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沒想到給派去貴州查案!毖R嘆了一聲。
油燈明晃晃的,照亮了攤滿床鋪上的衣物,有全套官服行頭,袍子,常服,家居衣褲,襪子,帕子,床巾……
琬玉一件件檢視,確定干凈,亦無需縫補之處,再一件件仔細折疊好,收進大箱籠。
覷他一眼,他歪在椅上,以手支額,頹廢闌珊,那長吁短嘆的模樣還真像是在外頭讓人欺負了,回家來找娘哭訴,卻又拿力氣大的野孩子沒辦法,只能哎哎怨嘆。
他在她面前,再也不那么刻意有禮,而是越來越自在隨興,她很高興有這樣的改變,可是——好不容易夫妻感情加溫了,瑋兒病愈了,外面的紛擾也告一段落了,他才得了空,上頭竟然就派他到幾千里外的貴州,這一來回,又得多少時日見不上面?
她心情何嘗不失落?但比起他離家遠行,她這點憂煩不足為道。
“你在刑部,不是每年都得外出查案?”她盡量語氣輕松。
“是這樣沒錯,但我屬山西司,今天突然調(diào)我貴州司,明天就要出去查案,事先沒征詢或是告知一聲,從來沒有這樣過的……唉,擺明了給我一個教訓啊!毖R還是神態(tài)苦惱。
“后悔了?”
“不后悔。只是想到離開你們……”
“不后悔就好,既然你點上了墨,就畫出一幅山水吧!
“啊!毖R驀地站起,眸光燦然。
他點上了墨,大筆一揮,早已畫就一幅豪情山水,里頭天廣地闊,山高水長,三兩知己,乘扁舟,飲清酒,遨游其中,風光霽月,心安理得,縱使經(jīng)過急流窄谷,但知高山之后,必有大江明月,那又何足懼哉?
“琬玉!彼蟛较蚯埃o緊按住她的肩頭。
“做什么呀!彼o張地望了門外,怕孩子們突然跑進來,忙嘮叨了。
“王武信的案子結束后,我三度求見太師,他卻不見。我奏摺對事不對人,只是以刑律說明審案流程的問題,更不是要跟太師作對!
“大家可不這么想!
那陣子,盧府轉來了父親的信,叫她勸薛齊收手,沒必要去蹚渾水,她只是將信收起來,什么也沒說。
爹并不了解這個女婿,原以為他個性內(nèi)斂,成日埋首硬梆梆的律令,不擅應酬而已,要是知道他骨子里有一副俠義觀化復何如心腸,不畏權勢,行所當行,恐怕也不會將她嫁給他了。
好慶幸啦。
她又道:“你是翟太師的人,卻去幫了陳黨,這一來只怕讓大家‘另眼相看’,或許太師他老人家愛惜你,目的就是要你離開京城,暫時避避風頭,等你回來,大家也忘了!
薛齊也曾想到這方面,心里便好過些,但他明白,這次調(diào)動還是有很重的懲罰警告意味,也許下次再“犯”,就是直接貶他到窮鄉(xiāng)僻壤了。
“好,就當作是去貴州走走,就算我不去,也會派其他人去!
“想開就好!
“這樣吧!彼肓讼拢拔覍懛庑,明天離京前遞給太師,有空見面最好,沒空也不管了,一定得跟他謝個罪!
“咦?”
“我是有原則,但有時還是得學著低頭。”他苦笑道:“不然啊,就像鄭恕,他頸子太硬,知府改判他的案子,他也不先去部問原委,就跑去吵架,丟判文,給人家抓到把柄彈劾,就給貶成了縣丞!
“鄭大人只好忍下來?”
“不忍也得忍,不為五斗米折腰是很清高,但也要有本錢,他妻兒還得靠他一份薪餉。”
琬玉了解了,就是一份艱苦差事,既要堅持原則,又要懂得轉圜。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她父親那般滑溜彎腰,但也不能像鄭恕,王武信碰得滿頭是血,他盡量取中道而行,多多少少也是顧慮到這個家吧。
“讀圣賢書,所為何事?”他一發(fā)起牢騷,就是沒完沒了!拔乙詾檫M士及第,從此施展抱負,哪知當官不容易,動輒得咎,什么翟黨,陳黨,他們自去結黨,我什么黨都不是,我自立門戶,自成薛氏一黨!
