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斜,在河堤上行走,呼呼寒風吹得人不住瑟縮,夕陽將影子拉得好長好長,映在河堤上頭。
“呼——”段正淳重重吁了口氣!霸捳f你媽……”想了想比較合適的形容詞,最后只能說,“十分驚人!
“噗——”陶嘉樂聞言笑了出來,“后悔答應我媽來見她了吧?那雙眼睛盯著你,會讓你覺得一切的偽裝都沒有用,她超直接的,直接到我很難跟她溝通!
她說起自己媽媽的壞話,但聽在段正淳耳中,那些抱怨撈叨,都是因為陶嘉樂很愛自己的母親,她們母女看似吵吵鬧鬧,其實感情非常好。
“咦?”突然陶嘉樂疑惑的看著長堤上迎面走來的一對母子,覺得那身形十分眼熟,直到他們走近,她總算看清楚對方的臉。
“劉家儀!”陶嘉樂大喊。
“陶嘉樂!”劉家儀也認出她來,兩個女人在河堤上張大雙臂,大笑朝對方奔過去,然后用力抱住,像瘋子一樣抱著對方又叫又跳。
段正淳在后頭撿起她掉在地上的袋子,好在里頭沒有什么易碎的東西,他邊撿邊朝陶嘉樂望去。
只見她笑容開懷,眉眼都是笑意,完全沒有做假和勉強,笑笑的跟少婦閑聊,還蹲下來跟看起來五、六歲的小男生說話,似乎是故意要小男生親她,讓小男生非常害羞,最后還是親了她一下。
陶嘉樂得逞的笑容讓段正淳搖頭失笑——慢著,看著陶嘉樂笑,他也跟著笑了嗎?
這是怎么回事?更見鬼的是他最近怎么這么反常?
“天哪,小孩為什么長這么快?一下就六歲了,小鵬你不要長大好不好?這樣顯得姨變好老!碧占螛房粗L大的好友小孩,感嘆著歲月的流逝。
“你少跟小孩講那些,嘉樂,我跟你說,張明語總算要給芬芬一個交代了!”
劉家儀向陶嘉樂告知最新消息!暗欠曳也幌爰匏,還有,芬芬懷孕了喔,哈哈哈,不愧是我們的好學妹!”
“哈哈哈,活該,我等下就跟芬芬說不要放過張明語!”陶嘉樂說得興致盎然,語氣中有濃濃的報復意味。“她心軟也沒關系,結婚那天他就知道了,肯定讓他難過關!”
“肯定讓他死……嘉樂,你帶朋友回來呀?啊,是要送貨嗎?那不打擾你們,晚上有空出來喝茶,讓我老公請!
“我當然要學長請客了!”
兩個女人話別,揮手道再見之后,各自走開。
“你同學?”段正淳知道不應該問的,可他真的很想知道,陶嘉樂在老家所發生的一切,都令他感到好奇。
“嗯,小學同學,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碧占螛沸χf,臉上掛著懷念的神情。
段正淳想,這不是他的錯覺,回到老家的陶嘉樂變得很熱情、很可愛,很好相處,大家都喜歡她,這一路上,有許多長輩把她攔下來說話,關心的問她過得好不好?一個人在外面苦不苦?
剛才還有一個老奶奶因為太久沒有見到陶嘉樂,太開心了,付了貨品的錢之后還想要塞零用錢給她。
“奶奶,不用了啦,我長大了,會自己賺錢,這錢你收好,買好一點的東西給自己吃,你年紀大了又一個人,要好好照顧自己!
當時,陶嘉樂摟著那個老奶奶,細細的勸著,表情溫柔。
又有許多年紀相當的男男女女,看見她便興奮的上前擁抱,或者上前寒暄,一聊就是沒完沒了。
她很受歡迎,人緣極佳,段正淳覺得沒道理在工作上她要把自己孤立成這樣。
“住在河堤邊鐵皮小屋的老爺爺脾氣不太好!碧占螛纷叩侥康牡貢r,想起來要告訴段正淳注意事項!暗纫幌履阏驹谕饷婢秃,我自己進去!
那間蓋在河堤旁邊,破舊得快要塌下來的鐵皮小屋就在眼前,斑駁脫落的油漆,讓這棟屋子顯得有些陰森。
陶嘉樂朗聲喊,“鐵皮爺爺,我是嘉樂,我來看你了。我要進去嘍。”說著便推開門,進入了鐵皮屋。
“滾出去!”屋子里頭傳來老人的咆哮。
“鐵皮爺爺,你還是一樣能吼能叫耶,我放心了。你怎么又吃罐頭配白飯?媽媽不是有做一鍋鹵肉給你嗎?你去哪里買的罐頭?媽媽才不會賣你這東西呢,為什么要這樣折騰自己的身體呀?”
“你這丫頭吵死了!”鐵皮爺爺中氣十足的吼。
“這個飯有味道不要再吃了,鐵皮爺爺,我去幫你洗米……吼,冰箱里明明就有媽媽鹵的肉和燙青菜,為什么不吃?”
陶嘉樂的碎碎念中摻雜著老人家要她滾出去的怒吼,讓段正淳聽得皺眉,不由得向前一步。
砰!在腳邊碎裂的玻璃瓶止住了他的步伐。
“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殺了你!”老人家渾濁的眼珠盯著段正淳。“滾開!”
