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商湘跟著大師傅來到昌隆客棧幫忙,終于在臨近晌午時,見到那個傳說中的商團。
近百人的商團連同其車馬貨物綿延了數公里長,繡著“林葉”二字的旗幟插在車隊間,隨風飄蕩發出咧咧聲響,場面壯觀,為從未見識過如此大場面的鎮民帶來前所未有的震撼感受,以及歡欣熱鬧的氣氛。
“林葉商團”在赤玄國眾多大大小小的商團中雖只名列前十,還不到前三名,但出名的程度卻更勝于三大商團,只因為林葉商團的東家是個女人,在這男尊女卑的時代顯得既特異又不可思議?墒遣还軇e人怎么看,對這個商團是褒是眨,這個由女人掌舵的林葉商團能在赤玄國屹立不搖多年,那便是它實力的最好證明。
這兩天商湘跟著大師傅在昌隆客棧里做事,聽了不少人談論有關林葉商團的事,然后發現聽愈多愈覺得這個林葉商團是個非常適合她生存的環境。
理由一,商團的老大是個女人,因而性別歧視較其他地方小上許多。
理由二,這個商團能讓一個女人掌舵,表示這是個看重才能的環境,而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才能。
理由三,這是個大商團,在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來說就是個大集團、大企業,是她安身立命之所,如魚得水之地,發揮所長之所在呀。這種地方不適合她,哪里才適合她?總而言之,在默默觀察兩天之后,商湘終于下定決心找機會向林葉商團推薦自己,只是該怎么做才能得償所愿,馬到成功呢?
一個十歲的山村小女娃……有難度呀……
第四天,也就是林葉商團要起程離開小鎮的前一天,商湘知道自己沒有時間再猶豫了,因為對方明日一早便要出發,所以即使她仍沒想到如何展現她與眾不同又不會太驚人的才能,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趁著送點心到“夫人”房里時,她沒有任何技術含量的直接開口。
“夫人,很抱歉打擾您。我名叫商湘,今年十歲,雖然年紀還很小,但是自詡對您的商團將會有很大的幫助,如果您愿意相信我,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為您做事!
葉禹欣,林葉商團的首領,在呆愣了一下之后,忍不住的笑了起來。她看著眼前這個長相清秀,身子偏瘦小,但精神卻還不錯,這幾日一直在客棧里幫忙跑腿的小姑娘,感覺真的很好笑。
這幾日,在客棧里看見這么一個小姑娘夾雜在一堆大人間被人呼來喚去的做著事,讓她不禁想起了自個兒的小時候,便好奇的問了一下,在得知她的處境后,便對她起了欣賞與好感,因為自己小時候也是這么走過來的。
爹娘相繼病逝后,弟妹年紀還小無法幫忙掙錢,只能靠她想盡辦法掙錢掙糧,胼手胝足的將弟妹養育長大,不過那時候的她年紀比這小姑娘還要大,已經十二快十三歲了,而這名叫商湘的小姑娘卻只有十歲大。
不過當時的她可沒眼前這小姑娘有這么大的勇氣,膽敢對一個統領近百人的大商團首領毛遂自薦呀。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葉禹欣表情柔和的問道,有些欣賞商湘的勇氣。
“我知道。”商湘毫不猶豫的點頭,黑白分明的雙眼充滿了自信與堅定,其中沒有任何一絲的緊張或膽怯,讓葉禹欣對她剛才所說的話稍微正視了起來。
“那你說說看,你要如何幫助我的商團?”她問道。
“您不妨出個題目來考我,我想我的答案應該能回答您這個問題!鄙滔娌槐安豢旱幕氐。
葉禹欣輕挑秀眉,沒料到她這么說,光是這么一個臨危不亂又不卑不亢的反應和回答便足以讓人高看一眼了。不過是不是裝腔作勢還得稍微考驗一下。
她目不轉睛的盯著商湘看,沉默的審視著她,據她許多屬下直言道,這樣的她最令人發怵,不過看商湘穩若泰山的模樣,哪里有一點害怕的感覺呀?
“你識字嗎?”她開口問。
“識得一些,仍在學習中!鄙滔娲鸬。
葉禹欣聞言,直接將原本放在面前的書冊往前推到她面前,說:“看一下這本書,告訴我上頭寫的是什么字,只需要念出你認得的字就行了。”
商湘點頭,上前一步將桌面上的那本書拿起來看,結果一看才知道這并不是書,而是一本流水帳冊,帳冊上記錄的商品名稱因字跡有些潦草不太好認,但她勉強還是能認出一部分,不過她不認為光識字就能讓這位巾幗不讓須眉的商團首領重視她,所以她直接將注意力放在帳冊本身仔細的看了起來。
“怎么,還沒找到一個你學過識得的字嗎?”等了半晌卻聽不見她念出半個字,葉禹欣忍不住出聲問道,聲音有一點冷,對她撒謊的行為感到失望。
她其實并不是真的在乎她識不識字,畢竟不識字以后還是可以慢慢學的,但是撒謊這一點就是她無法容忍的。
“不,雖然無法全識得,但我還是可識得大部分!鄙滔鎿u頭道,然后指著帳冊上一條又一條的記錄念道:“這里寫的是毛皮二十張,這是茶葉三十斤,這是白蓮子十五袋,還有這是絹綢三十二匹,這是玉件二十七件,大米十車——”
“既然識得,剛才怎么不出聲念呢?”葉禹欣打斷她,變冷的聲音又恢復了溫度。
“我只在想這帳冊……”
“你知道這是帳冊?”葉禹欣驚訝的問。
商湘強忍想翻白眼的沖動,點了點頭,繼續自己未完的話,“我只是在想這帳冊是不是真的帳冊,遛是只是隨手筆記?”