“哈!彼α顺鰜怼!澳悄愕玫歉咭缓,集結徒眾了!
夫妻相知日深,她也日漸看到他率性的一面,這是她初初到來時難以想象的,或許,他們兩人都在漸漸顯露彼此最原始無偽的本性吧。
可他們卻要分離了,她再怎么強自鎮(zhèn)定,還是不免黯然神傷。
手上拿著他兩只長布襪,卷呀卷,摺呀摺,就不知能否將她的心意藏了進去。
火光跳動,房間陷入了沉默,薛齊原先還在凝視她的笑靨,但怎么看著看著,她的笑卻淡了,黯了?是光線不夠明亮嗎?還是他的談話太過沉重,讓她不快了?
“對不起,我講些不中聽的話,給你聽牢騷了!
“老爺講,我聽!彼鹉,仍是笑意柔美。
他的心熱了,只要他講,她總是聽的。他不覺挪動身體,往床頭坐近了些,想要更加親近她。
“怎將襪子卷得像團麻花似地?”他笑著指了她手里的一團。
“啊!彼s忙攤開襪子,拿手鋪平,整整齊齊摺好。
“我這趟出門,家里多勞你了!
“老爺別擔心!彼娴牟辉杆鲩T還要擔憂家事,又補充道:“周嬤嬤很盡責,阿金夫妻也很能干,更別說那個很會管我的春香了。”
“呵。”
“我還在想,應該讓瑋兒和慶兒讀書識字,三字經(jīng),千字文,詩詞歌賦我還應付得來,我可以教他們嗎?”
“當然好了,可別讓自己太辛苦!
“不會的!彼眠^身邊一只布袋!袄蠣敵鐾飧量啵愕米⒁怙嬍称鹁,那邊天氣熱,怕有瘴氣,我給你備了藥袋,里頭有幾味常用的清胃散,止痢丸,金創(chuàng)膏……哎,能不用上是最好了。”
“琬玉!彼醋×四请p忙碌的手。
“啊……”她的心怦怦跳起來了,什么時候他已經(jīng)貼近她身邊,兩人幾無一絲縫隙了呢。
他的手緩緩滑移,繞過了她的腰,將她圈進他的懷里。
而她,只能僵著上身,微微仰著臉,以一種極度親密的姿勢看他。
讓人這樣目不轉睛看著,她很是害臊,想要低下頭,可她還是愿意順著自己的感覺,朝他羞澀一笑,伸出雙手摟抱他,讓自己更加貼緊他溫暖的胸膛。
他長長地喟嘆一聲,熱氣襲來,她隨即墜進他深黝的瞳眸里,同時也承受了他重重壓印的親吻。
依然是像上次密密吮吻,可今晚他的唇有如著了火,不住地來回燙灼他的唇瓣,燒得她難以自持,只能緊閉著眼,更加用力抱緊了他。
他的吻像是野火燒不盡,轟然爆燃,繼續(xù)燒向她的臉頰,她的頸項,她耐不住,也以唇瓣摩挲他的臉,無言地表達出她強烈的渴望。
他的吻立刻回到她的芳唇,溜進她微張喘氣的嘴里,舌尖輕探尋覓,挑動起她羞怯蟄伏的丁香小舌,纏卷著,舔舐著,很柔,很輕,小小方寸里,無庸言語,他正在以最最溫柔的親吻訴說出他對她的情意。
她的心迷醉了,身也癱軟了,感覺他的手在她周身游動,她放軟身軀,任他撫摸,本是夫妻,就該圓房,更何況如今已是情生意動,水到渠成了。
可是呀,她好怕這么一圓房,在未來半年甚至更久的時間里,她只能強忍極度的思念,一遍遍回味今夜的種種,他的親吻,他的愛撫,他暖和的擁抱和深入……哎呀呀,都還沒上床,她怎就想那么多了呢。
好舍不得他即將出門遠行,她這樣想著,便又往他懷里蹭去。他的欲望受到擠壓,不由得粗重地喘息一聲,柔情蜜吻轉為狂躁吸吮,好似就要吸盡她的氣息,而手掌不住地撫弄著,已然滑進了她的衣襟……
“嘩哈哈!”
