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
開啟網路通訊,再次接到譚杰諾的訊息時,寧海嚇了一跳。
“你不是在東南亞?”怎么突然一陣子沒消息后,如今他人居然在非洲?害她還為他擔心了好一陣子。
譚杰諾不好意思地解釋了原因,寧海這才知道,原來當時他是被列入黑名單,給M國的軍政府驅逐出境了。回美國后,又不小心染上肺炎,前陣子才剛剛出院。期間他打過幾通電話試著聯系她,但她的電話始終在關機狀態,聯絡不上。好不容易才在網路上找到了她。
至于為何會在非洲,是因為突尼西亞爆發了反政府的示威革命,透過網路社群快速的串連,茉莉花革命風潮已在非洲許多國家引起一連串的模仿效應。
“來吧,海兒!弊T杰諾說!澳愕募倨谝苍摻Y束了,我和一群無國界的記者朋友現在正在非洲觀察這陣革命風潮,總覺得未來這陣子阿拉伯世界不會太寧靜,如果你正閑著沒事,不如加入我們吧!”
寧海考慮了半晌,答應了。她是從英國飛過去的。
瑪莉在倫敦有一家藝廊,交給她的朋友威廉·華森幫忙打理,培養了些沒有名氣,但很有才氣的藝術家。雖是賠本生意,但藝術是無價的。瑪莉生前常這樣說。所幸這一、兩年藝廊漸漸收支打平,才有辦法繼續支撐下去。
離開陸靜深后,她盲無目的,流浪了一陣子,順便拜訪一些舊友,探望了幾個長輩,聊聊彼此近況,不知不覺也過了一個多月了。
她常會忍不住想起他。
每一想起,寧海就覺得自己很沒種。他不知鼓起多大的勇氣說了愛她,她卻嚇得逃走。當她提著簡單的行李,拿著機票上了飛機時,才猛然意識到這種行為簡直跟個膽小鬼沒兩樣!她沒有勇氣面對自己的感情,追根究柢,她原來,竟不敢相信他會愛她,只因她不確定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人愛。
她是單親家庭出身的孩子,父親在她十二歲那年出車禍過世,往后四年,她在不同的寄養家庭間流浪,雖然那時認識了簡行楷,多了一份沒有血緣關系的手足之情,然而當時他們都太年少,無法照應對方長期欠缺安全感的心靈。
簡行楷甚至比她更定不下來,離開寄養家庭后,聽說他到處旅行,卻從不曾在同一個地方長期停駐。而她的幸運時刻,則出現在她十六歲那年,她參加政府主辦的出國打工旅游,在異鄉一條長街上遇見了瑪莉……從此心頭上才有了一副恒指南的指針,無論漂流再遠都會忍不住回望。
初初逃離陸靜深的身邊,那種心慌意亂的心情好不容易稍微平復下來,卻依舊無法冷靜面對。光是流浪已經無法阻止她耽溺在愛與不愛的糾纏里,她需要做點什么正經事才好,正好剛剛辭去工作,加入無國界自由記者組織的譚杰諾來了消息,于是她答應了。
這一年有個極寒冷的冬天,歐洲到處都傳來暴風雪帶來的災情。
新年假期結束不久,大雪后的一個早晨,威廉·華森停好他那輛開了十幾年的老爺車,踩過一片厚厚的積雪來到藝廊門前時,看見了一個身穿長大衣的東方男人站在藝廊門口。
那男人戴著墨鏡,身材頑長,聽見他的腳步聲時,便緩緩轉過身來。
滅廉·華森覺得這個東方人的下巴輪廓有點像他一位故去的朋友,不知為何又猛然想起半個月前才離開倫敦的那位東方女孩,忍不住揚超唇主動向面前的陌生男人打了聲招呼。
“日安!彼莻愛爾蘭佬,說起話來有濃濃的腔調。“不知先生來找尋什么,我能為你效勞嗎?”藝廊的名字好巧不巧,正是“Search”。
“找尋?”那男人微挑起眉,循著他的聲音看向他道:“是的,我來找一位叫做威廉·華森的先生,請問你認識他嗎?”
威廉·華森一聽是來找自己的,不由得一奇!拔揖褪峭とA森,不知道你是……”
“陸靜深!蹦菛|方男人回答!耙苍S你聽過我的名字,我是杜瑪莉的外甥!
威廉·華森一聽見他名字,臉上露出一抹詫異的表情。他趕緊掏出保全鑰匙卡打開藝廊的門!巴饷嫣炖,請進來坐吧!”
