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藍天空下,天氣仍然冷得刺骨,靳成熙跟時月紗乘著馬車來到皇城近郊一處臨海的山上,一座居高臨下的宏偉廟宇即是承恩寺,寺廟四周林木蒼郁,樹梢依然可見白雪。
兩人漫步在景色幽靜的山徑中,一經過沿著草坡建造的鐘樓、塔寺,還有方丈住的院落及藏經閣。
靳成熙走到方丈院落前,突然心有感悟的停下腳步,“已經閉關近一年的玄華方丈,是一名道行高深的老和尚,朕在蘭兒剛走的那段日子,只要心煩難熬便會獨自來此,一天也好,與方丈對話總能沉淀我煩雜的心緒!睍r月紗深情又歉然的看著他,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其實,蘭兒死后,朕也聽聞玄華方丈可以開天眼,與亡者通靈對話……”時月紗怔怔的看著他,“是真的嗎?”
他微笑點頭,“是真的,所以朕便向他請求,但方丈說天上人間要相會得等機緣,機緣未到就強求不來,要朕耐心等!彼粗,伸手握住她的手,“結果等到了你,朕真的要謝謝老天爺的眷顧。”她忍不住笑了,也拚命點頭。是啊,謝謝老天爺成全她和他的情緣。
兩人繼續走在山邊,拾階而上,在一株參夭的百年古松旁即為承恩寺正殿,走進去就見一尊法相莊嚴的觀世音菩薩乘坐彩云上,兩人靜靜低頭默禱,步出寺廟和鐘鼓樓后,往后山的另一條小徑走去。
這里有間竹林環繞的舊式瓦房,離廟宇有一小段距離,環境隱蔽清幽,再加上兩名駕車的侍從也是大內高手,輪流守衛在瓦房外頭,因此小兩口是可以過個兩、三天的獨居生活。
在夜晚時,他們得以遠眺山下的萬家燈火;傍晚時,就靜靜凝望一大片寧靜霞海;在清晨的晨曦下,也能觀看美麗日出。
這時間似長又短,卻平凡而幸福。
此刻,成熙僅著中衣的坐在桌前,撇開如麻國事,當個凡夫俗子。
時月紗煞有其事的走到他身邊,深深的一福身,“夫君,渴嗎?”他笑道:“渴!彼τ牡沽吮杞o他,再問:“夫君,餓嗎?”
“餓”
“好,那為妻馬上去準備吃的。”
他的手連忙拉住轉身就要走到后方廚房的她,“不,為夫指的是“那方面”的餓!彼缟钐栋愕暮陉囈凰惨膊凰驳赝6嗝疵篮冒,身在寂靜的山林中,沒有國事紛擾、權勢斗爭、爾虞我詐,能單單純純的跟深愛的女子在一起。
他的手溫柔地插入她豐柔的秀發中,再傾身貼近以唇輕輕磨蹭她粉嫩的樓唇,溫柔又激狂的情欲之火也從這個吻開始點燃。
溫馨的氛圍、簡樸的瓦房,接下來的日子里,他們吃得簡單,沒有山珍海味的享受,卻能在夜里纏綿,在白日相依,看著綠色枝丫努力的穿透積雪,在樹枝上展現春天的姿態。
此刻,靳成熙坐在床上,時月紗就枕在他腿上,上揚的嘴角有著甜蜜的弧度,四周安靜得除了外頭的風聲外再無其他,但這卻是靳成熙心中最真實也最踏實的幸福。
他低下頭,目光深切的凝睇著她,“朕相信未來只要有你相伴,再多難以解決的事都能迎刃而解。”
“那我更不能離開成熙,如果可以,下輩子、下下輩子,紗兒都要在成熙的身邊!彼钋榛匾。
靳成熙微笑以對?傆X得在她的眼眸里蘊藏著一個不只十七歲的靈魂,她聰敏慧黠,有膽識、有定見,而且善良體貼……就像蘭兒。
兩人目光膠著了一會兒,再相偎相依的看著外面幽靜的夜色。盡管氣溫沁涼,四周清寂,但看著滿天燦爛的星斗和明月,又有摯愛在旁耳鬢廝磨,美好時光如此令人沉醉,讓他們好想將時間就此凍結。
無奈光陰有情亦無情,兩人終究得面對現實……這一天,午膳過后,兩人離開承恩寺,乘坐馬車下山后進入商鋪林立的街道,時值春節時分,到處都是熱鬧滾滾、人聲鼎沸,還有新開張的酒樓請來舞龍舞獅表演,敲錢打鼓聲響徹云霄,而長長的金龍前后繞圈,頭尾一看就有幾丈長,彩色獅頭更是跳著前后舞動,讓兩旁百姓看得掌聲不斷。
馬車也因為這個表演而堵在街道上,靳成熙笑看時月紗像個孩子似的貼靠在窗口,貪看舞龍舞獅,臉上的笑容與驚喜是那么令人心動。
終于,表演在群眾的哄然叫好及掌聲中結束,馬車繼續前進不久,卻又無預警的急煞,馬兒立即發出驚聲嘶嗚,而這一個震蕩,若非靳成熙反應快,迅速將往前傾的時月紗撈入懷里,她肯定要在車廂里摔跌受傷了。
但還沒回神,就聽偽裝成車夫的侍衛大吼,“有刺客!”接著馬車外立即傳來刀劍相擊聲。
靳成熙臉色丕變,看著時月紗道:“你留在這里!痹踔乱豢,咻咻咻……一支支銳箭射進馬車斜插在車內,靳成熙快速抱著時月紗避到一角,一臉的難以置信。這可是天子腳下,而且還是大白天,竟然有刺客當街行兇!