窗外長廊傳來孩子的笑聲和趴達趴達的飛奔跑步聲。
瑋兒和慶兒先跑進來,第一眼看到坐在床上抱在一起的爹娘,隨后進來的是提著裙子追趕的春香,她看到的是急忙分開嘴巴的老爺夫人,最后面是抱著珣兒的周嬤嬤,就見老爺匆促起身,故意轉頭看墻壁,而床邊坐的夫人則是慌張低頭,抓來衣服亂摺。
“出去出去。”春香發(fā)現(xiàn)撞壞了小姐的好事,臉蛋一紅,忙扯了兩個少爺,便要倒退出門!按笊贍,二少爺,我們出去!
“都進來了,作啥出去?”琬玉瞠她一眼,清清喉嚨,拉開嗓音:“睡覺時候到了!
“哎哎,對不起啦,太早進來了!敝軏邒邼M臉歉疚。
“嗯,晚了,是該睡了。”薛齊很快結束“面壁思過”,神色一正,整整衣袍,若無其事地道:“我出去了!
“爹,娘,你們抱抱。”慶兒開心地沖過去,“我也要抱抱!
“好,爹抱!毖R笑著抱起慶兒,看了一眼低頭的琬玉,仍是止不住滿腔柔情,實在很不情愿馬上出去,又在床尾坐了下來。
“爹,你要出門?”瑋兒走過來,偎在他的腿邊問。
“是的!彼麑|兒摟抱過來,拍拍他的肩頭,“爹不在,瑋兒當大哥,要聽娘的話,幫娘帶弟弟妹妹,不要讓娘操心,知道嗎?”
“知道!
“爹明天回來嗎?”慶兒不太懂爹要去哪里。
“爹要很多個明天才會回來!毖R將慶兒放在床上,又抱起瑋兒坐在身邊,再向周嬤嬤伸手,“來,珣兒!
腿上坐著珣兒,身邊坐著慶兒和瑋兒,他大手一攬,將他們?nèi)繐碓趹牙,一時之間,既感幸福欣慰,又覺難舍難分。
“你們都是爹的乖孩兒,爹會想你們,寫信給你們!
琬玉在旁見了,莫名其妙鼻酸起來,他怎會搞得這么悲情呀。
“你們跟爹香香,說晚安了!彼噲D讓氣氛愉快些。
“好。”慶兒一骨碌跳了起來,率先親上爹的臉頰。
“爹也香慶兒!毖R親完慶兒,再將兩腳亂踢的珣兒舉起來,往她小臉蛋親了一記,珣兒哇哇亂笑,小嘴湊上爹的大臉亂親一通。
瑋兒很難為情,他香娘習慣了,從來沒香過爹,但他還是很“勇敢”地站起來,伸長脖子往爹親去,然后趕快跑到床角躲起來。
“哈哈!毖R大笑,有感而發(fā)道:“妻兒為伴,相親相愛,誠乃人生快意事啊!
“娘,換你香了!睉c兒數(shù)了數(shù)人頭,瞧向了娘。
“香什么?”
“娘不香,爹來香吧!毖R倒是反應快速,橫過身子,就往她仍是紅暈不褪的臉蛋啄了一下。
“哇嚇。”琬玉瞪大了眼,他他他……竟然就在孩子面前親她?
“哇哈!睉c兒在床上蹦蹦跳,用力拍手,他還是第一次見爹親娘呢,瑋兒也是驚喜地睜大了一雙黑眸,爬到床邊,大膽瞧爹娘的神情,珣兒哇哇亂笑,跟著二哥蹦了兩下,隨即趴到大哥身上要騎馬。
春香和周嬤嬤早就退到不礙眼的地方,彼此抓著袖子,吃吃偷笑。
“去去去。”琬玉趕人了,推走大老爺,“不是還要忙嗎?”
“對了,我該去寫信,還得收拾出門的文具和書本!
薛齊再拉拉她的手,摸摸她燙熱的暈紅臉頰,這才心滿意足地離去。
“你們?nèi)齻娃,床上躺好!辩衩浿粡埣t臉發(fā)威了。“周嬤嬤,你過來看著,春香,去叫家保過來搬老爺?shù)南浠\,我,我……”
“小姐,你去哪呀!贝合阈Φ觅\兮兮的!叭颗憷蠣?”