杜瑪莉是家族里的黑羊。
本名杜書硯的她是杜家如今對外一致閉口不談的么女。因為是么女,所以一向最受寵,因為最受寵,所以在她開始做出種種敗德而不為家族容許的行為時,如杜家這種名門望族勢必無法接受她的離經叛道。
“我認識她時,她還很年輕……”
藝廊的小沙龍里,暖氣源源不絕地從風口吹出來,驅走了一室的寒冷。
咖啡香白煙裊裊,威廉·華森坐在一張紅色沙發里,襯得他一頭已然轉灰的紅發十分醒目。略帶遺憾的,他看著對座男人失明的雙眼,忍不住嘆息道:
“那時我因為連續三個月賣不出一幅畫而被老板裁員,花光了身上存款,走投無路之際本想跳進泰晤士河里,可她就站在河邊,涼涼地說了一句,‘河水很臟喔,天氣很冷,你想喝杯咖啡嗎?’,從那時起我便愛上了她。后來她開了這家藝廊,我幫她管理,但從來沒對她表白過,你知道為什么嗎?”
“為什么?”陸靜深問。
“她說她沒有心情再去愛了!被貞浲拢とA森不由得瞇起眼,瞪著天花扳道:“才二十多歲的人居然指著胸口笑說,“我這里,空了!,她說她已經失去了最重要的,再沒有辦法用次重要的來取代。我本來以為她失去的是一個情人,后來才知道不是——加點咖啡嗎?”
陸靜深搖了搖頭!安涣,謝謝——那么,她失去的是什么?”
沉默好半晌,威廉·華森終于回答:“她失去了她的兒子!
“……麻煩再加點咖啡,謝謝!标戩o深聲音變得有些沙啞地道!澳阍趺粗浪幸粋兒子?”
威廉·華森替陸靜深添了熱騰騰的咖啡后才道:“她沒有講,是我自己猜的。她有一張照片,是個很小的男孩,不到兩歲的樣子。有一次她不小心從口袋里翻出那張照片時,掉在地上,我替她撿起來,她卻說不要了,叫我幫她丟掉。她說這話時,表情悲傷得讓我以為照片中的小男孩已經死去!
“……那張照片,還在嗎?”
“我想她既然會隨身帶在身上,對她來說必定是很重要的,當然沒有丟,還收著呢。”
“能否——”借我看?陸靜深笑嘆一聲。他是個瞎子。就算照片拿在手上也看不到了。然而事涉瑪莉的隱私,他又不愿讓候在外頭的王司機替他證明。
彷佛知道他的想法,威廉·華森道:“你等等!闭f著便轉身走進另一間辦公室里。
一會兒后,他將一張陳舊的照片放在陸靜深手上,意味深長地說:“我曾以為那個男孩死了,顯然我錯了。以后,這張照片就交給你來保管吧!
捏著那張護貝過的照片,陸靜深幾乎可以想見照片里的男孩相貌。點點頭,他將照片收進外套內里的口袋里。
又聽威廉·華森聊了一陣子瑪莉的事,直到時間飛逝,大半天過去了,告辭時,他感激道:
“華森先生,謝謝你告訴我這么多,我姨母從不曾提過這些,甚至在她過世前,我都還不知道她喜歡紅色和梔子花!
如今才知,何以寧海在姨母的葬禮上會穿著紅色的衣裳;也是如今才知,那天寧海放在姨母墓前的必然是一束早開的香梔子。
“還有披頭四!蓖とA森補充!艾斃驉蹣O了披頭四。”
“是了,還有披頭四!北热鐚幒J謾C里那首<Letitbe>,她在姨母靈前播放這首歌,旁若無人地翩翩起舞。
他是個這么不貼心的兒……甥兒。曾以為自己對姨母已經了解得夠多,如今才明白,那些了解都只是片面的、殘缺的。
一個多月前,他去找簡行楷問寧海的下落,簡行楷卻笑著告訴他:
“找海兒?大可不必!
“怎么不必?”他萬分不解。“她已經躲我好幾天了,連手機都不開!比绻环e極一點,怎么把她找回來?
“以我對她的了解,她之所以離開,九成九是為了把事情想清楚!焙喰锌忉。
換言之,如果她寧海一天沒把事情想清楚,就一天不會回到他身邊。
“你意思是,如果她想清楚了,就會回來?”陸靜深不放心地問:
“可萬一她終于想清楚的,是她并不愛我呢?”
“沒自信?”簡行楷戲譫地問。
他苦澀一笑!按_實沒什么自信。”
就像陳嫂和錢管家他們說的,每個女人心里都有三分自卑,可男人的心里何嘗沒有那份自卑感?在不確定的感情面前,每個人都難免對自己缺乏信心,難免會擔心自己是否值得為人所愛?
拍拍他肩頭,簡行楷笑道:“如果你擔心的只是海兒不回來,那么你盡可放心。她不是那種會吊著一件事太久的人,如果她真的不愛你,她還是會回來跟你談離婚的。”
聽著聽著,陸靜深臉色愈見蒼白。“她會回來跟我離婚?”那屆時就得換他躲給她找了。找不到他,婚就沒法離了吧!
