態中。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俞炎翼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
“肚子……肚子好痛!彼銖姶,看得出很吃力。
“你白癡嗎?肚子痛干么不說?”俞炎翼惱怒,但不知是氣自己粗心多一些,還是她不立即表態多一些。
“我一開始……一開始叫你就說我不舒服了!彼囍q解。
“你只說不舒服,誰知道你是真的不舒服?”他更感惱火。
“……”捂著肚子,她不說話了。
俞炎翼瞪著她,不自覺的感到生氣,而且是很生氣。
總是這樣!
不正經的時候,她話永遠都比人多,但真正受了傷、吃了苦頭的時候,卻又悶不吭聲,要不就輕描淡寫的帶過,要不就是嘻嘻哈哈的提,好像什么事也沒有、她沒受到傷害那樣。
卻不知道,她不讓人知道她的傷、她的痛,不讓人及時給予援助,這讓旁邊的人看了有多生氣。
俞炎翼現在就是生氣,很生氣。
但他又能如何?
閉了閉眼,做了個深呼吸……
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后,他站了起來,認命地帶她上醫院掛急診。
要不,他還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