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小喬一夜難眠。
她知道自己必須有所行動了,不管她心里有多么不舍或心疼都得趕快離開,再這樣下去,甭說她的一顆心不保,恐怕連清白都守不住。
何況貝勒爺是何等尊貴的身分?他跟她原本就不可能有任何發展,還是趁早斷了不該有的念頭才好。
所以,她得想個法子差人送信去給主子,雖然有些冒險,但與主子說好的時間已經超過半個月,而她一點也不想繼續待在貝勒爺府了。
她吐了一口長氣,將放在袖口里的信拿出來,收信人是她奶奶劉氏,內容則其短無比——
實難共處,必不得已,離。
看完后她將信收妥,又放回袖口內,望著窗外已經泛起魚肚白的天空。
她奶奶肯定看不懂,但主子那么聰明,一定看得出來她在這里已經待不下去,主子再不來,那她只好主動求去。
在床上又躺了一會兒,直到聽到外頭有丫頭掃地、走動的聲音,她于是起身下床。
在一個深呼吸后,她步出房門,門外候著的丫頭一見她已起床且梳妝更衣完畢,不由得一愣。
「我要出門,親自上街去買些較特殊的食材,做東西給小格格跟貝勒爺吃。」
這個藉口很合理,近日來她不時窩在廚房里弄吃的,曠世才女也有一手好廚藝的事已在府里傳了開來。
「那我備車去!
看著丫頭快步離開,她緩步往門口走,事實上她住的東廂院極大,她在里面活動也少了身分曝光的危險。
并且她一向極少在這么早就步出東廂院,為了能平安度過兩個月,她很安分,也拜主子孤傲的聲名,她沒踏出府外一步也沒人覺得奇怪。
因此慶幸的是,她的自然本性也只有鎧斳貝勒跟芙蓉格格瞧見,而這兩人沒事也絕不會對外說嘴,讓她又安心了不少。
但,她顯然安心得太早,因為一個身影突然在她眼前站定——
「喝!」她嚇了一大跳,倒退一步,可一看清楚是誰后,只想送他一拳。
「我一早起床是在練功房練功,你這么早去哪里?」鎧斳貝勒微笑的問。
其實在這棟大宅院里,只要有人出現一些與平常不同的生活舉止,馬上就會有人來向他稟報。
韓小喬眨眨眼,看著相貌如傾國佳人的他,此時他上半身打赤膊,陽光下結實的肌肉賁起,上頭還閃動著晶瑩的汗水。許是睡醒后就打拳,他下巴有性感的青髭,為這張出眾的漂亮容顏添了點男人味,天生皇族的氣勢也更濃了。
「好看嗎?我不介意讓你看全身!骨扑浑p眼鎖著他的臉不放,不時還往下移到他赤裸的胸膛,他出言打趣道。
她粉臉瞬間漲得紅通通,「不、不用了,你不介意,我介意。」
「小喬夫子,你真的是……嘖嘖,人在福中不知福。這可是多少美人兒的夢想,你知道嗎?」
「算我無福消受!顾樕蛔儯硪贿呑呷,一想到那么多沒人讓他又親又抱的畫面,心太軟揪疼起來。
看來她一定要快快離開了,不然將來心碎的人一定是她。
他輕松一個箭步上前,擋住她的路,「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想親自上街去準備一些食材!顾а赖恼f。
他蹙眉,「你在生氣嗎?」
他眼睛這么利做啥?「我又沒起床氣。貝勒爺,我應該可以自由進出貝勒爺府吧?」
「當然可以,但是市場穢氣多,有些宰魚殺雞的畫面怕夫子看了會怕,要不要叫奴仆去才買即可?」
「不必!