“呃,也不一定啦!焙喰锌耘f一派輕松地道:“說不定她終究會明白自己的感情,并且回來面對。”
“但我不愿意只是等待!彼f。
“那么,也許你可以嘗試著多了解一點,過去你所不知道的寧海……”
那一天,陸靜深從簡行楷口中得知了不少寧海的過去。
然而簡行楷口中的寧海終究只是一部分,并不是全部的寧海。
于是他開始了一段旅程,造訪許多地方,包括寧海以前寄養的家庭、高中時期出國打工旅游時認識的朋友、大學畢業后工作的報社——她果然是個記者——然而如今他對她的記者身分卻不再排斥,顯然是愛屋及烏了。
漫長的旅程中,他來到英格蘭。當他像拼圖一樣,將過去的寧海一塊塊拼起的同時,也在無意間發現她和瑪莉姨母的關聯。
寧海十六歲時,杜瑪莉曾經收養過她,但四年后便終止了收養關系。
換句話說,她們“曾經”是母女。對此,陸靜深不知道心里那份五味雜陳的感覺該如何形容,也許有一點羨慕,羨慕她曾喚過姨母一聲“媽媽”……然而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對寧海的心疼。
他探索著寧海的過去,多了解她一分,就多心疼她一份。這個女孩能走到如今,燦爛如花,多么不容易!
在過去的軌跡里追尋寧海的途中,陸靜深沒想到他會一并找到屬于姨母的那塊拼圖,這才終于明白,何以寧海當初會嫁給自己。
她確實是為了報答姨母的恩情而來。
他剛失明的那段時間,一個明眼人中途失明,生活驟然陷入混亂,日子過得很頹廢,眼里更看不見希望。姨母必是擔心他無法振作起來,才會在病重時還堅持他們能夠結婚。她是希望寧海能夠照顧他吧。
陸靜深沒有忘記剛結婚時,他把寧海當空氣,根本不把她放在眼底。而后她挑釁他、刺激他,在兩人間點燃戰火,讓他腦子里只剩下她的存在:心里只想著要如何打敗她,從而忘了自己生命里可悲的那一部分。
而后他愛上了她。
她卻逃走了。
如果她心里對他,只有欠著姨母的一份恩情,再沒有其它的話,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
走出藝廊時,呼吸著冰凍的空氣。陸靜深驀地胸口一痛。王司機開了車過來接他時間;“先生,接下來去哪里?”
“去機場!彼甘尽
華森告訴他,寧海不久前去了位于北非的突尼西亞。
突尼西亞的茉莉花革命就像蝴蝶效應一樣,迅速地在阿拉伯世界里散播開來。一個高學歷的失業青年自焚,引發了當地人民對于政治腐敗的不滿,在一連串的反政府示威游行下,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舊政權垮臺了,但示威抗議的聲浪仍未平息。這股聲浪如野火般迅速地波及到鄰近的阿拉伯國家。
要在這種混亂情況下找一個人并不簡單。陸靜深好不容易弄到簽證,來到突尼西亞的首都突尼斯時,他還不知道寧海已在日前離開了。
擔心安全的問題,錢管家在越洋電話里提醒王司機不要帶陸靜深到有示威活動的地方,入夜宵禁后也不要離開飯店。
陸靜深當然不愚蠢,明白以他自身的狀況,不可能親自到街頭上找人,偏又擔心寧海的安全,只好雇用當地人代他尋找。然而局勢太過混亂,一時間里沒有好消息回報,讓待在飯店里的他心急如焚。
直到一月下旬,飯店里房間的電視開著,吃飯時王司機突然指著電視螢幕大聲喊道:“是太太!先生快看,太太在電視上!”
陸靜深猛然站起沖向那臺電視。半晌才想起他根本看不到,便叫王司機把電視音量調大。
背景是一場示威抗議,聲音非常吵雜,不時傳來警民雙方的叫囂聲與丟擲爆裂物的雜音,陸靜深艱難地捕捉到一縷熟悉的聲音。
“……今天在開羅市中心的解放廣場爆發了一場埃及三十年來最大的示威活動……NCC記者連線報導!贝_實像是寧海的聲音,說的是英文。
陸靜深豎起耳朵聽完那則新聞。新聞結束后,王司機詫異地道:“太太什么時候變成NCC的記者了?”