“我又不讀書,去書房作啥?我去廚房啦!
明日老爺出門,雖說晚上皆有驛站可吃可住,但還是得帶上幾塊烙餅點心,路上肚子餓了,可以解解饞,她可得去瞧瞧阿金嫂做好了沒呢。
夏日天熱,夜里,春香在地上鋪了涼竹席,讓琬玉帶孩子坐著玩。
瑋兒和慶兒乖乖盤腿坐好,珣兒倚在娘親懷抱,好奇地伸手抓信封。
“娘念爹寫的信了!辩癯槌鲂偶,打開鋪平。
愛妻琬玉妝次。她凝目在“愛妻”兩字上,這信她已反復看了多次,但每次就是停在愛妻琬玉這四字上,同時心頭就會甜滋滋的。
嗯,這句話就不必念了。
“離家三日,沿河南行,途中所見,水道舟楫往來,商帆云集,足見南北經(jīng)濟交通繁花,貨暢其流,顯我朝盛世富庶……”
她才念幾句,舌頭就打結了,抬起頭來,見到兩張呆愣的小臉。
“娘啊,你念啥?聽不懂。”慶兒睜大眼。
“爹有學問!爆|兒是很想認同爹,可是……“我小,不懂!
“不懂不懂!鲍憙赫趯W話,最愛當應聲蟲,聽到什么就喊什么。
“好,娘重新念了!辩褚灿X得好笑,明明是寫給她的家書,卻得先扯上經(jīng)世濟民之道,他還以為在寫策論,需要起承轉合呀。
“爹他說啊!彼龘Q了淺顯的講法!八舜线吶ィ@運河上來來往往的船很多,將咱京城的貨物運到南方去,又將南方的米呀茶呀往北邊送,瑋兒慶兒珣兒就有香甜的江南稻米可吃了!
講完運河上的事,又說到他在驛站聽到小蟲夜鳴,繼而想起寒窗挑燈苦讀,一朝金榜題名,雄心壯志,順道抒發(fā)了這回南行查案的抱負。
春香趴在床上擦床板,笑個不停,周嬤嬤幫忙收冬被,換夏日薄被,聽得一臉糊涂,只能直搖頭,不斷地說老爺好有學問。
“小姐呀,還沒念完?”春香跳下床,蹲在席子上邊笑。
“來了來了。”琬玉決定跳過一段他和地方官員談論律令的文字,直接來到最后,“爹這邊問瑋兒慶兒有沒有乖乖跟娘學識字。”
“有有。”慶兒立刻道:“我會寫天地人,日月星!
“我背三字經(jīng),可我不會全部默寫!爆|兒低了頭。
“瑋兒會背就很厲害了,寫字不急,慢慢學!辩裎⑿膭钏
當她教瑋兒時,頗為驚訝他的聰明穎悟,這應該是傳承他爹會念書的天賦,至于慶兒,他不知是年紀小還沒開竅,抑或是他爹的資質(zhì)……
她立刻壓下突如其來的念頭,那是她再也不會去想的人。
“娘還要教你們念文章,背詩詞,等爹回來了,你們再背給爹聽!
“好,我要用功!爆|兒認真回答。
“珣兒都不用學呀?”慶兒撥了撥珣兒扎得高高的小辮子,嘟了嘴。
“她成日玩娃娃,笑呵呵就好?”
