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緹,你怎么會叫她嫂子?”范姜老太君插話。
“魁哥哥的娘子,我不叫嫂子要叫什么?”安玉緹不解地問。
“叫她執秀便可,要不……就叫姊姊吧。”范姜老太君說著,精爍的眼睇向文執秀,卻發現她看著安玉緹,像是沒聽到她的話。
站在文執秀身后的靜寧聽了,則是神色一動,意會了什么,但這話意是如此明顯,反教她不敢提醒主子,就怕主子知曉老太君的用意之后會很傷心。
然而,正因為聽不見,所以文執秀的表現更加落落大方,見丫鬟端菜上桌了,在席間忙著指導菜色要怎么擺。
“執秀,別忙,坐下來一道吃吧!彼姆磻珳仨樁鵁o不悅,反倒教范姜老太君有點不自在。
“謝謝姥姥!鳖^一次承接老人家的好意,文執秀不禁笑瞇了眼,很自然地在安玉緹的身旁坐下。
她的坦然讓范姜老太君覺得自己太不通達情理。
今日她特地外出,其實是上了安府一趟,一來是為范姜家悔婚而賠罪,但又特地道明,絕對會給安家一個交代。
這個交代,自然就是要魁兒休妻娶玉緹。
她的主意早就打定,所以始終漠視著文家丫頭的努力,如今她暗示得如此明顯,文家丫頭還可以像沒事人般地招呼玉緹……她不禁迷惑了,不懂文家丫頭到底愛不愛她的孫子,要不,怎能一點反應都沒有?
這事,就連候在一旁的姚望也很難理解。
天底下,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在面對丈夫納妾一事時,可以坦然接受的。
而且,他也不認為少夫人會生嫩到聽不出老太君的暗示,再想到那個煉丹師的存在,他益發肯定,少夫人根本不喜歡爺兒,她嫁入范姜府絕對別有所圖。
范姜老太君和姚望各懷心思地打量著文執秀--
“姥姥……玉緹?你怎么來了?”
站在文執秀身后的靜寧輕敲著她的背,她隨即意會,回過頭的瞬間,瞧是是多日不見的相公,她立刻笑瞇了眼。
“相公,你回來了。”
“執秀?”范姜魁先是揚笑以對,旋即意會這一頓飯意謂著什么,他不滿地看向祖母!袄牙,你這是在做什么?”
“請玉緹過府吃頓飯,過分嗎?”范姜老太君懶懶地看著他。“執秀都沒說什么,你干嘛激動?”
文執秀看清楚老太君的嘴形,再回頭看著范姜魁!笆前。喙,玉緹妹妹到家里有什么不好?我剛好可以感謝她先前幫了我。”
范姜魁擰起眉,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解釋,他曾經和安玉緹有過婚約,而眼前的陣仗,根本是姥姥故意設下的陷阱,想逼他就范。
他惱著。為了不讓自己成為別人攻擊妻子的話柄,他專注在工作上,可誰知道姥姥還是沒放棄和安家的婚約,還可能趁他不在時偷偷進行著。
“相公,你吃過晚膳了嗎?”文執秀關心地問。
“我吃過了!痹谒砼宰拢航龝簳r將惱人的事丟到一旁,準備稍候再和范姜老太君重申自己的立場。
他在外奔波多日,就只為了要早點回家。忙完重要的幾件事后,短時間內他和執秀就再不會有聚少離多的問題。
“累嗎?”
“不累。”像是想到什么,他突然道:“回府之前,我到了船宮一趟,是你幫我調了一些人手過去?”
他從絮陽縣回天水城的途中,遇到李忠派出的伙計,得知船宮出了一些問題,待他趕回船宮時,才知道所有的事皆在文家的幫忙下順利進行著。
此刻提起,是故意要說給姥姥聽的。
“嗯!彼_心地道。“還好幫得上忙。”以前也會聽兄長安排事情,這才有所概念。
“真是多虧有你。”
文執秀笑得喜孜孜地,壓根沒發現范姜家的一老一少暗地里較勁著。
她現在的心情好得不得了,相公回來了,姥姥又邀她一道用膳,她還能當面跟恩人道謝……總覺得晌午的陰霾一掃而空,她滿心只有喜悅和惜福。
“對了,玉緹,你今晚要住在這兒,對不?”范姜老太君突道。
安玉緹喝著茶,歪頭看向她。
不等她發問,范姜老太君又說:“小子,晚一點你帶玉緹到府里四處走走,西院的桂花已經快要開了!