陸靜深沒有回答。半晌后,他反應過來,道:“快,去訂機票。我們去開羅。”
寧海在那邊。
寧海和一票記者朋友到達開羅的時候,已是一月下旬。
埃及首都開羅在示威民眾與警方的對峙下幾乎變成戰區。埃及政府雖然實施宵禁,但禁令形同虛設,一批又一批的反對人士在入夜后涌入了解放廣場,更有不少人藉此趁火打劫,整座城市陷入空前的混亂。
夜里,寧海與其他記者聚在旅館的房間里。
白天里廣場上又發生了幾次激烈的沖突,還有幾名本地和國外的記者被毆打,紛紛掛彩。沖突發生時,以前寧海在美國工作時認識的一位電視記者也受了傷,便拜托當時恰巧在就一旁的寧海替他把報導完成,隨后他們逃難似的離開廣場,暫時回到各自的旅館里。
沖突發生之際,譚杰諾與寧海失散了,回來時,他額側多了道鮮血淋漓的傷口。幸好只是擦傷,沒有大礙。
寧海幫他包扎傷口時,譚杰諾還在跟其他記者討論著埃及的情勢。
來開羅時,沒想到當地政府會對外國記者這么不友善。不僅一度沒收他們的記者證,還試圖封鎖網路,不讓他們把消息傳遞出去。
“聽說半島電視臺已經被吊銷執照了,網路不通,簡訊也發不出去!币晃坏聡杏浾哒f。
半島電視臺是關注阿拉伯世界新聞動向的電視臺,總部設在卡達。如果連半島電視臺都遭到埃及政府如此對待,更不必說其他國外的新聞媒體了。
“再這樣下去,穆巴拉克遲早必須下臺才能平息眾怒。”譚杰諾說。
“沒想到這場反政府示威會一路延燒到埃及來,火還燒得這么旺……”
小房間里都是男記者居多。寧海一個女孩子,同行的朋友擔心她人身安全,建議她這幾天暫時不要離開旅館,寧海沒有反對,本來她就曉得要愛惜自己的生命。
眾人談話時,窗外街道上還不時傳來示威民眾的抗議聲浪。她悄悄走到窗邊,沒打開窗,俯瞰著街景,遠遠遙望著開羅塔時,下意識地開啟了手機的電源。
原以為跟網路一樣,電話被封鎖了無法連線,打開手機也只是想碰碰運氣而已,沒想到居然通了。她怔了下,進入語音信箱。
一如以往,她的語音留言被灌爆了。聽取最新留言時,耳邊響起那熟悉的聲音——
“寧海,你人在哪?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如果有聽見我的留言,拜托快回電給我。”
“寧!阏娴囊稽c都不想我嗎?你再不回我電話,我就要跟別人一起睡嘍。過來,班杰明,跟媽媽說晚安。晚安,寧海,今晚我決定跟你的豬睡在一起。”
“寧海,我想你……你可知道我到處找不到你,心里有多著急嗎?”
“寧海,王司機看見你上了電視,你還好嗎?安全嗎?開羅市區很亂,你別亂跑,我就來,等我,我已經在機場了。”
聽見最后一通留言時,寧海錯愕地怔了半晌。
他要來開羅?這怎么成,現在市區這么亂……再顧不得其它,她迅速回撥他的電話,電話通訊卻突然中斷。
猛然瞪著手機螢幕半晌,發現又搜尋不到電話網域了?礃幼觿倓偠虝旱倪B線狀態只是一個意外!
聯絡不上陸靜深,寧海一顆心再不能平靜,回想他最后一通留言,留言時間是一個小時前——開羅時間晚上十點半。
而她在衛星電視上露面,不過是三個小時前的事。
埃及可以辦理落地簽證,怕他現在已經搭上飛機到開羅來。他眼睛看不見,就算有王司機陪著,但這里目前情勢太亂,怕會出意外。
對了,機場!她必須去開羅機場攔截他,不能讓他傻傻地進到危險的市區來。
只不知他說的是哪個機場?他到底是要從哪里過來?如果是從臺北的話……
網路仍被封鎖,無法上線查詢臺北飛開羅的班機時刻。就她所知,一般臺北飛開羅多在香港、新加坡或曼谷轉機,飛行時間大約十七個鐘頭。
她抓起房里電話先向旅館柜臺問了開羅機場的服務電話,查詢可能的班機時刻。二十分鐘后,她捉著譚杰諾陪她一起去機場接人。
計程車并不好等,這種非常時候,根本沒有人敢上街賺錢。寧海答應多付兩倍車資才透過旅館門房找到一輛計程車。
譚杰諾糊里糊涂地跟著搭上計程車后,才想到要問:“我們要去接誰啊,海兒?”
寧海悶聲回答:“我丈夫!
這時街上傳來一個巨大的爆炸聲響,像是有人投擲了汽油彈,譚杰諾以為自己聽錯了,瞪著眼睛又問了一次:“你說誰?”
怎么這位老兄有聽沒有懂?寧海不及細想地用英文咬字清晰地再說了一濕。
“Myhusband.”說完后才想到,譚杰諾明明就會說中文——他是美裔華人。
譚杰諾登時嚇傻了眼!澳闶裁磿r候結婚了?”
寧?嘈,覺得現在似乎不是解釋她婚姻的理想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