“珣兒先學會講話吧!辩裥Φ溃骸矮憙海暗。”
“呆呆!鲍憙阂宦牭降,直覺就站了起來,往門邊看去,以為那邊會走進來爹,大手將她抱得高高的,再將她摟進熱熱的懷抱,親她一下。
可是那邊空空的,暗暗的,她找不到爹,好失望,小嘴就癟了,抬起一雙水汪汪的含淚大眼,好委屈地瞧向娘親!皢鑶琛
“傻珣兒,爹不在家呀。”琬玉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覺眼眶微酸,將她抱到懷里。“娘在這兒,娘疼珣兒,我們一起等爹回家。”
“捏捏。”珣兒撒嬌地膩進娘的胸前。
“是爹爹,娘娘啦!睉c兒仍逗弄她的小辮子,教她說話。
珣兒年幼不知愁,轉眼便破涕為笑,笑呵呵地轉過身,咿呀呀伸長手,也要去抓二哥的頭發(fā),慶兒一個打滾,才不讓她抓。
“二咯!本共唤o她抓,她轉為撲向旁邊端會的大哥,比手劃腳,咿咿呀唷唷向他“大咯,大咯”叫個不停。
“你們玩吧!辩裥χ鴮憙悍诺街裣希屗麄?nèi)置萌ネ,她自個兒拿了信,坐到旁邊椅子,又一字字讀了起來。
周嬤嬤過來留心孩子,春香仍蹲在旁邊,將視線轉身看信的小姐。
小姐還在笑呢,笑得好像吃了蜜,眼里都汪出糖水來了,也不知道昨天接了這封信以來,小姐看過幾百遍了。
她跟了小姐這么多年,從沒看過小姐笑得這么好看過……嗯,或許有的,那是說定江家婚事后,小姐老是羞答答的,看著花兒便傻傻地笑了,后來嫁進江家,一開始也要笑的,可是,好快,小姐便不笑了……
啪,她猛然打自己一個巴掌,現(xiàn)在小姐這么幸福,變得這么漂亮,她還想那些什么酸臭往事?
“春香,做什么打自己嘴巴?”琬玉聽到聲響,疑惑地看她。
“有蚊子啦!贝合愎室庾プツ。
“消暑的涼粉糕來嘍。”阿金嫂進房,端來了一盤點心和茶水。
“阿金嫂。”琬玉順便囑咐道:“木工明天來,你多買些菜,幫他們準備午飯!
“娘,啥是木工呀?”慶兒永遠有問不完的問題。
“木工會釘桌子,釘床板,釘門窗……”琬玉講不出來,笑道:“這樣吧,明天他們來了,娘再帶你們?nèi)デ,看他們怎么幫瑋兒和慶兒做出一間好大好大的房間來!
“哇!爆|兒欣喜的睜大黑眸。
“大少爺,二少爺!敝軏邒咝Φ溃骸澳銈兌奸L大了,不能再和娘睡在一起,要有自己的房間了。”
“爹也這樣說!爆|兒照實轉述。
琬玉微窘,她就是打算趁薛齊出門期間,重新布置幾個房間,一來孩子大了,是該獨立,二來也好讓他能回到主房睡覺。
可怎就合了他的心意呀。
“是啊是啊!卑⒔鹕┮哺胶偷溃骸皟晌簧贍斣倮p著娘睡的話,這樣老爺夫人是要怎么再生小少爺,小小姐嘛!
“夜里有我照顧小姐,夫人您放一百個心!敝軏邒咝Σ[瞇地。
“我得找出喜被,曬足日頭,隨時要用嘍。”春香也在笑。
“你們再碎嘴,就趕你們出去!辩窆室鈹[了臉色,可浮上兩頰的紅云怎么樣也無法掩飾她的心思。
“該出去的是夫人啦!卑⒔鹕└谴竽懙鼗氐溃骸拔疫@就去先給您點上燈,等您寫了信,明兒一早阿金就能送上驛房,趕著往南邊的驛馬車 ,送去給老爺了!
她一說完,又和周嬤嬤春香擠眼睛,扯袖子,三個女人笑成一團。
“好了啦,仔細看著孩子吃糕!辩駭[出主母的威嚴,站起身道:“我去書房,春香,有什么話要我轉知家保?”
“哪有什么話。”春香神情變得忸怩,“叫他服侍好老爺便是。”
“好,我請老爺跟他說,春香不想跟他說話!
“小姐呀。”春香惱得跺了腳。
“好,那我寫,春香想家保,幫家?p冬衣,等他回來!
春香紅了臉,坐到席子上,捂起耳朵不想聽,珣兒跑過來,想塞一塊糕給她吃,照樣學了人家說話!按合悖胂,香家保。”
“哇,想家保,變成香家保了!卑⒔鹕┤⌒Φ溃骸耙k喜事嘍!