“姥姥,我才剛回府,我累了!彼M會不知道姥姥安了什么心眼?當然是想也不想地回絕。
“玉緹久久才到咱們府里一趟人你陪陪她會怎樣?”老人家不開心了。
“我……”
“相公,你就陪陪玉緹妹妹吧!蔽膱绦愦驍嗨淳沟脑。
好不容易今晚的氣氛這般融洽,要是因為一點小事又惹得姥姥不快,那就太可惜了。
她話一出口,在場的人莫不驚詫,不知道她道底是胸襟真的如此寬大,還是根本就不在乎。
“你要我陪她?”半晑,范姜魁才緩緩問道。
他難以置信,她竟然大方的要出借他。
“這有什么不對?身為當家,你本來就應該負責招待客人,不是嗎?”她沒心眼地道。
范姜魁聞言心緒稍霽,心想她八成單純得沒聽出姥姥的弦外之音。
“那你也一道來吧!彼欢疀]關系,反正只要她在場,至少可以避開許多不必要的流言。
“執秀晌午出去至今,應該也累了,讓她早點歇息!狈督咸室獬洚旉P懷地說道。
文執秀一直很專注在場所有人的嘴形,瞧見她這么說,于是點頭道:“姥姥說的是,我也真的倦了!苯裉靵砘乇疾ǎ_實耗損她不少體力。
范姜魁嘆了口氣!昂冒桑阆然胤啃。”
“嗯。”她輕勾笑,起身離席。
踏上長廊,走在后頭的靜寧隨即回頭,瞪著跟上來的姚望,問:“有事?”她說著,輕扯著主子的衣角。
文執秀回過頭,瞧見姚望,不禁笑問:“姚總管,有事?”
姚望瞅著她的腳好一會,“不知道少夫人的腳傷如何。”
“小傷罷了,已經沒事了!边@事她并不打算追究,況且她的腳傷已痊愈,更不需要再提,免得節外生枝。
“怎么可能?”姚望喃喃自語著。
為了確定丫鬟們所言屬實,在跟著她外出回府之后,他還特地到東院外去看過,那地面殘留著些許的鮮紅,再者,她要出門時,他也有瞧見她腳上、裙擺的血,那傷勢肯定頗重,可這會她走路像什么事都沒有……
沒來由的,他聯想到森林里的那個煉丹師,再看著眼前笑得溫婉的文執秀,心里猛地一驚,臉上發青,仿佛瞧見了妖魔鬼怪。
“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他忙垂著臉道。
文執秀覺得他的舉措份外古怪,但沒細想什么,隨即回房。
待她和靜寧走上一段路,姚望才抬眼,確定她腳傷消失,才趕緊拔腿跑了。
有鬼!有鬼!
這文執秀,真的是個妖孽,他得要將這件事告訴爺兒不可!
用過晚膳后,范姜魁難掩疲憊地陪著安玉緹逛庭園,所幸安玉緹也是什么附庸風雅的千金小姐,沒什么賞花的雅興,早早便放他走了,臨走前,還不忘要他趕緊擺平范姜老太君,免得連她都有事。
范姜魁不禁搖頭失笑。他和玉緹算是青梅竹馬,但兩人之間要說情份,只能勉強湊出些許兄妹之情,要變成夫妻,別說他不肯,恐怕安玉緹也會兆家抗議。
舉步走向主屋,遠遠地便瞧見一抹身影在廊上不斷來回走,像只焦慮的公雞,他沒好氣地喊,“姚望,你在那邊做什么?”
“爺兒!”一聽見主子的聲音,姚望隨即飛奔過去。
“做什么?”他好笑地看著他沖上前來。
“爺兒,少夫人有問題!”