“你別進來!在外頭等我就好。”陶嘉樂見老爺爺動粗,立刻出來,用著堅定的神情看著段正淳!拔覜]事!
見她眼神堅毅,不要他插手,即使段正淳覺得她有危險,還是退開來,可防備的眼神仍眨也不眨的看著那個老邁卻危險的老人。
他沒有看錯,老人家手邊似乎握著生銹的鐵棒……她哪來那么大的膽子,就這樣進了這老人的家?她在想什么呀?
大概過了半小時,陶嘉樂幫老人家擺好了衛生紙、洗發精、肥皂等生活用品,也為他做了簡單的晚餐后便離開了。
“鐵皮爺爺,你要吃飯喔,我要回家了,下次再來看你!碧占螛范摰。
“誰要你來?都滾,都給我滾!”老人家板著臉下逐客令,門砰一聲闔上了。
陶嘉樂望著關上的門,輕嘆一口氣,帶著段正淳離開了鐵皮屋。
夕陽完全的隱匿,河堤上的路燈照耀著回家的路,陶嘉樂心情沉重的走了一段,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回頭,“段正淳,你沒有怎樣吧?”
“什么怎樣?”段正淳一頭霧水。
“剛才鐵皮爺爺朝你丟玻璃瓶,你沒有被割傷吧?對不起喔,我現在才想到你可能受了傷!碧占螛纷载熥约旱拇中。
“我沒事!倍握纠死澒埽屗醋约旱碾p腳,確定沒有任何玻璃劃傷的痕跡才放下。
“沒事就好!彼闪艘豢跉狻
“你常做這么危險的事?”段正淳語氣嚴肅!熬湍阋粋人?”說真的,他不贊成任何人靠近方才那名危險的老爺爺,可從陶嘉樂跟老爺爺的對話來看,他們一家人這樣照顧著老人已經有一段時間“。
“鐵皮爺爺不會對我動粗的,他很疼我!碧占螛穾屠先苏f話!澳悴灰磋F皮爺爺這樣,我剛考上大學的時候要在外面住宿,他也不知道從哪里知道我要在外頭租房子,塞了錢給我,要我租好一點的房子,不要隨便租個便宜的地方,不安全。
“他年紀大、脾氣差,子孫不在身邊,沒有人照顧他,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對任何人都帶有敵意,要不是我從小就跟媽媽一起送東西給鐵皮爺爺,他應該連我都會趕吧。”
陶嘉樂嘆了口氣,停下腳步!八皇强蓱z的老人家罷了。”
不再往回家的路上走,她直接坐在河堤上,看著冬天的河水!拔蚁胱幌略倩丶遥梢詥?”
段正淳沒有出聲,直接坐在她身邊,以行動代表了他的回答。
他看著她的側臉,清新的五官上有著濃濃的愁緒,沒有工作時的精明干練,也沒有剛回到家鄉時看見老朋友的笑容滿面。他不解她為什么突然變得這么沮喪,只是看她這樣,讓他很想撫平她的煩憂。
“鐵皮爺爺變得好虛弱……我很少回來,爸媽又忙,只能幾天來看他一次,爺爺又討厭任何一個靠近鐵皮屋的人……如果有天他倒下了沒人知道,怎么辦?”陶嘉樂捂著嘴,可惜捂不了她的哽咽。
段正淳動容,她竟能為了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人憂愁,為了一個不給她好臉色,甚至有危險性的老人家煩惱,擔心他的健康,擔心他倒下時是一個人。
“怎么這么頑固……”陶嘉樂抱著膝蓋,對著河堤自言自語。“為什么就不去贍養院讓人照顧呢,明明不缺錢,卻省成那個樣子,住在那么破舊危險的地方……”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陶嘉樂沒發現平時說話機車,老愛吐她槽的段正淳正凝視著她,眼神充滿了不知名的情緒。
今天看了太多陶嘉樂不為人知的一面,有開心的,溫柔善良的,活力十足的,讓人忍不住想跟她親近。
她對待長輩謙和的樣子,對一個陌生人心疼的表情,都讓段正淳覺得,到今天他才算是真正認識這個女人。
“抱歉,你先不要理我,從我六歲幫媽媽送貨起,每次幫鐵皮爺爺送完東西,我的心情就會很差很差,需要冷靜一下,抱歉浪費你的時間——”陶嘉樂不好意思的道。
“沒關系!倍握竞唵稳齻字阻止了她接下來的話語!澳懵帐扒榫w,我等你!蓖瑫r,他解下了圍在頸間的圍巾,系在陶嘉樂頸上。
她楞了一下,臉蛋有些紅的撇過頭去。
看著黑夜中漸漸浮現的星星,段正淳發現,他對這樣的陶嘉樂非常心疼,也非常有好感,或許早在察覺她對自己弟妹的寬和良善,就對她改觀了,否則,他干么雞婆管她是不是會餓死,假日都要準備她的食物呢?
“慘了……”看著天上的星星,他嘆了一口氣。
“什么慘了?”陶嘉樂疑惑地問。
段正淳沒有回答,因為這答案恐怕會嚇壞她。
他不輕易心動,否則也不會單身長達十二年,不過一旦有女人入了他的眼,進了他心底,那么,感情就會恣意生長,再也止不住。
而現在,他就有這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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