她一點也不想接受他的好意,一股突如其來的妒火與難過堵在胸口,讓她更郁悶,只想早點閃開他這張討人厭的臉。
一看到她竟然越過他又走,他的黑眸露出一抹狡黠之光,事情好像越來越有趣了。
一個孤僻的才女,居然連人潮洶涌的市場也要走進去?這未免太匪夷所思。
別跟上來!韓小喬走得快,心中也在祈禱,這一趟她必須單獨去。有丫頭跟是無所謂,畢竟她是主子,讓丫頭去跑個腿,她就能想法子到鏢局讬信,將信息送給主子。
鎧斳貝勒不是吝嗇的人,已送了一箱白銀直接扛到她房內當師酬,她拿了不少來,務必要鏢局以最快的速度將信送至四川峨嵋。
上了馬車后,她才剛松口氣,沒想到另一個挺拔身影也主動上來了。
她霎時瞠目結舌,瞪著已換上另一套紫色袍服的鎧斳貝勒。
「我閑閑沒事,陪你走一趟!
「可是——」她不要他陪呀!
「不用太感激,你一感動落淚,我可又得獻吻了!
她氣得想翻白眼,這自以為是的可惡貝勒!
不想跟他說話,她刻意轉頭看向窗外,心中卻掛念著有他在,她的信要怎么托送?
馬車喀啦喀啦而行,由于昨晚一夜難眠,她的眼皮愈來愈沉重,即使硬是打起精神撐著,但睡意實在太深濃,最后她終于不敵,靠在一旁睡著了。
鎧斳見狀,輕輕將她刻意靠向與他反方向的頭緩緩移向自己肩上,一手也勾住她纖腰,讓她可以斜靠在他身上好好小睡一下。
只是,能這么疲困,睡到都大呼了,她昨晚是去當小偷嗎?
才剛想著,他突然注意到她垂下的衣袖內露出一小截信封,基于他的身分敏感,而她又是在府里待了近兩個半月的人,這封信就格外可疑。
想也沒想的,他伸手抽了出來,信封上的收信人是「小喬奶奶」,可信被封住了。
無妨。他將其撕開一覽,眼中乍現思索之光,然后將信紙卷成一團,往窗外扔去。
他微笑凝睇著她熟睡的小臉,看來她的身分跟他想像的有更大的距離——就他所知,葉雯可沒有奶奶!
真是令人驚奇的小東西,有她在,他的日子過得更有趣了。
半晌,馬車抵達前門大街,鎧斳貝勒輕聲喚醒熟睡到嘴角都牽起一絲銀涎的可人兒。
「起來了,本貝勒的衣服都鬧水災了!
「水災?!哪里?哪里?」迷迷糊糊的被喚醒,韓小喬急忙問,沒想到回應她的是一陣忍俊不住的爆笑聲。
「哈哈哈……」
她眨眨眼,看著近在咫尺、笑容滿面的俊美容顏,這才發覺自己整個人被他摟在懷里,「貝勒爺怎么老是……」
「是你自己靠過來的,瞧,我的衣服還濕了!顾鲋e撒得很無辜,指著胸口那一坨濕濡,表明這是她的口水造成的。
「天!」她直覺的抹了嘴角一把,果然有點濕,立刻粉臉羞窘,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走吧!顾俣却笮,舍不得見她直想找個地洞鉆下去的困窘模樣,所以貼心的打開車簾,擁著她下馬車。
兩人一在熙來攘往的街上出現,立即引起群眾注目。
鎧斳貝勒玉樹臨風,姿態從容,而韓小喬對這些人而言雖然極為面生,但早有人小聲問了駕車的奴仆,得知她就是大名鼎鼎的葉雯才女,不一會兒工夫,兩人連袂上街的事便已傳遍京城。
他帶她逛著前門大街,在這長長一條街上,綢緞店、玉石店、酒樓、餐館非常多,不少人邊喝茶邊嗑瓜子,在聽到兩大名人逛大街后也全擠往樓臺、店門口,想一睹被稱為「神隱的曠世才女」是何芳容。
完蛋了!韓小喬原本想低調再低調,這下子卻變成萬頭鉆動,真正的才女來時要怎么收拾?她成了欺瞞大家的大騙子了!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人擠人,她袖口里的信掉了,剛剛才想著要放好一點時,一摸就發現信早已不翼而飛。
她真的快瘋了!