范姜魁神色愀變!八趺戳?”問著,他快步向前。
“不是不是,爺兒,你先聽我說!”姚望忙拉住他。
“你到底想說什么?”范姜魁不耐地道。
“是……”姚望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可卻是很難說出口,說得太委婉,就怕主子沒聽出重點,要是說得太白,又怕主子承受不了打擊。
“到底是怎么了?你不說的話,我要回房了。”
范姜魁作勢要走,姚望趕忙再拉住他,豁出去地道:“爺兒,請你冷靜聽我說,少夫人確實是有問題!
“有什么問題?”
“她……”硬著頭皮,他把丫鬟們惡作劇的事說了一遍。
“混帳東西!是誰,馬上趕出府外!”聽完,范姜魁怒不可遏。
他沒有想到府里的丫鬟大膽到這種地步,竟拿婚禮時剩余的鞭炮嚇她,甚至傷了她。
“不是,爺兒,那不是重點,重點是……”
“這還不是重點?難不成你要我等她被傷到體無完膚才來追究責任?!”
“不是!”姚望吼著,又趕忙壓低聲音,“我到現場看過了,地面確實有血跡,而且少夫人要出門時,腳上也有血,還是靜寧攙著她上馬車,可是我剛才擔心少夫人的傷勢,問她時,她卻說只是小傷!
范姜魁想也沒想地道:“肯定是她不愿意追究,所以才故意這么說!
“好,就算是這樣好了,但少夫人的腳上確實有傷,行動必有所不便,不過她剛才離開大廳時,走起路是一點問題都沒有,那傷有多大我是沒瞧見,但好歹流了不少血,怎么可能一點影響都沒有?”
范姜魁斂睫思忖!胺凑遣恢匾匾氖前涯菐讉丫鬟給我趕出府,要是連這點事你都辦不妥的話,你也一并離府吧!”
眼見主子“執迷不悟”,姚望把心一橫!盃攦海憧芍郎俜蛉顺鲩T是去了哪?”
“她去了船宮!边@是他到船宮時李忠告知他的。
“不是,她去了城南的森林!
“城南的黑霧林?”他喃著。
那一大片森林,樹木高聳,林葉遮天,就算是白天進入,也一樣暗無天日,而且因為氣候地理條件的關系,日夜皆會起霧,故被城里的人取名為黑霧林。而住在那里的人,只有--
“她去見了住在里頭的煉丹師!币ν馈
范姜魁微揚起眉,不解她為何去了那里,“你是親眼看到的?”
“是,我是跟在少夫人后頭進入森林,甚至還瞧見那個煉丹師抱著她下馬車,而少夫人還親昵地環過他的頸項……”說到最后,瞧見主子益發鐵青的臉色,姚望閉上嘴,不敢再說下去。
范姜魁眸色陰鷙!叭缓竽兀磕愕降紫敫艺f什么?”
“小的、小的斗膽猜測……少夫人也許是為了報復咱們范姜家才嫁進府里的……”
“胡說八道!”他不信,無法接受這個說法。“她如果要報復,又為何要調動文家的木匠到船宮幫忙?”
“這也許就是少夫人的計謀,以此取信于爺兒!
“你也未免把她想得太過心機了?”
“但至少,少夫人絕非外貌那般單純不解世事,當李忠來府里說明船宮遇到的難題時,少夫人當機立斷,那氣勢和魄力,可不是一般養在深閨的千金有的。”不是他不肯放下成見,實在是少夫人身上有太多矛盾,教他不得不起疑。
范姜魁怔住不語。執秀的這點安排教他贊賞但也覺得古怪,再對照姚望說的話,他微微動搖著。
他并不知道在文府的時候,文世濤雖然不讓妹妹拋頭露面,但關于文家生意的事,他一直要求妹妹也要有基本的概念,因為他努力的動力,就是確保妹妹有生之年可以錦衣玉食,即便他有什么意外,她也可以衣食無憂。
“爺兒,我說真的,如果少夫人有把心擱在你的身上,她又怎么會環住那個煉丹師的頸項,她又怎會允許爺兒和玉緹小姐去賞花?老太君都當著少夫人的面直白地說,要玉緹小姐往后喊她姊姊便可,她也沒反應啊,她太落落大方反倒教人覺得她不在乎。”
“住口!不要再說了!”范姜魁舉步離去。
“爺兒,我說的都是真的!”姚望急得跳腳。“別再讓少夫人插手生意,否則要是偷了造船的技術還是設計圖,那可就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