他繃著俊顏抱著努力壓抑驚慌之情的時月紗躍出馬車,但一支支銳箭又疾射而來。他利落的飛竄躲避,將懷里的人兒放到一家客棧店門內后,便與多名不知打哪兒來的蒙面黑衣人對打,至于街上百姓早已是抱頭鼠竄、一片混亂。
就在他一掌擊中其中一名黑衣人后,剛回身就見到另一名黑衣人高站在右方屋檐處拉弓,而那支箭正直勾勾的對準躲在客棧內的時月紗——該死的……他不是要殺他,而是要殺她!
然而銳箭已發,為了要救她,他飛撲向前,而后聽到嗤的一聲,他的肩上中了一箭。一陣劇痛突然襲來,他咬牙低頭一看,涌出的血已濕了他身上衣袍。
時月紗也已經從客棧內沖到他身邊,一見那血淋淋的箭傷,她驚恐的倒抽了口氣,幾乎要昏厥過去,“天!是黑色的血,箭有毒?!”
“快走!”他咬牙忍著痛楚,一把推開她。
她頻頻搖頭,但兩名侍衛仍與其他黑衣人纏斗,身上也帶了傷,只怕無暇分身了,她回頭看到剛剛那名黑衣人再次拉弓,而且就對準了靳成熙跟她,眼看靳成熙幾乎快昏過去了,她深吸口氣就擋在他身前,準備以肉身替他擋箭。
此刻,另一名蒙面黑衣人突然飛躐而來,身手不凡的“她”一連打飛了好幾個黑衣人,但這看在以毒箭射中靳成熙的黑衣人眼中,是頻頻冒火。他飛身上前,與“她”一連對打幾招,卻是幾乎打平,其他黑衣人見狀卻過來支持,要聯合對付“她”,他卻是一咬牙,大手一揚,示意眾人撤退。倏忽之間,幾個人很快的越過臃頭,消失在眾人的視線間,見此情形,“她”也連忙飛掠而去。
“快!快!”
皇宮內一片忙亂,幾名太醫匆匆趕至,秦公公急聲催促,齊聿雙手緊緊握拳,臉上可見憂心。
終于,在眾人一陣忙碌后,靳成熙臉色蒼白的枕靠在床頭,太醫也已迅速的拔掉箭矢、止血、清除傷口及上藥包扎,再讓他喝下解毒湯。
盡管太醫的動作已盡量的快,但時月紗還是覺得時間過得好漫長,她目不轉睛的看著靳成熙,而他的目光也始終盯視著她,兩人是忘情注視著。
“好在皇上跟娘娘已經離皇宮不遠,再加上幾名太醫對毒物有相當研究,才能讓皇上迅速解毒,脫離險境。但那該死的幾名刺客膽子恁大啊,竟敢在天子腳下動手?!”秦公公真是恨死那些刺客了。
“皇上的傷□要不要抹些麻藥?傷口不小,怕是會痛到不能好好休息。”齊聿無法不自責,他應該堅持陪皇上出宮的。
但靳成熙咬牙撐著,他知道自己還不能睡。“不行,不許用麻藥。”時月紗一聽可急了,“為什么?從剛剛開始太醫就要用了,你這傷□看來分明就很痛”
“不行!會出事的……”他沉重的粗喘好幾聲,因傷口痙攣的劇痛,迫使他不得不拚命的吸氣,也因此額冒冷汗,一張俊顏更是慘白到不見血色。
“皇后駕到!”