春香誰也不理,干脆蓋頭蓋臉,將一張紅臉藏進了膝蓋彎里。
琬玉笑容滿面,心情愉快地離開房間,往書房而去。
一邊走著,一邊還是忍不住拿出信,一再地反復細看。
回信的內(nèi)容,她已經(jīng)想齊全了,大抵就是報告家里情況,請他安心。
雖然她很想他,可她才不會寫在信上,那多露骨,多肉麻呀。
可是……她望向信里最后一行,那是她方才沒念出來的。
夜深露重,吾妻安否?思妻柔顏,念妻言語,縱使旅次勞苦,亦定心靜自在,忘卻塵俗,一枕黑甜。
她輕輕地笑了。
仰頭望月,不知他行旅是否順當、今夜到了什么地方歇宿呢?是抱書夜讀抑或與人論事,還是……也在和她共看這輪明月?
愿明月映照她的笑顏,轉遞給遠方的他,予他今夜一個好眠吧。
暑夏過去,蟬鳴終了,樹上綠葉轉黃,一片片凋零落地,待掃掉了滿院枯葉,在時序入秋漸涼的今日,難得出了一個大好晴天,太陽曬得京城屋舍熱呼呼,人心暖融融的。
薛齊回來了。
琬玉早兩天便從驛站得到消息,一早就忙著,廚房那兒要阿金嫂煮出一桌佳肴,孩子要穿上最好看的衣裳,房間要春香整理干凈,還有她……該穿哪件衣衫呢?明紅?粉桃?杏黃?抹胭脂嗎?戴耳墜子嗎?
眉筆該描黑些嗎?頭發(fā)是否亂了,還是再叫春香過來幫她重新梳理?
“小姐,你磨蹭什么呀?”春香在房外喊她,“老爺進門了。”
“啊。”她啪地蓋下首飾盒,仍是一襲家居素樸衫裙,云髻輕挽,素凈臉蛋,來不及裝飾自己,便匆忙奔出房門。
孩子們已候在院子,見到了爹,一時之間,竟是呆愣著。
還是瑋兒記得自己是大哥,娘教他一定要先帶弟弟妹妹喊爹。
“爹。”他恭恭敬敬喊了一聲。
“啊,瑋兒長高了!毖R微蹲下身,激動地拍撫小肩頭。
“爹?”慶兒照樣將頭仰得高高的,不太認得爹了,好奇地瞅他。
“慶兒。”薛齊一手一個,將他們抱了起來,驚喜地道:“哎,你們兩個變胖了,爹抱不動了!
“哈哈,爹啊!睉c兒記起這熟悉的感覺,開心地再喊了爹。
“呵!爆|兒不好意思,眼看爹快要抱不動了,趕緊自己攀著爹的臂膀溜了下來。
珣兒本來躲在兩個哥哥的后面,哥哥給抱走了,她忙躲到周嬤嬤裙后,噘著小嘴,低頭捏指,完全不敢看這個突然跑出來的大人。
“小姐,老爺回來了,過來叫爹!敝軏邒弑鹆怂。
“珣兒走路很穩(wěn)了!毖R剛才看到珣兒走動,仍是驚喜。
“老爺都出門大半年!敝軏邒咝Φ溃骸靶〗阋埠軙v話了。”
“慶兒先下來,換珣兒!毖R抱過了珣兒,疼愛地摸摸她的頭。
珣兒先是垂眼看地上,好一會兒,才怯怯地抬起小臉,睫毛輕眨了下,兩丸黑珍珠似的瞳眸終于定在抱她的大人臉上,大眼對小眼,相看兩無言,于是,小嘴越噘越高,索性扯開嗓門,號啕大哭。
“嗚嗚啊!彼门拢黄婀值拇笕吮ё∨懿坏袅,一轉頭看到了娘,小手便伸了過去,哇哇啼哭,“娘,娘嗚嗚……”
“憨珣兒,是爹啊!辩褛s忙奔來,抱過了珣兒,不住地拍哄她。
“娘今天給珣兒穿漂亮的小花衣裳,就是要給爹看呀,記不記得?娘說爹要回來了,珣兒跟大哥二哥都很開心,還說要唱曲兒給爹聽呢!
“爹?”珣兒再轉頭看去,還是那張陌生大臉,小嘴又壓得扁扁的,噴出兩滴淚。“嗚嗚!
“是爹啦!睉c兒拉拉珣兒的腳丫子,嚴正告知:“珣兒,是爹!
“娘,我跟珣兒說!爆|兒抬頭看娘。
“好,大哥教珣兒認爹。”琬玉放下珣兒,讓她一手一個,給兩個哥哥牽到一邊去“開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