“隨手筆記?那是什么?”
“就是不是很認真,也不是很重要,隨意記錄的筆記!
“這是商團的帳冊!
“原來這真的是帳冊啊,我以為……”她欲言又止的搖了搖頭。
“以為什么?”葉禹欣問道。
商湘再次搖了搖頭,然后像是猶豫掙扎了好一會兒,這才一臉認真的開口說:“夫人,其實我知道一種既簡單、明了又好統計的記帳方式,我教您好不好?”
葉禹欣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臉上有著些許防備、懷疑與猜測的神情,沒有應聲。商湘明白她在懷疑、猜測些什么,但她沒有解釋,只是逕自拿起桌上的水壺在桌面上倒了點水,然后用手指沾水當筆在桌面上簡單的畫了一個出納表格。
“用這個!比~禹欣略微猶豫了一下才將一旁的筆紙推向她,要她畫在紙上。商湘接過紙筆,又將表格畫了一次,然后在表格的最上排填上日期、商品名稱、數量、進價和出價。她畫的只是最普通的記帳簿表格,但她相信這對這個只有流水帳記法的世界而言,絕對會是個沖擊。
“這是什么?”葉禹欣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我知道的另一種帳冊記錄格式!鄙滔娲鸬溃缓蠛唵蔚膶λ忉尡砀竦挠梅捌浜锰。
葉禹欣在明白并學會商湘所畫出來的新型帳冊該如何使用后,整個人都被震驚了,她完全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與喜悅,一張臉漲得通紅。這種帳冊她不僅從未見過,也前所未聞,但它卻是如此的方便好用,一切就像信手拈來般的簡單,不需強求。最重要的一點是,它竟然是出自于一個才十歲的小姑娘之手?!
葉禹欣深吸一口氣,勉強壓抑住自己過于激動的情緒,看向仍站在她眼前的小姑娘,緩聲開口道:“你說你叫商湘是不是?”
“是的,夫人!鄙滔纥c頭道。
“坐下來!比~禹欣柔聲示意,見她手腳并用的爬上對她而言有些高的椅子坐下之后,這才又開口問道:“我可以問你,這種帳冊的記錄方式是誰教你的嗎?”
“請夫人原諒,不是我不愿意說,而是說出來您也不會相信。”商湘老實道。
“你說都還沒說又怎知我會不相信呢?”葉禹欣微微一笑。
商湘輕搖了下頭,沒打算與她爭論這個問題,只是開口問道:“不知這種帳冊對夫人您的商團有無幫助?”
“有很大的幫助!比~禹欣實誠且認真嚴肅的點頭道。
“這便是我剛剛對您所說的,如果您愿意相信我,給我為您做事的機會的話,我對您的商團將會有很大的幫助!鄙滔嬗盟傻纳ひ魢烂C的說道。
葉禹欣怔怔的看著她,若非親眼所見,她絕不相信這是一個才十歲的小姑娘所說的話和所做的事,這種方式的自薦讓她想拒絕都難呀。
“你有什么要求?”她問。
“如果夫人愿意錄用我為您做事的話,請夫人讓我帶著家人一同跟隨您,成為林葉商團的一分子!
“這個要求不難,我知道你有個年幼的妹妹,兩人相依為命!比~禹欣點頭道,“除此之外你還有什么要求?”
“除了妹妹,我還有個表哥名叫楚毅,希望夫人能一并收留,以我的家人身分,而不是以奴仆的身分!鄙滔嬲J真的凝望著她說。
“可以。還有呢?!”
“我賣藝不賣身,需以白紙黑字簽約定期,期滿可再續約,但續約時需尊重雙方意愿,不得強迫威逼!
葉禹欣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澳氵@小姑娘好精明的算計,你現在年紀小,沒有自保之力才想依附于我,待幾年后你長大成人想離開,不愿再與我續約,而決定與我為敵,那我豈不是在養虎為患?”
“夫人認為到那時商湘為何會與您為敵呢?”商湘不答反問的直視著葉禹欣的雙眼,緩聲問道:“是您待我刻薄,抑或是有其他原因逼迫商湘與您翻臉呢?倘若夫人待商湘親和,視商湘為已出,無父無母又無依無靠的商湘又怎會恩將仇報,與夫人您為敵呢?您說是嗎?”
葉禹欣怔怔的看著她稚嫩的臉龐,再也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