瞧她悶著一張俏臉,鎧斳微微一笑,「人這么多,那我們先進一家店避一避。你應該較愛待在書畫店鋪吧!
他帶她進入書畫店,里面有不少古玩字畫,筆墨、刻印、書報也都有,老板興致勃勃的介紹東介紹西,店門口還塞滿了人。
不少閨女也上了街,嘴巴上說是來瞧瞧何謂「才女」,但醉翁之意不在酒,無不使盡渾身解數想吸引鎧斳貝勒的注意,各個臉兒緋紅的裝羞扮媚,推來擠去的,令韓小喬有一種快要受不了吼人的沖動。
就在她努力想閃開人群、走出門外時,他又一手扣住她纖腰,將她拉離店門口及外面的人潮,再往胡同里鉆進去。
別小看這里老屋窄巷,像棋盤似的轉來轉去,身后照樣擠了一大堆追上來的人。
她瞪著惹了事還覺得很好玩的男人怒問:「你到底在做什么?」他們這一追逐,連老胡同里的男女老少,也全出來查看發生什么事了。
「讓全京城的人都認識你。一回生、二回熟,你多出來幾次,他們多看幾次,就不會再把你當成怪物瞧了!顾f得很順口。
那不就慘了?想也沒想的,她單手捂住臉,卻因為手仍被他拉著,不得不跟著跑。
「怎么沒臉見人了?」
「我不想每個人一看到我就知道我是誰,不行嗎?」她心虛的說。她后悔了,她不該出來的,這下把事情變得更復雜,她肯定完了!概芸禳c,我們回馬車上去,我不想買了!拐f著換她越過他快跑,心里打的主意是能少一人見到她就少一個。
鎧斳勾起嘴角一笑,任由她抓著自己跑。這種經驗很難得,而且她跑得可真快,后面的人還真被她甩到不見人影了,不過——
他黑眸一瞇,倏地停下腳步。
韓小喬剛覺得突然拉不動他,同時就感到自己腰際一緊,見他沒來由抱住自己,她正想抗議,眼前卻忽然出現三名蒙面黑衣人,還不約而同抽出森冷的長刀。
她嚇住了,臉色瞬間轉白。
「干什么?不知道我是誰嗎?」鎧斳冷冷瞪著對方,從一雙雙湛著精光的眼眸看出三人功夫都不弱,而且,他或許能猜出來者是誰,「你們是與杜王爺有掛鉤的反皇黨,是吧?」
一人聞言身形微微一震,等同自動招認,顯然是當中功力最低的。
果真是反皇黨!那么,他可不能跟他們硬干了。
鎧斳抱著懷中的女人,一個欺身就往方才一震的黑衣人攻過去,對方一時來不及反應,被打了一掌,但另兩名黑衣人已持著長刀襲向他。
韓小喬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到,感覺他擁著她的手臂更緊了。
他一個提氣,抱著她施展輕功騰空飛掠,但身后的三人也立即飛身追上。
他一人要敵三人,是有得拼,只是懷里的人兒他可不容許他們傷她一分一毫,因此他飛身進入胡同內躲藏,來到花街柳巷內一處妓院跟賭坊連結的大四合院。
這里金碧輝煌,石雕彩繪精美,大紅燈籠高高掛,光這氣派,就知道不是形形色色三教九流皆可進來玩樂的地方,看來客人大多是達官貴人,且要能一擲千金,同時也因為來者都是貴客,這里請的守衛功夫自然不弱。
追逐而來的三個黑衣人顯然也很清楚這點,他們互看一眼,眸中都有不可置信的眸光。
就他們得到的消息,鎧斳貝勒只是一個不學無術、流連花叢的敗家子,沒想到他的輕功竟達上乘,居然能帶著一名沒有練武的姑娘輕松擺脫他們,可見總堂那里指稱「皇家御用三少」中,鎧斳貝勒的武功方面不過爾爾,這訊息恐怕得再查清楚些,免得又誤事。
三人互看一眼,在情況未明之前不得不先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