此刻,夏都芳也是在得到消息之后,匆匆趕至皇上寢宮。她像陣風似的快步進來,身后還踉了四名宮女、四名大內侍衛,陣仗之大讓人嗅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寢宮內也立即有股令人窒息的凝滯氛圍籠罩下來。
她關切的走到床邊,開口問:[皇上傷勢如何?”
“朕沒事,只是虛驚一場!苯晌趵渎暤牡。
驀地,來勢洶洶的她神情陰冷的瞪向時月紗,“想不到妹妹自恃皇上恩寵,竟然亂了規矩,皇上出門,只有兩名身兼馬夫的侍衛貼身保護,這等罔顧安全的做法就等同陷皇上于不義,置國家社稷于不顧,成了只在乎你小情小愛的君王——”
“夠了!”靳成熙臉色鐵青,這一吼也牽動了傷口,他略微喘氣,神色可見痛楚。
夏都芳看在眼里更恨時月紗了,“皇上,臣妾沒說錯,蘭貴妃如此輕忽您的安危,就是想對外炫耀皇上有多么受制于她,任她恣意妄為!
“不是、不是……”時月紗心弦緊繃,面色蒼白的急急否認。
“不是?你讓皇上置身于危險中,自己卻全身而退,這該當何罪?你要知道,皇上的命不是他一個人的,卻因為你,皇上居安不以為憂!
“不是,真的不是那樣的,如果可以,紗兒定會拚死保護皇上,但這事……”
“那今日皇上理應全身而退,怎么會身受重傷?”一道聲音忽然插了進來,口氣比夏皇后更為森冷。
眾人一回頭,就見夏太后也在多名太監、宮女和侍衛的隨侍下,昂首闊步的進到皇上寢宮。
“太后!毕亩挤家灰姷接H姑姑,身子一福,時月紗等人也急忙行禮。
靳成熙半躺靠在床上,平靜無波的眸光直視著夏太后,似乎對她的到來沒有絲毫意外。
只是,他的心中有惑,過去有好幾次,他也是依這樣的模式進出皇宮,同樣成功躲過一些有心人的耳目。然而這一次,知道他跟時月紗外出的,除了他們倆外也只有齊聿和秦公公,兩名駕車侍衛更是忠心不二的親信,那……就只剩與時月紗情同姐妹的玉貴人知情了?!
他眉頭陡地一蹙,腦海浮現后來出現援救的黑衣人,看身形就是個女子。但,這也說不通,一來,她身子虛弱,二來,若真是她透露他們的行跡,又為何要出手相助?
思緒翻轉間,夏太后已走至床前,點了點頭,說:“好在皇上吉人天相、逢兇化吉,但是……”她直視著神情冷峻的靳成熙,“一波剛平,如嬪一事雖沒有人心里好受,皇上也該珍重自己,這個國家可禁不起另一場波濤了!
“朕明白!彼卮。
她柳眉一挑,“皇上是真的明白嗎?怎么哀家覺得要過段太平日子極難,連想好好過個年都不容易?”靳成熙的臉色驟然一變,時月紗則倒抽了一口涼氣,其他人也跟著變臉,奴仆們個個低下頭。
“還記得先皇當年即位,就是由我夏家支持,才得以建立萬世基業,而今皇上荒廢朝政,沉迷女色,這可不是過去仁民愛物的皇上會做的事,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陰謀,應該將蘭貴妃帶進牢里好好拷問才是。”夏太后的語氣愈說愈不善。
“沒錯,皇上的命何其珍貴,容不得有一點點的閃失!毕亩挤家舱f得振振有詞。
一個姑姑、一個侄女一搭一唱,簡直像是套好的,時月紗面色一陣青一陣白,頓時明白靳成熙為何強忍著痛楚也不用麻藥,他一旦昏睡過去,又有誰能震得住夏皇后跟夏太后連手?
想到他身受重傷卻只想著她的安危,她的心情一陣激動。
靳成熙神情陰鷙,但沒人知道他是如何的提氣忍痛,硬逼自己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